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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是动用钟陌手下的那些狗仔队,找到蛛丝马迹……倒也不是难事?
“对,是他。我后来去他府邸登门道谢,但他却说,他这样做,都是受了人的嘱托。”他顿了顿:“受了居丧在家不好亲自出力的沐御史的嘱托。”
辛夷周身一震。
怎么是他……为何是他?
见到辛夷错愕的神色,易北游也敛下眼中的目光,平静的说:“这些年,我想了许久,也劝说过母亲关于你的事情。毕竟……我们都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就算你没有嫁给北辰,我也一直将你当成亲妹妹来看的。”
“大哥……你说这话……”
易北游只住了她的话,淡淡的说:“你今年也年方二十吧,太年轻了。我知道这话由我一个做大哥的来说,确实不太恰当,但是我也不希望你这么浑浑噩噩的一辈子。母亲惦记家族名声,可我也不能让你为了个贞节牌坊而白白耗了一生。”
辛夷听到这里,眉间一紧。“大哥……这是……这是在赶我改嫁?大哥……你怎么能……”
“不,你别误解我的意思。”他连忙解释道:“我并没有让你去帮我们还他的恩情的想法,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决定,反而能让更多人心里好受些……”他垂下头去:“当时是我们没有阻止的了北辰,造成了现在的错事。这些年苦了你,我们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过。但……这毕竟是你的事,是你的生活,所以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辛夷看看城门,又望望他:“什么?”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冀州城,我也是回来的时候听贺主事说的这些。”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已经与母亲说好了,她也默许了你去找他这件事。可若是你真的在这三年中断了与他一切的念想,真的对世间情爱放下,那也……可以回易家去。”
“我……”
“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易北游说罢,转而翻身上马,刚要策马而行,却又先回过头来:“辛夷,我只是想中正的说一句话,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付出,还莫不如你能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反而……让我们心里也更好过。好了,我说完了,我们有缘再会吧。”说了这话,易北游策马而去,只在雪地上留下片片蹄印。
她怔怔的立在雪中许久,回头看看来时的车辙,又望望近在眼前的冀州城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的模样。
‘辛夷,我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你真正明白这些话的时候,就回来找我吧。’
回去……去哪儿?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是被明亮的白雪晃花了眼睛。一瞬间,辛夷仿佛在这条路上看见了昔年的自己,裹着一身男装,抱着算签,行色匆匆。
辛夷下意识的走上前去,进了城门中,直追着自己的影子似的,一路匆匆前行。
冀州城,冀州城。
不知为何,她的心慌乱了起来,快跑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脚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怅然若失。
这还是那个冀州城么。
这还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么。
她在街上踟蹰,好似个异乡客似的,引来身旁的路人侧目。但她究竟是不在意的,只顾着看那房尖上的积雪,看那两边商铺热闹的场景。茫然回神,先前自己的卦摊,已经就在眼前了。
竹桌和竹凳上没有浮灰,也没有残雪,好似有人刻意打扫过的,上面铺着八卦图的旧布,已经磨得快要看不清字迹,上面还放着一个算签桶,里面塞着一把暗青色的算签。
当年自己离京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回,甚至这算签,也被扔下了呀。
……
她的心突然被死死的揪住了似的,转身折进小巷里,穿过最熟悉的街市胡同,在院墙中穿梭,直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停在一面大门前。
辛夷望着那大门,忽而有些不敢再上前了,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跨上了台阶,走到门前去。
她将手抬起,悬空了好久,方才用指骨扣了扣门。
“哎,来啦来啦。”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看见对方的时候,二人均是一愣:“辛夷姑娘!”
“旺财……”辛夷惊讶道:“你……你怎么……”
“当时公子无罪放出来后,我们一干人也都被放了,这不……还回来伺候着公子呢。”说着,他赶忙将门口的通路让开:“姑娘快快请进,公子他当真是日日的苦等,再这么等下去,都快熬成傻子了。”
“胡说什么呢……”
“哎呀不敢不敢,真是的,瞧我说什么呢。”旺财也赶忙应和着说,然后引着她来到角落的一间院落前。“姑娘自个儿进去吧,公子见了姑娘一定高兴坏了。”
辛夷没搭话,反而走到跟前的时候,俨然有几分退缩了似的,末了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门猛然推开,则见面前正对着的是一间屋舍,厅当中摆着一个硕大的炼丹炉,这个时候,正有个人影走到炼丹炉跟前,裹着厚厚的手套,从炼丹炉里拣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在嘴边吹了吹,便塞进了口中。
这……这丹药不是伤身的么!难不成自己不在的这些年里,他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阿锦的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吃这丹药真吃坏了怎么办!!
