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和他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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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纠结痛苦的昊天，明皓也不禁为之动容。十八岁，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正该是激情澎湃、活力四射的阶段。可是，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儿，三年来，除了在高一时，运动会上的一次精彩亮相外，其它时间所呈现的几乎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昊天，是家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场足球赛你不是准备好几天了吗？”明皓也不明白昊天为什么会突然反悔了。
    “昨天，是我妈妈去世一百天。晚上我姥姥背着我偷偷出去烧纸，结果……，在路边……哭晕了！我姥姥十几年没见到我妈妈啦！昨天晚上，她虽然关着门，但是我也听到了她一直在哭……”
    “你也一夜没睡，是吗？”明皓关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做了一个梦……”昊天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梦到你妈妈啦？”
    “是！——我妈……拿着刀子，手上都是血……！她……抢我的球衣……”昊天惊悚地讲述着他梦中的情景：
    昊天迷迷糊糊地看见妈妈站在他的床边，一手握着一把刀子，另一只手的手腕“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昊天急忙要抢夺刀子，妈妈厉声喝道：“把球衣给我！”
    “妈妈！求求你啦！马上就毕业了，就让我踢一回足球吧？”昊天跪在地上哀求妈妈。
    妈妈用刀子再一次割向手腕：“说！——你不去踢球啦！”
    “我……不去踢球了。”昊天无奈地应允。
    “把球衣烧了！”妈妈又命令道。
    昊天把球衣紧紧抱在胸前：“妈——！我不踢球了！衣服就给我留着吧？”
    “烧了！——你听见没有？”妈妈手里的刀子又割进手腕。
    ……
    天哪！这孩子啥时才能从这可怖的梦魇中走出来呀？他母亲手臂上的伤痕早已随着火化时的一缕青烟化为乌有了。可是，它却一直在禁锢着昊天！这个心理上的魔咒不能打破，昊天将永远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明皓像父亲般的把昊天搂在怀里，说：“昊天，想听我聊聊你父亲吗？”
    昊天抬起脸，看着明皓，问：“你知道我爸爸？他是个什么的人？——我舅舅和我姥姥都不敢跟我提他。我也不敢问。”
    “说起来，你爸爸和我也还是校友呢！他高我两届，我们都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他算是我的师哥。”的确，明皓和孔繁文都是师大中文系的学生。但彼此并不熟悉。
    “他什么样？你认识他吗？”昊天热切地盯着明皓的眼睛。
    “他个子和我差不多。相貌——和你很相像，而且酷爱体育！你的体育素质这么好，大概就是继承了你父亲的基因吧？他特别有才气，是我们系里有名的才子！”其实对孔繁文的了解，也是明皓在昊天家出事之后，向母校的老师打听到的。
    “他也酷爱体育？和你比，谁更厉害？”提起爸爸，昊天充满了好奇。
    “怎么说呢？没在一起比过！”
    昊天的脸上稍稍平静一些了，说：“我爸爸未必能比得过你！——我就跑不过梓轩！”
    “我和梓轩也是继承了我父亲的体育天赋。还记得那次运动会吧？我和梓轩跑百米的时候，我父亲在旁边看着多自豪！——我相信，你父亲也一定希望你像他一样，在赛场上纵横驰骋、叱咤风云！”
    “应该是吧！可是——我妈妈……”昊天的面色立刻晴转多云。
    明皓拉着昊天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昊天，平心而论，你觉得你妈妈的一些做法对吗？——你也知道不对。但，就因为那是你的妈妈，她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不容易，你心怀感激和愧疚，所以就对妈妈唯命是从。你妈妈已经故去了！我们似乎不应该再对她有所非议。但是，我们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你妈妈的心理是病态的！”
    “我也知道。可是——她都是为了我，才……”想到妈妈的离世，昊天又哽咽了。
    “昊天，人死不能复生！再纠结过去的那些事，有用吗？你妈妈不喜欢你踢球你就不踢，这都可以做到。可是，你妈妈非要你中状元，考北大、清华，你就一定做得到吗？”明皓冒险说出了这句犯忌的话，两眼不断地观察昊天的反应。
    “我做不到——！”昊天伏在桌子上，无助地哭泣。
    明皓抚摸着昊天的头，说：“昊天，你只在意你妈妈怎么想的。为什么不从你爸爸的角度考虑问题哪？你爸爸是老师，他应该能理性的考虑问题！——你相信你妈妈在天有灵！我也愿意相信！如果你父母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他们此时早该见面了！我想，凭着你爸爸的理性和智慧，会说服你妈妈，他们在天上一定是希望你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的！——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呢？”
    连明皓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鬼话！但他相信，只要昊天迈过心里这道坎，为他本该沸腾的热血加加温，让他青春洋溢起热情，以后，在新的环境里，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青春的力量是不可阻挡的！
