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抱恙

286 观军

    
    苏皖柔有些讶异, 转眼看他,“今儿这是怎么了, 要出去都出去, 去得还不是一个地方。”
    她知道喜和子向来严谨,说出城那便是出京城, 说出宫那便还是京城,所以她不去问他二人是不是一道去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不必你伺候,我呆会儿便走。”她淡淡道。
    “是。”喜和子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苏皖柔站在御案前慢慢收拾起来, 显然是表弟连夜批完奏折便去上朝了,所以这上头有些凌乱,他又不准宫人随意动这些重要文书, 其余人便只能干看着。
    直到整理书册时, 一支小笺从书页中掉落了出来,吸引了她的目光。
    皇帝是阳刚男子, 这奉国殿内的陈设向来冰冷少些烟火气, 甚少会出现这么妖娆透着脂粉气的东西。
    她弯腰拾起来,只见上头一行绢秀的字迹写着是, “论心不论心, 本心不需论。是非不是心, 心不是是非。若是无此心, 本是无此痛。此痛非彼痛,彼心非本心。”看得出字迹是皇帝的。
    他的小楷写得工整又绢秀, 倒是草书有些男子汉气, 苏皖柔对她这个表弟甚是了解, 他在心情甚好时便喜欢写草书,在心情不嘉时便喜欢写楷字。
    口中跟着默默念完这首小诗,苏皖柔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眼尾竟渐渐地渗出泪来。
    她拿着玉笺的纤手止不住地有些发颤,身子发软慢慢坐在御座上。
    想来一个人要是深爱一个人,怎样才能将她从心中彻底剥离,想必只能连自己的心也一起丢弃不再要吧。
    她能想象出表弟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爱情中所经受的一切苦楚,它有如一件钝刀不断地将他的心反复割伤,伤口中流逝尽浓烈的鲜血,直到他痛苦得甚至要将他的这颗心也丢掉。
    “娘娘您怎么了?”喜和子隐隐看到贵妃娘娘坐在御座中神情哀伤地流起泪来,便连忙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苏皖柔忙地拭去泪水,叹息道:“没事。”
    她见喜和子目光转到她手上的玉笺来,想着私自动皇帝的东西毕竟不好,忙地将玉笺夹回一本书册,把书册一起放好。
    “别说我来过。”她伤心地起身后匆匆忙忙出去了。
    喜和子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茫然,目光收回又落到御案那叠书法册子上。
    皇帝身服便衣出宫,一路骑乘着夜照白狮子出了西宫门春明门,径直往陈家的祖庙来,然后到了地方后,他并没有如期见到阿阮,从陈家祖陵看守人口中得知,似乎是有意地为了避开他,阿阮主动请求家人将她送回京城的修慈尼寺为祖上求福了。
    皇帝便骑马折回,一路疾驰进入京城,来到修慈尼寺。
    他询问僧人是否定国公府的千金来寺中为祖上祈福,没人愿意告诉他,直到他找到住持,住持慌得很,认出他来,立刻告知他阿阮的住处。
    当他来到阿阮所在院落中时,听到了她念诵经文的声音,许久未见她的人,乍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能令他无比的动容。
    “阿阮……”他声音喃喃的。
    他来到翠竹掩映的窗前,从窗格上看到了她的身影,碎光下被照得纤柔,正手持书卷坐在罗汉榻上阅读着。
    在注视到她的那一刻,他失神了……
    静静地注视着她,许久……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走进厅中,来到她跟前。
    当留意到一个身影凑近身旁时,阿阮吃了一惊,“是你?你、你怎么又跟来了?”
    她留意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白色衣袍,负气地道,“难道在宫里没有事要做吗?”
    皇帝立刻走到她跟前,“我想你了,想要来见你,不可以吗?”说着已经拉住她一只小手。
    阿阮推开他的拉扯,从椅上站起身退后两步,眉心微微蹙起,“我们真的不适合再这样频繁地见面,你不该来来回回地到这里,这寺院里有什么好来的?你堂堂的皇帝,到这里来多不吉利呀!”
