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贴花黄

第 2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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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江一家是比其他人都难受的,因为偶尔霭芬虽然会去桂芝那里小住,到底只有几天的功夫,和静江却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单是方妍,祖孙俩相依为命就有二十八年。
    这二十八年里,艰难的时候是大部分,包括方妍动荡不安的童年,青少年时期金钱上的捉襟见肘,和母亲的疏远冷漠,无法面对静江□□□□时的压抑,唯一给她安慰,能让她取暖的只有霭芬一个。反之,霭芬亦是一样。
    脾气火爆但心地善良的儿子,蛮横的亲家,不理解她的儿媳,两个性格迥异时不时闹矛盾的女儿,还有一个心思叵测的大儿子,霭芬可以毫不保留的倾吐对象由始至终也只有方妍一个。
    当然到今天,一片苦心,他们中的有些人终于开窍了。尤其是月茹,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婆婆逐渐取代了母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以霭芬的为人为榜样,都是霭芬经年累月积善的结果,也许她死了,但于方家静江这一支,打击是沉痛的,影响却是长远的。
    酒宴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头七,一条龙道:“你们家这位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是个明白人吧?”
    月茹红肿着眼道:“那可不,清醒着呢!走之前的一天还跟我说‘小白啊,你要管静江啊,你千万不能不管他,我跟你说,他不听话,他偷酒喝,我告诉你他都把酒藏在哪儿了!喏,米缸里塞了一瓶,我的躺椅下面有他喝剩下的半瓶,还有浴室里,冰箱和厨卫夹缝里有……”
    月茹照着霭芬的话一一摸索出来,还真对!
    这事听来叫人发噱,但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无不叫人动容,一条龙感慨道:“我们做这行的,做的多了,看的人也就多,我为什么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呢,你们看啊,她好像跟心里有数似的,专挑着礼拜六走了,这样一来,以后每个七都是在周末做,不耽误子女们家里的事。孩子们上班的也都能来。”
    月茹‘嗯’了一声:“妈就是习惯为大家着想,一向如此的。怕给别人惹麻烦,怕叫别人不痛快……”
    方妍道:“就是对别人太好了才叫有些人肆无忌惮,她这是好过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一条龙接着道:“我也说老太太走的时候脸容特别光洁,慈祥有余。当然走的时间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巧合,但是你们想想,做完七七就是去乡下落葬,正好是清明节,老太太脑子可不是一般的活络。”
    月茹听了一怔,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转过头去对静江道:“还真是……七七完事了就是清明,你们全部去乡下替她安排落葬的事宜。一点儿不差。”
    方妍叹了口气道:“她就是爱操心,都到临了了还这样!其实哪是她要周六走的呢,不就是想着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了,每天都是六七百,这样长住下去得要多少钱?她呀,怕家里生波澜,为了钱吵个不宁,干脆省事走了吧。我最难过的就是,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什么时候为了自己?其实就应该是大家反过来照顾她。”
    一条龙这些天也算咂摸出一些味道了,道:“好像几个人家,还是你们一家最勤快。”
    “没办法。”静江难过道,“妈活着的时候就是跟着我的,一跟几十年,我为她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难怪!”一条龙道,“的确是跟谁在一块就和谁亲!”
    话虽如此,霭芬却是一直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偏心的,奈何一样米养百样人,就连手指头伸出来都不一样齐呢,所以道德标准这件事,只能用来要求自己,不能同样的套在别人头上。好像润江吧,这头妈才走,刚过了三七,那头就上门来找晦气了。
    方妍止不住的想,他们家也就那点儿出息,为来为去还是那么点破事,就是酒水不能平摊,必须按照每个人的人头算,否则他们就吃亏了。还能不能有点儿创意了!
    其实之前润江已经派先头部队桂芝来探过路了,由于当时酒宴他和桂芝的人数最少,桂英和静江平分秋色,这样一来,假如总账要四个人平分的话便意味着桂芝和润江多出了一部分的钱。
    所以他先打电话给桂芝,好一番游说。
    要说桂芝心里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桂英平白无故叫了那么多人来,每个人送的帛金都是由本人收,也就是说桂英的客人桂英收,静江的客人静江收,那么他俩的人数多,意味着收的帛金多,而桂芝和润江的人数少,意味着帛金少。桂芝也不满,但想想毕竟是送母亲最后一程,算了。
    然而润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非要桂芝来找静江谈判,桂芝到了方家美其名曰来看看静江,给妈上柱香,之后三句话不离酒水钱,还指名道姓的说这样对老大太不公平了,话题被岔开之后又再绕回来,三番五次的,月茹和方妍就知道桂芝想干什么了。
    月茹道:“假如老大觉得他这样吃亏了,让他自己来和我们静江说呗。”
    “是啊。”方妍接口道,“要说吃亏,咱们还吃亏呢,家门口的邻居有个红白事的,都是我们出钱,你们三个是不管的,若真按大伯说的这么计较,那之前邻居那些帐我们也是不是该和他一一算过来,好像隔壁国强叔死的时候,钱是我爸出的,是不是也该让他把他那一份补上?”
