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皖柔有些讶异, 转眼看他,“今儿这是怎么了, 要出去都出去, 去得还不是一个地方。”
她知道喜和子向来严谨,说出城那便是出京城, 说出宫那便还是京城,所以她不去问他二人是不是一道去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不必你伺候,我呆会儿便走。”她淡淡道。
“是。”喜和子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苏皖柔站在御案前慢慢收拾起来, 显然是表弟连夜批完奏折便去上朝了,所以这上头有些凌乱,他又不准宫人随意动这些重要文书, 其余人便只能干看着。
直到整理书册时, 一支小笺从书页中掉落了出来,吸引了她的目光。
皇帝是阳刚男子, 这奉国殿内的陈设向来冰冷少些烟火气, 甚少会出现这么妖娆透着脂粉气的东西。
她弯腰拾起来,只见上头一行绢秀的字迹写着是, “论心不论心, 本心不需论。是非不是心, 心不是是非。若是无此心, 本是无此痛。此痛非彼痛,彼心非本心。”看得出字迹是皇帝的。
他的小楷写得工整又绢秀, 倒是草书有些男子汉气, 苏皖柔对她这个表弟甚是了解, 他在心情甚好时便喜欢写草书,在心情不嘉时便喜欢写楷字。
口中跟着默默念完这首小诗,苏皖柔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眼尾竟渐渐地渗出泪来。
她拿着玉笺的纤手止不住地有些发颤,身子发软慢慢坐在御座上。
想来一个人要是深爱一个人,怎样才能将她从心中彻底剥离,想必只能连自己的心也一起丢弃不再要吧。
她能想象出表弟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爱情中所经受的一切苦楚,它有如一件钝刀不断地将他的心反复割伤,伤口中流逝尽浓烈的鲜血,直到他痛苦得甚至要将他的这颗心也丢掉。
“娘娘您怎么了?”喜和子隐隐看到贵妃娘娘坐在御座中神情哀伤地流起泪来,便连忙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苏皖柔忙地拭去泪水,叹息道:“没事。”
她见喜和子目光转到她手上的玉笺来,想着私自动皇帝的东西毕竟不好,忙地将玉笺夹回一本书册,把书册一起放好。
“别说我来过。”她伤心地起身后匆匆忙忙出去了。
喜和子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茫然,目光收回又落到御案那叠书法册子上。
皇帝身服便衣出宫,一路骑乘着夜照白狮子出了西宫门春明门,径直往陈家的祖庙来,然后到了地方后,他并没有如期见到阿阮,从陈家祖陵看守人口中得知,似乎是有意地为了避开他,阿阮主动请求家人将她送回京城的修慈尼寺为祖上求福了。
皇帝便骑马折回,一路疾驰进入京城,来到修慈尼寺。
他询问僧人是否定国公府的千金来寺中为祖上祈福,没人愿意告诉他,直到他找到住持,住持慌得很,认出他来,立刻告知他阿阮的住处。
当他来到阿阮所在院落中时,听到了她念诵经文的声音,许久未见她的人,乍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能令他无比的动容。
“阿阮……”他声音喃喃的。
他来到翠竹掩映的窗前,从窗格上看到了她的身影,碎光下被照得纤柔,正手持书卷坐在罗汉榻上阅读着。
在注视到她的那一刻,他失神了……
静静地注视着她,许久……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走进厅中,来到她跟前。
当留意到一个身影凑近身旁时,阿阮吃了一惊,“是你?你、你怎么又跟来了?”
她留意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白色衣袍,负气地道,“难道在宫里没有事要做吗?”
皇帝立刻走到她跟前,“我想你了,想要来见你,不可以吗?”说着已经拉住她一只小手。
阿阮推开他的拉扯,从椅上站起身退后两步,眉心微微蹙起,“我们真的不适合再这样频繁地见面,你不该来来回回地到这里,这寺院里有什么好来的?你堂堂的皇帝,到这里来多不吉利呀!”
