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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妈妈这个人,陈安修见过不少次,和刘雪一样的牙尖嘴利,有时候说话也很尖酸刻薄,当年因为酒店付账那件事,还专程到奶奶面前告过他的状,他对这个人自然没半分好感,但乍然听到她这样的遭遇,忍不住还是有些唏嘘。他记得刘雪妈妈好像还不到五十。
“伤势很重吗?”话出口了,陈安修觉得自己大概问了句废话,刘胜淮那样的人想杀个人,怎么可能心慈手软,更何况还到了准备放火焚尸的地步。
章时年在浴缸里抬手示意他过来捏捏肩膀,同时说,“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现在重症监护室里。”
陈安修明白那意思,将手中的外套丢到外面的洗衣篮里,撸撸袖子走过去帮他捏捏,起初的震惊过去,细想有些事发现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刘雪妈妈的血会沾到章时年的外套上,是见过面吗?可是章时年为什么会亲自去见刘雪妈妈,为什么刘雪妈妈会在烧死的前一刻被及时救了出来?或者说是恰巧?可是这世上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吗?有些事情他不愿多想,但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出身背景和成长环境的巨大差异注定了他们在与人相处和处理事情的手段上存在着不小的分歧。很多事上,章时年不愿意和他多说,他也不问。有些是他无能为力,问了也是白问。有些是不想问,不能问。
就如同章时年不认可他所做的所有决定,但从没随意干涉一样。他做不到完全理解章时年的做法,至少可以做到不横加指责。
“她应该不会死,是吧?”
章时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并无任何的反应,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在陈安修以为这人睡着,准备将人从浴缸里拖出来的时候,章时年轻轻地应了声,“恩。”
陈安修得到他的应承,手脚勤奋地帮他捏完肩膀,又殷勤地主动去帮他敲敲背,“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当年就是她带着大肚子的刘雪到大伯家里去闹,非要逼着陈天齐和赵小涵离婚,然后和刘雪结婚,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个妈,刘雪是个善茬也不太容易。刘雪现在一步步的闹成这样,背后要说没她妈的事,谁也不信。不过刘雪这事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她不复杂,刘胜淮牵扯到了一些事。”
陈安修点点头,“哦,我想也是,这事牵扯不到君毅吧?”
“不会。”
“不会就好,我今天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遇到蒋轩了,他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是关于君毅的。”说完这些,他不待章时年回应,又把蒋轩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章时年的反应仍旧很平淡,声音半点起伏都没有。
“你怎么好像根本不在意?”陈安修凑过头去,试图从章时年的眼中看出点什么,可惜这人眼神都清清淡淡的,连多余的情绪都不舍得施舍一点,“喂,给点反应行吗?你让我感觉我刚才说了句屁话。”
章时年抬起湿漉漉的右手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君毅小心的。”
陈安修冷不防被他抹了一脸的水,他报复心重,逮住章时年身后有穴位的地方狠敲了两下,章时年酸疼地躲开,坚决拒绝他的服务,结果又被陈安修死皮赖脸地拽了回来。
浴室的局势趋于平缓后,重拾刚刚的话题,陈安修说,“其实蒋轩这人,有时候做事,思考的是简单点,但是他人不坏。”当初蒋瑶还有后来蒋伟明的那些事,换成是他,他也不敢保证就能处理地多妥当。
“你比他简单多了。”
“我权当你是夸奖,反正咱家有你护着,只要你不坑我,我过地简单点也吃不了什么亏。”大概很少有人喜欢天天勾心斗角。
章时年心下微动,“你这么相信我?”
