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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升拎了一袋子水果走出了菜市场时心情舒畅了许多。穆娜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钱升,干嘛去了?嗳,你等会儿。”
钱升两口子停了脚步,回身看到瘸斌垫着脚从传达室走出来。坏笑着,一张大嘴都咧到了腮帮子上,煞有介事地说:“嘿,陆思远家出事了”。
穆娜讪笑着回道:“你净瞎说,我们不久前刚从他家出来”。
“嘿,我说你还不信啊,真的——刚才派出所俩片警来了,还问了他们家楼层门牌号。我给指得道儿。现在警察还在他们家呢。这下信了吧。”说完,对两人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你知道因为什么事吗?”钱升正色着问。
瘸斌嘿嘿坏乐了两声说:“两口子打起来啦,楼下的坏老王给报的警”。
钱升没搭理瘸斌,揽过穆娜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拐过弯,就看见陆思远家楼下停了辆新款的电动警车,两个警察先上了车,陆思远跟着坐在了后排。钱升与穆娜挽手继续向前走,警车迎面开来从俩人身边驶过。钱升朝警车扫了一眼,突然他发现驾车的这个警察看他的眼神很诡异,这个目光又是那么的熟悉。这种熟悉对他来说是属于不愉快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身拉着穆娜又向传达室走去。
瘸斌在传达室门口满脸堆笑着为民警同志送行,钱升走过去问:“你认识那个开车的警察吗”?
“你说小徐呀,咱这儿的片警,分来两年多了。经常到咱们这儿来”。
钱升点了点头,又问:“哦,以前你认识他吗”?
瘸斌咧开大嘴说:“我上哪儿认识他去呀,不认识,怎么了?你有事呀”。
“没事,就是感觉以前在什么方见过。而且印象挺深。”钱升心不在焉地解释着。
瘸斌一本正经地说:“要不然我把他叫回来,你们聊聊”。
钱升不屑的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穆娜依偎着钱升问:“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刚才那个警察,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啊。但是,总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开车的那个警察你看他觉得有印象吗”?
穆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没看见,警车过来时,我一直低着头没好意思看人家”。
钱升笑了,揽过穆娜问:“咱们上小嫂子哪儿看看去吗”?
穆娜立刻反对说:“别去了吧,她们刚吵完架,可能陆哥看咱们走了觉得没面子,所以才跟小嫂子吵起来的。咱们去了多不好啊。”穆娜微笑着提起水果在钱升眼前晃了晃。“再说了,咱们还拎着这么多水果呢,不方便。走吧,回家我给你洗水果吃”。
陆思远从蓝白相间的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晚上5点多了,天已经黑了,正是下班高峰时期。他感觉这个警察有点成心。其实笔录很快就做完了,可他又问东问西的,跟自己瞎扯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其他民警来交接班了,才放他回家。不过,他虽然心烦,但还是表现出什么事情都很配合的样子。民警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把淑惠患有精神疾病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番,又把自己这么多年对淑惠如何地忍让,详细描绘了一遍。最终,民警同志对他的这些遭遇也表示了同情。
他街上走了几步,虽然派出所离他家很近,但他还是决定打一辆车回家。目前他最担心的是家里的情况。他的心一直挂着淑惠,她现在干什么呢?估计俩人又要冷战几天才能让今天的事情过去。眼下还是赶紧劝淑惠再去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唉,怎么和她说呢,他担心一提到去医院,两人又会大吵一架。陆思远心中愤愤,怎么所有事情都赶在一块儿了。
他站在路边向相反方向张望,正巧拐进来一辆亮着顶灯的出租车。他朝出租车招了手,车停在了他身前几米的位置。他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上了车。
上车后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异味儿,他憋着呼吸说:“走吧,师傅。咱们往前顶到头,右拐,看见一个华联超市,您在超市门口停车就行了——师傅,咱能开会儿窗户吗”?