    桂芝道:“可是奶奶和你们住在一起呀。”
    方妍伸手打住道:“嗳,这你就错了,和我们住在一起就什么都赖我们呀,丧礼就要我们各出各的,轮到邻居要出钱了,奶奶就成了我爸一个人的妈了,我就奇了怪了,要说邻居,我和国强叔几十年话都不说一句,国强叔不是姑姑你的同学吗?”
    桂芝被窒的无语,方妍要么不盯着人打,要真的和人计较起来,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桂芝讪讪道:“这不是我不要这样,是你大伯非要我回来和你爸商量嘛!”
    “我们无所谓啊!”方妍代替月茹和静江道,“按人头算就按人头算,横竖我们吃亏惯了,我觉得姑姑你不该来找我爸说,你该去找小姑姑谈,小姑姑请的人最多,礼金也收的最多,你找我们谈不是让我们做恶人吗?毕竟一开始说好平摊,大家都是同意的,你和大伯没一个人反对,怎么现在突然又反悔了,那小姑姑肯定不干啊,我爸去找他说,到时候怪的又是我爸。现在奶奶不在了,没人能给我爸主持公道,到时候和小姑关系不好了,又要被有些挑拨。”
    话说到这里,恰好桂英也回来了,听见他们的谈话问怎么了,桂芝吞吞吐吐的,方妍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下,桂英一张脸又红又白,拉高了嗓门道:“他好意思来跟我们斤斤计较,他怎么不说他老婆吃完酒席临走的时候拿了那么多份回礼(中国很多地方有一个风俗,就是葬礼结束后,出了帛金的来宾要领取回赠的礼物,尤其是年事高的老人家仙逝,很多不相干的人也会聚过来讨一个长寿碗),按说来一个人就送一份,她老婆一个人就拿了七份,这是把葬礼当自助餐啊?要不要脸啊?!他真要算人头,行啊,让她老婆把拿回去的赠礼都吐出来。”
    “再说了。”桂英这话也是说给桂芝听的,“当初叫多少人都是自己说了算的,我能叫四桌人,他当然也可以叫,他干嘛不叫?!他人缘差,这还怪我啊?”
    桂芝被喷的灰头土脸,唯有作罢,回去对润江说算了。
    人走后,月茹对静江道:“其实我们还真无所谓,要不然就按老大说的计人头算罢了,否则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妈的七七还没过呢!像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说像什么样子!”静江气道,“七七还没过,要用钱的地方还有,他那么快就来结账,是打算怎么着,这就撂手了?”
    “要真计较,每回做七,他们三个都要回来吃饭,我大鱼大肉的招呼,两百块的成本都不够,难不成要他们都一人交五十块钱给我做饭钱?你说我要这么干寒碜不寒碜啊,我就缺这五十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没想着和他们计较,但是老大呢,一分一厘的呀,都是夹在屁*&眼里,机关枪都扫不下来。做人这样有意思嘛!”静江无奈的摇头。
    可菊苼不这么想,当晚月茹回去看老娘的时候无意间把酒席的事跟菊苼一提,还没说方家为了这酒席分账不清呢,菊苼立刻就道:“咦,这样一来,老大不就吃亏了嘛!他等于白白的替桂英承担了一部分的酒水啊!”
    月茹扶额:“妈,我跟您真没说头。”
    “我又怎么了!”菊苼不满。
    “没什么!”月茹朝天翻白眼。
    方妍在一旁笑道:“外婆,我妈没说你不好,她就是觉得你和我大伯是一路货色,思考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菊苼撅着嘴道:“没错啊,我又没说错,这一分一厘的怎么能差呢!”
    方妍笑嘻嘻道:“是啊,我也觉得外婆你说的对,一分一厘的绝对不能差,所以以后大舅舅不用东躲西藏的时候,我就得问他讨利息,借我们钱的利息,逢年过节我们接济他的钱什么时候能还,最要紧的是,当初让我们房产证做抵押这笔账该怎么算!”
    菊苼悻悻道:“话不能这么说嘛,你妈和舅舅是兄妹!”
    “那我爸和我大伯不是兄弟啊?”方妍嗤的一声,“外婆您刚才不是还说要亲兄弟明算账嘛,怎么到了我妈这儿就没这条规矩了!真是,这世上呀有些人尽是双重标准!到哪儿都是她有理,真怀念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的时候,什么妖魔鬼怪全都见光死!”
    菊苼望着月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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