陈安修在章时年的背后嘿嘿笑出声说,“你少给自己贴金,我主要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两个人在里面时间长了,吨吨现在又不在家,冒冒没人陪他,大概无聊了,就颠颠地跑来推开门探个圆乎乎的脑袋进来,他见大爸爸在洗澡,他高兴了,也要洗,他喜欢玩水,对洗澡这种事自然也就很热衷。陈安修见浴室的地面上湿漉漉的,不让他进来,他也不听,怕爸爸抓他,他顺着离爸爸远的墙根溜溜过来,到地了,穿着衣服自己就要往浴缸里爬。
陈安修见他衣服都沾湿了,就将人提溜过来,三下两下把他扒光光了,摸摸他光溜溜的背,然后塞进章时年的怀里,“随便给他冲两下吧,他前天刚洗了,身上也不脏,不单独给他拿小浴盆了。”
别人要给洗澡,冒冒难得老实一会会,他胖胖的一大团坐在大爸爸腿上,有人往他身上撩水,他就乐地笑,陈安修给章时年敲完背,又去给他揉揉胖乎乎的手脚。
这一夜平静地过去,尽管陈安修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的平静、第二天章时年照常去上班后,陈安修知道这事瞒不住,毕竟陈天齐和刘雪的婚姻还存续,他犹豫着要不要提前和父母吱一声,说吧,其实没太大必要,而且这种血淋淋的事情总是让人心里不大舒服,不说吧,爸妈早晚会从别人那里听到,到时候流传的就不一定是哪个版本了。
陈天雨最近都在家里,陈安修就先和他通了气,他的意见是,“说吧,简单点,也不用说地太详细了,就让他们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刘雪这母女俩也是活够了,竟然还敢去捋刘胜淮的虎须,刘胜淮自顾不暇,哪有闲工夫理会她们?她们这个时候去纠缠不放,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刘雪大概也是没办法了,最近在镇上去要钱的人说刘胜淮那个公司已经人去楼空了,刘雪现在拘留所里,她要是还不出钱来,这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她爸爸现在牢里,她家的那些亲戚都让她得罪干净了,除了她妈谁还能替她走这一趟,而且不光是别人的钱,搞不好刘雪和她妈也有不少钱在刘胜淮那里。”
陈天雨坐在陈安修的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开开合合地打了两下,然后开口说,“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就她们母女俩那脾气,有钱不赚,晚上都得睡不着觉,不过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刘雪作到这个地步,我真是懒得再追究什么了。”他以前恨刘雪恨地牙痒痒,就等着哪天刘雪倒霉了,他放鞭炮庆祝,可看刘家现在这样,他什么想法都没了。他不同情刘雪,但也没必要再上去补两脚,砸块石头。
“你自己想开就行,不过说起来刘胜淮这人还真是心狠手毒,都到这个时候还敢明目张胆地杀人,可见平时也没太把人命当回事。你那朋友那边有消息了吗?”
陈天雨点点头说,“恩,他找到了两个当年的证人,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部分确实的证据,如果这部分证据拿到手,就算不是刘胜淮的全部罪证,也保证刘胜淮不会活着出来。”
陈安修瞅着陈天雨说,“你那朋友还挺有本事的,这才几天就找到证人了。”
陈天雨躲开他的目光打哈哈,“他没本事,我就不找他了,我要是找个没本事的废品不是浪费时间吗?”
陈安修见他还是不准备说,也不打算逼他,“你不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这朋友这么尽力帮忙,等事情完了,你看看怎么谢谢人家,给点东西还是请人家吃顿饭,不管多好的朋友,人家既然帮了忙,多少的总要表示一下吧?或者他有孩子没,咱给人家孩子买点东西。”
“孩子?”陈天雨挠挠头,这个他也不知道,应该有吧,他记得向廷今年应该有三十四五了吧?应该结过婚了吧?不过他也没听大头李提过,向廷自己也没说过,所以结没结婚,他还真是不确定,更何况孩子了。
“怎么?你连人家有没有孩子都不知道,那是你朋友吗?”望望这朋友怎么越看越神秘。
“朋友肯定是朋友,不过他出国很多年了,我很久没见他了。”见大哥的眼睛都快狐疑地竖起来了,他不得不承认一部分事实说,“好了,我承认和他不是很熟,只是以前我在外面混的时候帮了他一个忙,他曾经承诺过将来我有事找他帮忙的话,他一定倾尽全力,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要不是这次的事情确实棘手,我也想不起他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还这么给面子。”
“看来你当时帮的忙不小,都快十年了,人家还记得还你情。”
“是不小啊。”救命之恩呢,还差点搭上他一条命。
“和腰后那两道疤有关?”陈安修说完,看陈天雨的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兄弟俩自小一起长大,熟识对方的每一个微小动作和表情所代表的意义,陈天雨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也没垂死挣扎,痛痛快快把当年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说的简单可不代表陈安修不能从他简单的表述中推断出当时的凶险状况,“你真是疯了,就为了那么个不熟悉的人值得吗?”