    “你是在担心我吗?”皇帝凑近她跟前,伸手捏住她下巴,含笑瞧着她。
    阿阮避开他不规矩的手,眉心始终蹙着,“总之你不该来这里的。”说完背过身走开。
    皇帝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走着,“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呆在这寺院里都不害怕,我一个男子,又是堂堂的皇帝,又怎么会怕呢?我……可是来保护你的,你怎么能将我就去千里呢?”轻佻的话语调戏得她情绪起伏不定。
    阿阮回头瞧他,“油嘴滑舌,担心我丈夫什么时候突然来了,又像上回在沉香寺那样……”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说不下去了。
    凝视着她秀美羞涩的脸庞,皇帝痴迷极了,忽然走到她跟前,趁她不备,再度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身,从后亲吻上了她圆润的耳垂。
    阿阮慌不迭地想要躲避,却被他紧紧抱着逃不了,“九哥哥,你不要总是这样!”
    皇帝将她翻转过来抵在书桌上,温柔地亲吻上她朱唇,感受到她的抗拒,他手掌从后抵住她背心,手臂圈住她身子,令她无法逃脱。
    尽管她双手推着他胸膛,他还是压伏她,不容她抗争。
    两人便抱在一起,在夕阳的光照之中细细地缠绵地亲吻着,阿阮柔软的身体倒在他怀中,他搂紧她身体,手掌在她圆润的背上摩挲着,“阿阮,我好想你,时刻都想要见到你。”他温柔地在她耳后低低絮语着。
    阿阮心头颤动,眼角泛起点点泪光,抬头凝视着他缠绵缱绻的笑脸,禁不住伸手摸上他脸孔,摩挲着。
    明知定国公府的千金是怀安王郑二公子的妻室,殊料适才却是皇帝跟着进去了,如何二人呆在一室已有一个时辰,修慈尼寺的住持可是越来越着急,但苦于对方的身份,又不该进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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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炎凉来到城北军营的时侯,发现郑显烽正在广场上教授士兵们射箭。
    他远远瞧着,脸上笑容满面,心中赞叹郑显烽强悍威武,果真不愧为将才。
    远处的薛灵之正在默默的注视着郑显烽在操练军队,转眼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居然来了,有些惊讶,连忙走到郑显烽跟前打了一声招呼。
    “将军,杨公公他来了。”
    郑显烽惊讶,回头果然看见是杨炎凉,连忙迎上来,“杨公公,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杨炎凉笑着客套道:“哪里话,大将军正在训练新兵,倒是我这个老头子打扰你了。”
    郑显烽微微眯眼,“杨公公不在宫里伺候皇上,这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军营里做什么?难道是皇上有事吩咐吗?”
    杨炎凉笑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想了想你回到这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我却还没有跟你说过几句话呢。”
    郑显烽微微一笑,很是客气,“走,咱们到营帐里去说话。”
    两人手携着手进入营帐,有士兵已经端上瓜果来。
    “将军在这军营里还习惯吗?”杨炎凉坐下喝了一杯茶询问。
    郑显烽呵呵一笑,“于我而言,在哪儿都一样。无论是大西北,还是在这京城,只要是在军营里,我看着都一个样子。”
    杨炎凉叹息一声,又笑起来,“说的也是,左右大家都是为混口饭吃,图个安稳。”
    郑显烽神情冷峻,若有所思,“杨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又无外人。”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薛灵之。
    杨炎凉也回头看了一眼薛灵之,讪讪地笑道,“我来此处,只是想问将军多久回一次城中?”
    郑显烽想了想,“七日回一次。”
    杨炎凉皱皱眉头,“是不是太久了点?”