“别……别吃呀!”辛夷见状,顾不上许多,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你不是自己说的么!这东西不卫生么!那你自己怎么还吃!”
他回过头来,那一双眸子依旧灿然若星。“辛夷……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辛夷被他这话问住了似的,盯着他的眼睛,竟迟迟发不出一个音,只是不住的点着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埋在自己怀中:“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你会回来的。”
她挣扎了一番,才从他怀中仰起脸来看着他:“怎么看不住你,反而吃起这种东西来了!这金丹是重金属……若是吃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听了辛夷这么说,沐方锦反而在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傻丫头,想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重不重金属的,师父说了金丹不卫生,那我自然不吃啰。”
“不是金丹?那你刚刚吃的是什么?”
“……你闻闻看?”他伸出手来,手中分明还有两颗黑乎乎的东西——扯淡!这不是金丹这是啥!
诶……怎么好像有股子苦苦的糊味……还有点……
“这、这是什么?”
“是玉米面丸子。”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等等……哪有这个颜色的玉米面!!”
“……烤糊了。”
“沐方锦!!”她的拳头一把便锤了过去:“你还嫌我担心的不够是不是!”说着说着,眼睛却湿润了,声音也末了带了哭音。
而他却笑了:“所以说你是傻丫头呀。”他说了这话,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地诉说:“辛夷……我好想你……”
“我日日都去街上,将你的位子打扫干净了……就是希望你哪一日若能路过那里,便能知道……我在。”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颤抖着伸出手来,最终将他紧紧地抱住。
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简单地动作,便是最直白的说明。
一个月后,暖风吹起,眼见已是早春,她则呆呆的望着满树殷红发楞。这院落里每一处都种满了这种树,开起花儿的时候,颜色娇艳,花朵甚美。
“喜欢吗。”她回头,眼见沐方锦已经走了过来,背着手,依旧风流倜傥的模样一如初见。“这可是特意为你移来的,这花在北方不易存活,你都不知我究竟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让花匠使它们能开花的。
辛夷笑了笑,弯起眼梢的样子美得如此恬淡俊秀,几年不见,更增多了几分成熟。“喜欢。”她将视线移回树上的花朵,“很好看。”
“嗯,很好看。”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将手臂环绕住她的腰身,低头亲吻着她的发丝。“你可知……这花儿叫什么名字?”
她回过头看着沐方锦似是在等他的回答。
“这花儿,便是辛夷花。”他凝视她的眸子,还有那脸上一闪而过的绯红,“本是预备新婚的时候便给你看的……只不想拖到现在。”
她脸上臊得很,恨不得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原来如此……”
“所以,这回明白了这花的意蕴,你还喜欢吗。”
“喜欢……很好看。”
“你也是,很好看。”他低头噙住了她一双柔软的唇瓣,薰风吹起,飘散着辛夷花悠远飘渺的香气,弥漫在冀州城一个平凡普通的小院落中。
久久不散。
【全文完】
后续:
康宁六年夏,京城飞花正盛。
初要进殿的半夏在门口站立着,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可从他僵硬的面色便能瞧出来,他当真紧张得紧。
半夏今年方才十六岁,面上稚气还未脱,可那眉宇已现出英气十足,明眸皓齿,不知让多少家的姑娘羞红了脸。
他此时站在宫门口,身旁还立着一个双六年华的豆蔻少女,闪着一双大眼睛扯着他的衣袖:“别紧张哦……半夏舅舅别紧张哦!”
“曦儿,你这样反而让他更紧张了。”
“娘……我也是想安慰他嘛。”曦儿被说了这,有些不高兴的团起了脸,小嘴也微微撅着,多几分娇俏可人。
“一会儿进殿了莫要慌张,半夏,你放心作答即可。”
“是的大哥!”他的回答已经暴露自己很紧张了。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车马之声,一干人等回头一望,却见一架马车停在了背后不远处。而后马车上先跳下一个青年。他转过身去,方才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已然是大腹便便,该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这还不算完,他随后又从马车里抱出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将她放在地上,又为她理了理衣裳,这才牵着手跟上走在前面的女子。
“哎你走慢点啊,小心点……”
“放心吧,你带好绒绒就行啦!”她回头,满不在乎的说,而后回头就见了半夏等人,赶忙快走了几步。
半夏见她挺着大肚子也不方便,也上前迎了几步:“长姐,你……你其实也不不必来的,这个样子多不方便啊。”
“不打紧。”辛夷弯起嘴角笑了笑,转头见了易北游等人,也忙弯身一福:“哥,嫂子。”
易北游点头示意她起身,这时曦儿也快走几步来,抓着她的衣袖:“婶婶,许久未见了,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
“今日可是关键的日子,我这个做家长的怎么能不来呢。”她挺起胸来骄傲的说,大力的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半夏你一会儿可一定要出息!”