“当时不是年轻冲动吗?要是换成现在,我指定自己先跑了。”当时年轻不懂事,对向廷那种大哥级的人物存在着莫名的崇拜。看到自己崇拜的大人物遇险了,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现在想想,那不是纯属找死吗?他现在想想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傻逼的时候。
事情都过快十年了,陈安修也懒得再对他进行什么马后炮的教育批评,“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既然已经过去了,爸妈那边就别吓唬他们了,不过这种人咱们也惹不起,这事过去还是要尽量少联系。省地再牵扯出什么别的事情来。我看咱们的东西,人家也够呛有稀罕的,你自己斟酌着办吧,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和我说。”
“不用你嘱咐,我自己也知道向廷那种人不能招惹,这事过后应该就没什么联系了,不过现在出了刘雪她妈这件事,我看即便向廷那些证据,刘胜淮也够喝一壶的,故意杀人,还想抛尸焚烧,前提是他能被抓到的话,应该能抓到吧?”
“问题不大吧。”章时年应该早就找到刘胜淮的藏身地了吧?可是为什么没将人抓起来呢,是准备拿刘胜淮当诱饵钓什么鱼,还有另有其他的用处。
“陈天齐那边要不要通知一声?刘雪那边应该没什么亲戚在医院里照顾她妈吧?”刘雪的那些亲戚都在四处活动准备捞人呢,至于刘雪妈是死是活大概也没人顾得上了。
陈安修看看快到午饭时间了,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起身说,“我早上想给他打电话来着,还是没开机,大伯大娘的手机也没开,这事也不好让程林辉的父母转达,要不下午你开车去程林辉老家和他说一声,至于去不去随他的意吧,他家的那点破事咱也管不了。”
陈天雨跟着起身,“那行,我下午过去一趟。”
“今天天气好,你走跨海大桥,你还记得是什么村吗?”
“恩,还有印象,不过很多年没到那边了,变化应该不小,等下了高速,再问问吧,我说大伯他们也是会躲,这去一趟也费劲。”
兄弟俩边说边一道出了门,准备到建材店和爸妈一道吃午饭,到小饭馆门口的时候,陈天雨进去要了两道菜,陈安修站在门口和江三爷爷说了几句话,江三爷爷上午和人在休息室里下了一上午棋子,这会吃完午饭准备到镇上溜达两圈,顺道回家睡个午觉。现在小饭馆里的事情,他也不管了,只有出新菜的时候帮着过来尝尝味道,给点意见。平时大多时间就和一帮老伙计们喝茶下棋,出去听戏,最近还让陈安修给他买了胡琴,说是有个退休老师教。小日子过地比年轻人还充实。
陈安修让陈天雨自己等菜,他把江三爷爷送到村口,林淑芳家的小超市就在村口靠北,所以陈安修就看到林淑芳穿着小袄坐在门口和人说话,文茵就在附近和别的小孩子玩,离着远点加上不顺路,陈安修也没过去打招呼,不过看林淑芳的心情看来还真不错,和人有说有笑的。刘胜淮跑了,刘雪关了,好像魏家的钱也没拿回来吧,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难道是人死过一回,突然就明白了,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就看开了?如果这样,倒是也行,可真能这么容易吗?