    见他话里有话,郑显烽琢磨着,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皇上命令我在三十日之内将这支新兵训练好。时间紧迫,也就只能呆在军营里了。”
    杨炎凉叹息一声,笑道,“我倒是忘了,将军可是个大忙人呐。”
    两人心照不宣,尴尬地面面相觑了半晌。
    杨炎凉有口难言,终是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打扰了,就此告辞了,将军好生保重。”
    仿佛是意料之中,郑显烽没有太惊讶,“杨公公这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坐坐再走吗?”只是客气地问。
    杨炎凉摇头笑道,“不了,不了,改日吧。”
    郑显烽微微一笑,“公公的意思我懂,今晚我就回去。”
    杨炎凉惊讶,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是欢喜,“那是最好,那是最好了。”
    他转身正要走出营帐,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认真看着他。
    “大将军,你的身份不与众同,可不要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尤其是京城里整日无所事事的那些浮浪子弟,最喜欢嚼舌根了,许多事都是子虚乌有,不可尽信。”
    郑显烽笑了一面,“我懂。”
    杨炎凉看他的脸上满是赞赏之意,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去。
    郑显烽走到营帐外,望着他萧然离去的背影,面容沉静下来,抬头望了望天。
    薛灵之走到他身后,轻唤了一声,“将军……”
    “嗯?”郑显烽回过神来。
    “你说,那件事……是真的吧?”薛灵之小心翼翼地问。
    郑显烽叹息一声,面容沉下来,“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过问。”转身走回营帐内。
    薛灵之回头看他负气的背影,眸中流露出同情之意。
    此时天空中风烟云低,将日光遮蔽得昏黄……
    看来今夜是又要变天降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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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还像往常那样伏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忽然一阵冷风,从大殿外涌入江大殿的门撞开,御案两旁的灯烛一阵摇曳。
    皇帝抬起头,凝视着大殿外凄迷的夜色,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与阿阮修慈尼寺缠绵的情景。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暖意,只要是想到阿阮,想到她的身影,她可爱的笑容,她冰冷的心里就暖暖的。
    止不住得她又有点想她了……想她的身体,想她身上的香气,想将柔软的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奏折,才审阅到一半,又是一些棘手的事情,令他颇感头痛。
    “为什么人总是活得这么累?就不能轻松愉快得活下去吗?”
    他的心旌摇曳,而那一道美丽的身影在他的胸臆间越来越清晰,分量也越来越重。
    他有些放不下,便将手中的奏折抛在御案上,起身走出了奉国殿。
    还好在外头守夜的喜和子并不昏头,看到皇帝忽然深更半夜要出门,有些惊讶,连忙跟上了,“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还记不记得前几回突然遇刺,皇上可不能在深更半夜到处乱走了,脱离了禁军的保护,就连这皇宫中也不安全。
    皇帝这才冷静下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朕要命你去做一件事!”
    喜和子不解,“皇上有何吩咐?”
    “朕要你去给她送一份信。”皇帝目光澄澈。
    喜和子睁大眼,“送一封信?”
    皇上没有说更多,转身走回了大殿中,来到御案前,提笔写字。
    匆匆写就后,交到了喜和子手中,再三嘱咐,务必要亲自交到她手中。
    见皇帝如此,喜和子也不敢多问什么,忙将这张纸珍而重之地收好在怀里,转身出宫……
    喜和子还是有些权力的,郑府的大门已经关闭,他只能去想些旁门左道了。
    虽然皇上在临行前安顿他,一定要他将信亲手交到阿阮手中,而眼下多有不便,如果事情拘泥于老套,那么这件任务他就完不成了,便只能事从权宜。
    他将这封信交到一名黑衣人的手中,抬头看着那名黑衣人一个起身翻进了郑府的院墙。
    当时朱珠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走在院中,那名黑人忽然从她背后袭至,将那封信揣到了她手上,在她耳边说了一声,“皇上的信,交给你家小姐!”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尖叫一声,那黑衣人就神龙摆尾不见了。
    当她回过神来时,手里的洗脸盆已经掉在了地上,她尖叫了一声,蹶着屁股跑回了阿阮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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