司机爱答不理的说:“这儿开着暖风呢。车旧了里面就这味。你要开就开你那边儿的,下车前你再把玻璃升上去”。
陆思远强忍着到目的地。他憋了一肚气付钱下了车,他根本就没打算把降到一半的车窗升回去,就用力关上了车门。司机俯身向窗外骂了一句,没等陆思远回过身来,就将车开跑了。
陆思远从超市买了一些平时淑惠爱吃的东西,一路上就想着回去怎么和淑惠解释。走到小区门口时,看见瘸斌趴在传达室窗口向他喊:“嘿,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陆思远走过去,满不在乎地说:“两口子吵吵架,能有什么事呀”。
“我就知道是坏老王没事找事。他整天这个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的。你看咱小区的老头老太太谁爱搭理他呀。”瘸斌一本正经地说着,一只手费力的从兜里掏出盒儿都宝烟,递给陆思远。“给,抽根烟再走。”陆思远接过烟,瘸斌又神秘兮兮地说:“你走后不久,坏老王的媳妇也出来了,从门口叫了辆车,然后回家接上坏老王,两口子就出去了。看老太太着急那样儿,应该是坏老王生病了。你看,报应吧”。
陆思远听完瘸斌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吧。他顾不上抽烟了,对瘸斌说:“你待着吧,我得马上回去了。淑惠一人在家。我得做饭”。话语中略显急切。
瘸斌笑着说:“急什么呀,你媳妇也没在家。出去快一个小时了,她走时我看见了,还打扮了一下。”
陆思远说:“你不会看错了吧”?
瘸斌咧着大嘴说:“怎么可能呀——我认识她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陆思远心神不宁地摆了摆手,说:“得,得,你待着吧。我得赶紧回家看看。”说完转身就往家走。
瘸斌看着陆思远匆匆的背影,幸灾乐祸地喊了句:“走啦,有事儿打电话。”说完“嘿嘿”的坏乐了两声。
电梯间里弥漫一种不寻常的阴冷。楼层指示灯的向下箭头不停闪烁着。陆思远等在电梯门口,他能感觉到从电梯门缝内挤出地阵阵阴风。使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电梯门开了,他走进电梯。手指按了一数字8键,门关了,电梯向上升起。他猜想着,如果电梯没有向上走,而是向下走了,会变成什么样儿呢?他知道B1层与B2层是停车场,那如果降到B18层呢,会是地狱吗?地狱是什么样儿呀,谁知道呢。
他回到家中,先去淑惠卧室看了一眼,没有人。家中的一切都和走前一样。他换了拖鞋,把钥匙和一袋子食物全放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自己默默地收拾着屋子。
王学启被老伴儿送到了一家北京三甲医院,到医院后他感觉心慌心悸的症状不是特别明显了,呼吸也顺畅多了,就和老伴儿吵吵着要回家。老伴儿死活不依,好说歹说,最后答应给他租个临时病床,他才勉强同意留下来检查。
王老伴儿办了手续交完费,就推着王学启四处去做检查。做完了所有检查,可把王老伴儿累的够呛。王老伴儿坐在椅子上假意抱怨,叫软头晕,老王就躺在病床上坏乐。这时,王老伴儿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喂,学军。”电话里关切地问:“大姨,姨夫现在怎么样了?我刚下班,这就过去,现在是晚高峰,路上可能要堵一会儿。”王老伴儿忙拦着说:“学军,你别过来了。你姨夫没事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一会拿完检查结果给大夫看看,没事儿我们就回家了。”电话里说:“医院的办事效率我还不知道,估计我到了,你们还没完事儿呢,一会儿我把你们二老送回去。”王老伴儿说:“哎呀,你别过来了,还得绕个大远。回家跟你妈说一声,没事儿了,就行了”。
王老伴儿挂了电话,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推着老王去取结果。大夫看完结果后说:“心率不齐,心动过缓。心脏生化三项指标有异常。还需要再做一个24小时的动态心电图看一下。”说完,在电脑上敲了一通,打印出两张单子递给王老伴儿说:“拿上面这张去交费,交完费带病人去三楼观察室”。
王老伴儿安顿好了一切后,与老伴儿商量:“老头子,一会儿给你买完吃的,我就回去了,明天中午饭前,我再过来。今晚你想吃什么”?王学启身上挂了一个动态心电图记录仪,正心态平和地斜靠着床头上想着什么,听到老伴儿问他想吃什么,立刻来了兴致。他想了想,然后笑着说:“老伴儿,你去医院门口左手边,大概走个300米左右,有卖门钉肉饼的,你去给我买3个肉饼和一碗粥。你看成吗?好久没吃这些东西了。”王老伴儿一听就有点着急了,嗔怪着说:“你看看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她看到老伴渴望的眼神,觉得有点不忍心,又补充了一句说:“等明天检查完,如果没事了再吃。你看行不行?”王学启心里急不情愿,但他知道妻子的脾气,也知道妻子是为他好,就没进一步要求,他做出极为可怜的表情,点了下头,说:“那好吧,你看着给我买点吧。你也辛苦一天了,怪累的。买完饭早点回家休息,不用担心我”。王老伴儿的眼眶湿润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哽咽着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他深情的望着老伴儿,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领神会地在他手上捏了捏,然后轻声说:“折腾到现在你也倦了吧,我这就去买饭,你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