不过人家的事情,陈安修也就是一想,也没往心里去。午饭后他把刘雪妈妈受伤住院的事情和爸妈知会了一声,内容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说刘雪妈妈去要账,被刘胜淮砍伤了。
要在往常,他们和刘雪家这种关系,刘雪妈妈住院的话,他们家是要过去走一趟的,但经过这许多的事情,情分都磨干净了,陈爸陈妈听完,也没提要去探望的事情。就陈爸爸说了句,这事和天齐说说。
兄弟俩早有这意思,下午陈天雨要去程林辉的老家,提前和程林辉打了招呼,程林辉在电话里说正好程林月休班,能不能让他顺道将程林月捎回去,陈天雨只得又绕了个远路去市区接上了程林月,多年不见,程林月身上一点都没有记忆中邋遢的痕迹了,人算不上漂亮,但眉清目秀,穿戴地也干干净净。可能因为休假,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包,以至于陈天雨在约定地点见到人都没认出来,还是程林月先上前打的招呼,“三哥。”
陈天雨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吆,五六年没见,大姑娘了,变化不小,我本来还想着和小时候一样的话,我就装作不认识,直接开过去。”
程林月把包扔到后面,自己不客气地拉开副驾驶座坐进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化,还是那么讨人厌。”小时候她家条件差,她穿的不好,就陈安修和陈天雨兄弟俩嫌弃她最多,就连吃饭都拒绝和她坐在一起,亏得她小时候还觉得这两个小哥哥都长地很好看,很想跟着人家玩。这些事一想起来都是血泪。不过这么多年没见,本来想着很久没见能和平相处的,结果让陈天雨一句话破功了。
路上有人逗闷子,陈天雨这一路也不算无聊,因为饶了这一圈,到程林辉老家的时候都下午三点多了,冬天这个时候还算暖和了,路上不少老人在晒太阳,程林月见到熟人下车打招呼,那些人见程林月和陈天雨一道回来,又看他们年纪相近,都以为是程林月领着男朋友回来认门的,拼命夸这小伙长得好,程林月解释了一路,差点急地头都冒烟了。这里没人认识他,陈天雨也不用在意这些谣言,就专职看热闹,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到程林月的家门口。
程林月的父母知道她今天要回来,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李文彩也领着睿哲在门口玩,睿哲看着黑了点,但脸面上不错,隐约地还感觉比以前壮实了点,至于李文彩,很明显的胖了,病中干瘪的腮重新鼓起来了,脸色红润有光,可以想见这里的日子应该过地很不错。
车子在门口一停,程林月妈妈还没动,李文彩已经先人一步满脸笑容地过来了,“小月回来了,这是坐的谁的车啊?”她大概根本没想到陈天雨会来,所以也没留意车牌,走到跟前,一看驾驶座上是陈天雨、她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缓了下来,可能觉得表现太明显,笑容又很快就打了起来,“是天雨啊,你这是跟着小月一起来的?”