    吴昊天沉默良久。明皓向球场望去，见只有七班的学生在练习传球。而八班的学生，无论男生女生都静静地坐在看台上，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教学楼这边。
    “老师，能求你件事吗？”昊天说。
    “和老师还需要客气？什么事？——说！”
    “你既然认识我爸爸，能帮我找到他的家人吗？如果能知道他葬在哪里，我希望能让我父母合葬……”
    明皓万万没想到昊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高考之后吧？行吗？”明皓不答应也不行啊！可是，这件事办起来可真不容易！
    “谢谢老师！”昊天起立，站好，对明皓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皓把昊天推到窗前：“昊天，你看看球场！——你不去，大家都没精神了！”
    “是我辜负大家啦！——我换衣服，马上就下去！”
    “我等你一会儿吧？”
    “不用！你先下去吧！——不然，我好像被押解的似的！”昊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明皓的心里则乐开了花！
    ……
    当吴昊天穿着9号球衣出现在赛场时，在八班的带动下，其他班级的学生也一起鼓掌欢呼起来，昊天羞涩地向大家鞠躬致谢。
    路嘉怡和董梓轩相视一笑。而旁边的陈家宝则不高兴地说：“我的护膝呢？”
    梓轩问：“什么护膝？我自己有。谁拿你的护膝了？”
    “小气鬼！以后赔你还不行？这会儿在这儿翻后账！”嘉怡冲家宝翻了一个白眼。
    “答应我的护膝忘记了！看看你们的脚上，情侣鞋都穿上了！——我今天回家就跟奶奶说！”家宝小声威胁道。
    嘉怡说：“我一会儿去给你买个口罩，堵上你的嘴！”
    家宝说：“看在昊天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的确，看到昊天满血复活，大家的心里都很高兴。当然忘不了嘉怡和梓轩的功劳。
    ……
    上半场比赛，八班就2：0领先。
    中场休息，杜涛喝了几口水，说：“我说明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这吴昊天也活过来了！——你看他在场上，简直是满场飞！怎么也不能临近高考了，让我们班学生灰心丧气的吧？”
    明皓说：“放心！哨子不是在咱们手里吗？——你还想让学生放水啊？”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路嘉怡对看台的八班同学说：“咱们要高考了，人家七班也一样。咱们加油助威注意点分寸！尽量别给人家添堵！大家记住啦！”
    “行！只要我们赢了，咋的都行！”韩萌萌说。
    ……
    替补席上的大边幸灾乐祸地对韩朔说：“你看梓轩，场上失业了！还不如咱坐在这儿看比赛呢！”
    的确，球几乎都在七班那半场转，八班的两个后卫队员也冲上去了，只有董梓轩，连一次扑救的机会都没有。
    比赛进行到近80分钟了，吴昊天接徐耀峰一个传球，闯入禁区，七班的防守队员一着急，伸手把吴昊天拉倒了！
    “点球！”
    “点球！”
    八班的学生全都站起来了！
    吴昊天把球放在罚球点上，对后场的董梓轩招招手，梓轩立刻飞奔过来。
    对方的守门员是七班的体委，曾经因抢夺篮球场，和明皓比过投篮。若不是他身手不错，今天的比赛上半场就可能4:0了。而此时，两个体委，两个守门员，面对面交锋。
    今天虽说地星期日，下午学生放假。可是，来校上自习的学生依然很多。平时学校的体育活动就少，难得有一次比赛，所以看热闹的观众也聚集了不少。
    点球，无疑是足球比赛中最吸引眼球的！
    守门员在门前挥舞着双臂跳着小碎步，试图干扰梓轩。而梓轩退后几步，站定，目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双方队员都屏住了呼吸，观众们也都沉静下来。
    只见董梓轩一个助跑，然后大幅度地抡起右脚……，对方的守门员按梓轩出脚的方位，向左上方扑去……
    可是，球却贴着地面滚进的球门。原来，梓轩的大力抽射只是假动作，当脚接近足球时，他只是向球门中间来了个稳稳的推射，球应声落网。
    3:0
    除七班之外，场上场下是一片欢呼！路嘉怡看看落寞的七班学生，立即指挥本班学生安静下来。可是，这种兴奋哪里控制得住哪？孙小哈和小小丫模仿着场上董梓轩和吴昊天的样子用身体互相撞击着对方，庆贺胜利。
    “差不多就行了！人家肯陪咱们，咱们也不能让人家灰头土脸的不是？”明皓提醒董梓轩。
    董梓轩没有立刻回到球门区，而是留在场上。七班守门员一个大脚，把球开出来，七班的前锋早已等候在那里，趁八班回防不及时，打了一个反击。吴昊天快速追上，试图把球铲出界外，但他看到董梓轩的一个手势，顿时明白了——高考在即，别给人添堵！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七班锋线球员单刀带球射入了空门。
    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胡校长的声音：“体育场上的班级注意了！请你们立刻终止比赛！请你们立刻终止比赛！必须马上回到各自的班级！两个班级的班主任老师，请你们立刻到校长室来！”比赛还剩五分钟。
    “胡校长配合得挺到位啊！”杜涛对明皓说。
    明皓说：“是啊！不做个姿态，别的班级也都来场告别赛，他可真得急疯了！”
    “老师——！”
    明皓一看是吴昊天，就笑着说道：“我们的小旋风来了！”
    昊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找我有事？”
    “嗯！老师，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昊天说。
    啊？——还有事？——他父母合葬这事还不知怎么办呢！还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