王老伴儿微笑着走出了位于医院三层的观察室,临了,老头子说的那几句话让她心里美滋滋的,能与爱人相伴到老,互相搀扶,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她心想,这个馋猫儿,身体都这样了,还想吃肉饼呢。看来我得好好板板他这个坏习惯,给他吃几天素。她想象着老王看见饭菜只有素食时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她在医院外面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快餐店,买了碗紫米粥,二两素包子和一个茶叶蛋。又特意关照服务员给重新调制了一份老王平时爱吃的三合油蒜汁。她小心翼翼地打好包,兴冲冲地往回走,她穿过人群,乘滚梯回到三楼。这个时间医院三层的人已经不多了,她朝着右侧观察室走廊的方向走去。拐进走廊不久,就看见观察室大门内走出一个身穿黑衣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她眼神不好,给她感觉那个人走路很快,没有声音,而且走路的姿势也很怪。她不再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打包袋,脸上又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她大步地向前走,男人很快与她擦肩而过,她下意识的瞟了男人一眼,这一眼让她在以后的生活中每当想起此刻时都会感到心惊肉跳,痛苦不堪。
她放慢了脚步,身后的男人她越琢磨越感到一种恐惧。开始她认为男人穿的是类似帽衫一类的衣服,当男人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橡胶味儿,这种味道她很熟悉,是那种80年代黑色胶皮雨衣的味道。男人的脸好像也有问题,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怎么男人是灰白色的,脸上全是鼓起的皱纹。她停下了脚步,想回头确认一眼身后男人的穿着,可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她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画面中的男人模样,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她尖叫了一声,拼命地朝观察室方向跑过去。
跑进观察室,眼前的画面使她惶惶欲绝,打包袋从手中滑落在地。她悲呼着向前冲去,一旁的护士被她吓了一跳,忙将她拦住,斥责她:“病人家属,你冷静点。没看见医生再抢救病人吗?希望您配合一下。”她哭嚎着说:“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哭闹声引来了其他人等的围观。一干人等都面色凝重的注视着这位悲痛欲绝老妇人。又过来一位护士,两人将王老伴儿架到靠墙边的椅子上说:“您冷静点,一会您在急出个好歹来。谁照顾您呀。”王老伴儿目光涣散呆滞,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她口中反复念叨着:“老头子,怎么了这是?你可不能有事呀。你要有事,我可怎么活呀。不是说好的,明天检查完去吃你爱吃的肉饼吗?”王老伴老泪纵横地自言自语着。护士走过来说:“病人家属,病人快不行了,医生建议打强心针,你赶紧决定打还是不打?您赶快做决定”。
此时,抢救的医护人员都已满头大汗,心电监护仪显示心电、血氧、呼吸均已失去生命特征,发出不间断的哀鸣。抢救人员对望了一眼,遗憾的摇了摇头。主要负责抢救的大夫走到护士身边嘀咕了几句,便离开了观察室。其他医护人员都去收拾临时用抢救器具。眼前的一切使王老伴儿顿时失去了理智,嚎啕着扑向早已神灭形消的王学启。她苦痛难支地伏在他的胸口啜泣着。围观的人不忍再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众人纷纷散去。
一名护士走过来,语调平缓地说::“大妈,请您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后面的路还很长着呢,您也要保重身体。一会儿咱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配合处理一下。”王老伴儿颤抖了一阵,颓然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不堪,一时间衰老了许多。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护士,忽然放声大哭,嘴里叫着:“人都没了,还办什么事啊。”护士为难地说:“大妈,我理解您的心情,也请您谅解。我们的同事已经通知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来接收遗体了,需要您配合办理一下遗体保存手续。负责抢救的医生去开死亡通知书了,等您办完遗体保存,拿着死亡通知书换区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再到公安——”王老伴儿打断了护士的话,她的语调变得凄厉,冷冷地说:“事情原因没查明之前,我看谁敢动我们家老头儿遗体一下”。王老伴儿哆嗦着拨通了报警电话,一旁的护士被这位大妈的变化弄得惊诧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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