陈天雨看到程林月低头轻轻撇撇嘴,再抬头的时候就恢复如常,开门下车说,“大姨,你也在外面玩呢。”
程林月妈妈听说天雨来了,也近前来说,“是天雨啊,有些年没见你了,快下来,进屋子坐。”
陈天雨拔下车钥匙下来,和门口的人打招呼,“大娘,二姨。”
睿哲听到他的声音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三叔。”
陈天雨给他正正帽子,将人抱起来,“在二姨奶奶家吃什么好吃的了?胖了这么多。”
程林月的妈妈领着他们往屋里走,程家的格局和陈天意家差不多,都是面朝东的大门口,四间大北屋,不同的陈天意家最西边是堂屋,程林月家是西边数第二间是堂屋。程林月看样子是最东边的那间屋,她进门后从包里给睿哲拿了个毛绒小象后,就拎着行李去了那屋。
陈天雨则直接跟着去了堂屋,堂屋不是很大,除了各家都有的电视沙发等物件,最显眼的就是东墙下的一张大床,看着很新,像是新做的,上面整齐叠放着枕头被子,看着应该是平常睡人的。
程林辉的妈妈进门就招呼着泡茶拿水果,陈天雨连忙让她不要忙活,又和李文彩说,他找陈天齐有点事说。
李文彩听说他要找陈天齐,犹豫了一下到最西边的屋里喊人,陈天雨在外面听那动静,陈天齐应该是在睡午觉,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三点半了,真有睡头。
陈天齐还没出来,李文彩先出来的,她可能也知道陈天雨听到里面的动静了,一个大男人白天窝在家里睡大觉总是不那么好听,她以为陈天雨不知道陈天齐停职的事情,习惯性地就解释,“他们当医生就是忙,说不定就什么时候加班了,只能白天补补觉。”
陈天雨心道晚上不睡觉忙着去做贼吗?但他不想当面拆人家的台,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敷衍地说了句,“哦,医生就是这样啊,都忙。”
大概过了有三五分钟,陈天齐从屋里出来了,缩缩着脖子,头发也没梳,皱巴巴的衬衫外面套了件灰色的羽绒马甲,一只裤腿还塞在袜子里,脚上穿着棉拖鞋,走路拖拉拖拉,脚上有脚镣一样,怎么都抬不起脚了,陈天雨听他那拖拉拖拉的声音就烦,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但当着人家的亲妈的面,他忍了。上次大哥还说捣陈天齐两拳,兴许能让人清醒清醒,现在看看,屁用没有,陈天齐是准备烂在这里了。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天雨听他死了半截的说话声,勉强压下去的踹人冲动差点没压制住,语气硬邦邦地说,“没事就不来找你了。”
可能听到堂屋里有人说话了,陈建明也从堂屋东侧那间里屋出来了,看样子刚才是在里面作画了,袖子挽着,手上还沾着些许墨迹,人和李文彩一样,都白胖白胖的。看这布局,堂屋里新打的这张床应该就是程林辉的父母睡的了,竟然睡在平日待客的堂屋里。
陈天雨心想,得,他算是服了,他们和三叔家在秋里镇上被刘雪连累地频频被人扫白眼,合着这家人除了陈天齐之外,都过地非常舒服自在,就陈天齐落寞点,大概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八成是为了工作的事情。想到这些,他也不遮遮掩掩了,“大伯,我这次来是因为刘雪家出了些事。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
陈建明在门口的洗手盆里倒点热水洗洗手说,“你是说刘雪进拘留所的事情吗?我们听林辉说了,这件事我们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你说她在外面欠个三万五万,十万八万的,我和你大娘把养老钱拿出来替她补补窟窿,我们也不说什么,可现在她在外面欠的那数目,我和你大娘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啊。我们就是拿出十万块钱能顶什么用呢?”
陈天雨又不是陈安修,他可没那么多耐心听人啰嗦,但他又不好直接打断长辈,他就在陈建明话刚落,还没开始下一段的时候,言简意赅地说,“刘雪她妈被人捅了,现在重伤在医院里还没脱离危险,她身边没人照看,我过来和大哥说一声,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
屋里除了还不大懂事的睿哲,显然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李文彩愤愤地说,“你说刘雪和她妈怎么这么不长脑子,怎么什么人都敢招惹。这下好了吧,她自己在牢里,他爸爸在牢里,她妈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幸亏我把睿哲接过来了,这要是让睿哲跟着他们,现在得是什么样子。”她说完这些又和陈天齐念叨,“我就说早把睿哲接过来吧,你和你爸爸还不让,看看现在,看看现在,看看姓刘的那一家人都做的是些什么事。”
陈天齐烦躁地揪了一把头发说,“妈,你现在先别说这些了。”他喝止了李文彩,转头又问陈天雨,“她人现在哪家医院?伤在什么地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市立二院,其他的事情,我又没去看过,我不知道。”
李文彩唠叨了句,“你们和你三叔家都没过去啊?”