“你就别给他压力了,没见他现在紧张得很?”沐方锦这时领着绒绒上前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亏你还是当姐姐的,安慰的话不会说?”
此时绒绒本想作势朝半夏身上扑,可转头先瞪了沐方锦一眼:“爹爹不许凶娘亲!”等瞪得她家爹爹‘老实’了,这才转头扑抱着半夏。“小舅舅小舅舅~”
“阿锦你看吧,绒绒都向着我呢,哼,亏我还怀着身孕,你就这么欺负我,绒绒都不答应。”
沐方锦听罢,只得无奈的‘唉’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半夏看着扑过来的小外甥女,连忙弯下身子与她视线一平:“绒绒来啦。”
“小舅舅一会儿就要进去了吧!”她人小鬼大的伸出手指来,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小舅舅什么都不用怕啦,娘亲说啦,小舅舅不用怕,若是考上了则皆大欢喜,若是考不上~你还可以倒插门给曦儿姐姐呐~”
“……”听了这话,曦儿和半夏的脸瞬间都红了,一干人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辛夷身上,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咳。”辛夷轻咳一声:“这谁家熊孩子……赶紧领家去。”
“你家的。”沐方锦吐槽。
“去,我家的不是你家的?以后改姓卓算了。”辛夷不客气的嗔怪道:“去去,赶紧把绒绒抱回去,先让旺财给送回家去……”
“不能回家啊。”沐方锦头痛道:“你忘了家里的哲儿,绒绒又会捏他的脸了!”
听了这话,沐樱绒十分不高兴的说:“我才没有捏他的脸呢!……顶多……掐了两下。”
“不许欺负弟弟!”
绒绒不高兴的扁扁嘴巴,用力的抽了两下鼻子:“娘亲凶绒绒……呜呜呜娘亲凶绒绒~呜~爹娘就喜欢弟弟,不喜欢绒绒~~嘤嘤嘤……”
见状,也只能这个苦逼的爹亲沐方锦弯身将她抱起来:“好啦好啦,爹爹最喜欢绒绒了,绒绒乖啦不哭……”
这小熊孩子这才停止了哭闹,乖乖窝在自家老爹怀里,一脸得瑟的看着辛夷。
辛夷瞪了她一眼,而后方才转头看看半夏:“嗳,其实半夏你真的不消太过紧张。”她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这殿试呢,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想呀,你秋闱春闱都过了,难不成还怕了这一个区区殿试!你可是我卓辛夷的弟弟,怎么可能差得了!”
“不……长姐,这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场一场考下来的?嗨,你都考过这么多了,还紧张个甚!”她十分霸气的说:“而且吧……啧,你过来一点。”
半夏此时已经高她一截儿,只能微微低下头来,凑在她嘴边。“长姐,你说吧。”
“傻弟弟,你怕个什么呀,咱们上头有人!”
“……”半夏嘴角一抽。
“啧,你别不信,你听长姐跟你说呀,”辛夷自信满满的说:“你说,这科举是谁组织的?”
半夏此时半信半疑的看着辛夷,‘呃’了一声,方才轻轻道:“是……是吏部。”
“对嘛!吏部呀,咱们有人呐,如今的吏部侍郎李沉李大人,那是你大姐夫的好哥们儿,他要是敢不帮你,你大姐夫直接就能提着他小尾巴出来,你怕什么呀。”辛夷一说到李沉,自然毫不客气,“再说了,他媳妇儿都是我给他找的,这关系还用多说吗。”
听自家姐姐如此豪情万丈,半夏嘴角抽搐了一阵,尴尬道:“但是……但是这殿试……”
“殿试,哦,对哦,是皇上主审对吧?”
他点头。
“那你就更不用怕了,你跟皇上什么关系你自己还不知道么。”辛夷白了一眼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傻弟弟:“当年皇上还是三殿下的时候,不就夸过你聪明嘛,这事儿我都知道,如今怎么能不垂青于你呢?更何况……”
半夏最怕了她这卖关子的劲儿,“怎么?”
“更何况他是你二姐夫啊!”
“……长姐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啦。”
当然,当卓半夏被钦点为状元的时候,世人都传这少年天资聪颖卓然不凡,谁还能联想到……到底是不是‘上面有人’的缘故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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