陈天雨脱口就想说,又不是我妈躺在那里,凭什么我们去看,话差点到嘴边了,心想呸呸呸,这不是大腊月里诅咒自己妈吗,出口的时候就换成,“大娘你们都没去呢,哪里轮得到我们,刘雪家刚带着人来把我家又砸了一遍,你和大伯是不知道吗?”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未免让人听着有不敬重长辈之嫌,但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现在哪里有好心情和他们好声好气地解释。
他说这些,李文彩脸上就讪讪的,“是,是,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对,你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刘雪她妈这件事我们知道了,你开了这么久的车,坐下来喝点水吧。”
“不了,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说完就走了,回去晚了,路上黑不太好走,大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一起走的话,我捎着你,不一起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林月的妈妈又客气地留,陈天雨坚持了一下,她就没再多留了,她也知道从这里回秋里镇,开车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现在过完冬至,天是稍微长了点,但五点过后天也摸摸黑了,路上开车总是不那么安全,“这次就算是认识路了,那你下次有空过来玩。”
“行,二姨。”
陈天雨见陈天齐迟迟不肯下决定,大伯和大娘又不说话,也不再问他,转身准备往外走,这时陈天齐终于开口说,“你等等,我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回去。”
陈建明显然有些不赞同他这个决定,李文彩更是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和刘雪的离婚还没办下来,你现在回去,遇到那些要账的可怎么办?他们急红了眼可不和你讲情面。他们要是知道刘雪妈住在哪个医院里,肯定去医院门口堵你,你这不是送上门让给打吗?你再缓缓,看看情况,天雨不是也说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确定吗?再说你现在这样,回去多尴尬。”
陈天齐挣开袖子说,“确定什么,确定她死了,我再去帮她收尸吗?不管我和刘雪怎么样,她不还是睿哲的姥姥吗?现在她生死不知,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既然知道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你真是一点事都不懂,你早晚得吃亏。”
陈天齐喃喃了句,“还能怎么吃亏,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李文彩见劝不住陈天齐了,又来和陈天雨说,“天雨,你陪着你大哥去医院看看,我估计现在刘雪她妈在重症监护室也不需要人陪着,你到时候让你大哥去你家住两天。”
“镇上想找我大哥的人更多。”刘雪很大一部分钱可是从秋里镇拿走的。
“那就去你大姑那里,你大姑房子多。先找一处让你大哥住着,千万不要让你大哥单独回家。那些人指不定在小区哪里藏着呢。”
“行,我知道了,大娘。”
李文彩还想唠叨两句的,见陈天雨已经有些不耐烦,就把多余的话咽了下去,只说了句,“天雨,大伯大娘会记得你的好的,这次就麻烦你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天齐到屋里换了身衣服,又出来梳梳头洗了把脸,之后就拎着一个行李包跟着出来了。
程林月和她妈妈,还有李文彩,陈建明,睿哲都出来送他们,睿哲紧紧抓着陈天齐的衣角问,“爸爸,你要去哪?”
陈天齐蹲下来抱抱他说,“我回去拿点东西,你乖乖在这里听爷爷奶奶的话,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陈天雨接过陈天齐的行李包打算放到后车座上,才发现他给程林月捎来的东西忘记拿下来了,他将那个装着大枣核桃莲子栗子之类东西的礼盒拿下来,“二姨,这是我哥那店里自己装的,这次我过来,我爸妈让带来给你们尝尝。”
程林月的妈妈推拒着不让,陈天雨给她放到门口说,“二姨,你收着吧,我都拿来了。”他见睿哲抱着陈天齐不放,又从后车座上拿了冒冒落在他车上的一个胖乎乎穿蓝色衣服的咖啡色兔子递给睿哲,“好了,睿哲,给你这个兔兔玩,让你这个兔兔陪着你,你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说这话,程林月也过来帮着抱睿哲过来,当他看到睿哲怀里抱着的那只兔子,她看看标签说,“啊,这个兔子我在商场里见过,这种原版,这个尺寸的要一千多一只呢。你开快递公司真是赚钱了。”
陈天雨心想卧槽,冒冒光这一模一样的兔子家里还摆着五六只呢,他有时候手欠了也抓过来揉两把,谁知道会这么贵,他想着冒冒很多,送一只出去,冒冒也不会察觉,现在虽然知道很贵,但也不好再从睿哲手里再抢回来,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还行了,不过这兔子是冒冒的。”
不过程林月这话显然是有了另一番作用,大家一听说这个小不点兔子这么贵,都凑过去看,睿哲的注意力也暂时转移,陈天雨和陈天齐得以顺利离开。
路上的时候,陈天雨说,“我看睿哲现在倒是很黏你。”
“还行吧,最近陪他时间多点。”
“他不找妈妈吗?”
“有时候也问,但是见不着就见不着了,也不会闹着要。刘雪带他时间少。”
陈天雨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刘雪这是怎么混的,连自己儿子都不惦记她。
车子在市区下了高速,陈天雨又马不停蹄地载着陈天齐去了市立二院,不过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重症病房的探视时间,但好在这是陈天齐原先的工作单位,不管他现在如何,他在这里找几个熟人还是很方便的。陈天雨对刘雪妈没什么感情,也不准备进去看看,只有陈天齐换了衣服跟着进去了,大概在里面停留了二十来分钟,陈天雨就在附近的休息区等他们,隐隐约约地那个主治医生和陈天齐说,情况比较危险,但是这个病人上面已经特别交代要关照,后天还有来自北京的专家组织会诊,他听的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天雨心想刘雪家都败落成这样了,还有谁会来关心刘雪妈妈的死活,看那医生谨慎的态度,对方来头应该还不小,实在有点奇怪。
显然陈天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问那个医生,但对方也不是十分知道内情,只说是上面吩咐的。
“到底会是谁呢?”从医院里出来,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个吃饭的地方。点菜的时候,陈天齐还在想这件事,刘雪家里本身就没有什么底子很硬的亲戚,他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姐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实在猜不透现在有谁会救鲍娟,也就是刘雪妈妈。
陈天雨拆着双筷子递给他,“暂时想不出就不要想了,反正人家找人来给刘雪妈妈治病,总不会说害她吧。刘雪妈妈现在伤的这么重,不治也只能等死。专家来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再说你们还有什么可让人图的?”
陈天齐想想也是,他们还有什么能让人图的。
没过两天,刘雪就在看守所里听说她妈差点被刘胜淮杀掉,现在仍在抢救,生死不知道,起初她不相信,直到见到陈天齐,她和陈天齐现在已经反目,但好歹知道陈天齐不是那种泯灭良心的人,当天晚上看守所里很多人都听见有个女人哭了一眼,头半夜是嚎啕大哭,后来是小声啜泣,直到天亮了,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声音。此后大概又过了一两天的样子,刘雪主动提出说,她知道刘胜淮和金色海岸项目的一些犯罪的事情,她愿意都讲出来,以求戴罪立功。
掌握里刘胜淮确切的犯罪证据,警方在热心人的帮助下,也很快得知了刘胜淮的藏身地点。
但在警方的抓捕行动中,刘胜淮持枪抗警,打伤了三名警察,被人当场击毙。
“就这么死了?”陈安修问章时年,他小心提防了这么久,就怕刘胜淮来闹事,结果刘胜淮头发都没见到,就这么死了?他倒不是渴望见到那个人,只是觉得这事也太峰回路转了,真是措手不及。
“恩,一枪毙命。”
陈安修点点头,“看来这人枪法不错。”
“是蒋轩。”
“你说谁?”
章时年不介意再次重复一遍,“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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