“你是在担心我吗?”皇帝凑近她跟前,伸手捏住她下巴,含笑瞧着她。
阿阮避开他不规矩的手,眉心始终蹙着,“总之你不该来这里的。”说完背过身走开。
皇帝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走着,“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呆在这寺院里都不害怕,我一个男子,又是堂堂的皇帝,又怎么会怕呢?我……可是来保护你的,你怎么能将我就去千里呢?”轻佻的话语调戏得她情绪起伏不定。
阿阮回头瞧他,“油嘴滑舌,担心我丈夫什么时候突然来了,又像上回在沉香寺那样……”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说不下去了。
凝视着她秀美羞涩的脸庞,皇帝痴迷极了,忽然走到她跟前,趁她不备,再度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身,从后亲吻上了她圆润的耳垂。
阿阮慌不迭地想要躲避,却被他紧紧抱着逃不了,“九哥哥,你不要总是这样!”
皇帝将她翻转过来抵在书桌上,温柔地亲吻上她朱唇,感受到她的抗拒,他手掌从后抵住她背心,手臂圈住她身子,令她无法逃脱。
尽管她双手推着他胸膛,他还是压伏她,不容她抗争。
两人便抱在一起,在夕阳的光照之中细细地缠绵地亲吻着,阿阮柔软的身体倒在他怀中,他搂紧她身体,手掌在她圆润的背上摩挲着,“阿阮,我好想你,时刻都想要见到你。”他温柔地在她耳后低低絮语着。
阿阮心头颤动,眼角泛起点点泪光,抬头凝视着他缠绵缱绻的笑脸,禁不住伸手摸上他脸孔,摩挲着。
明知定国公府的千金是怀安王郑二公子的妻室,殊料适才却是皇帝跟着进去了,如何二人呆在一室已有一个时辰,修慈尼寺的住持可是越来越着急,但苦于对方的身份,又不该进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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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凉来到城北军营的时侯,发现郑显烽正在广场上教授士兵们射箭。
他远远瞧着,脸上笑容满面,心中赞叹郑显烽强悍威武,果真不愧为将才。
远处的薛灵之正在默默的注视着郑显烽在操练军队,转眼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居然来了,有些惊讶,连忙走到郑显烽跟前打了一声招呼。
“将军,杨公公他来了。”
郑显烽惊讶,回头果然看见是杨炎凉,连忙迎上来,“杨公公,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杨炎凉笑着客套道:“哪里话,大将军正在训练新兵,倒是我这个老头子打扰你了。”
郑显烽微微眯眼,“杨公公不在宫里伺候皇上,这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军营里做什么?难道是皇上有事吩咐吗?”
杨炎凉笑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想了想你回到这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我却还没有跟你说过几句话呢。”
郑显烽微微一笑,很是客气,“走,咱们到营帐里去说话。”
两人手携着手进入营帐,有士兵已经端上瓜果来。
“将军在这军营里还习惯吗?”杨炎凉坐下喝了一杯茶询问。
郑显烽呵呵一笑,“于我而言,在哪儿都一样。无论是大西北,还是在这京城,只要是在军营里,我看着都一个样子。”
杨炎凉叹息一声,又笑起来,“说的也是,左右大家都是为混口饭吃,图个安稳。”
郑显烽神情冷峻,若有所思,“杨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又无外人。”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薛灵之。
杨炎凉也回头看了一眼薛灵之,讪讪地笑道,“我来此处,只是想问将军多久回一次城中?”
郑显烽想了想,“七日回一次。”
杨炎凉皱皱眉头,“是不是太久了点?”
见他话里有话,郑显烽琢磨着,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皇上命令我在三十日之内将这支新兵训练好。时间紧迫,也就只能呆在军营里了。”
杨炎凉叹息一声,笑道,“我倒是忘了,将军可是个大忙人呐。”
两人心照不宣,尴尬地面面相觑了半晌。
杨炎凉有口难言,终是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打扰了,就此告辞了,将军好生保重。”
仿佛是意料之中,郑显烽没有太惊讶,“杨公公这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坐坐再走吗?”只是客气地问。
杨炎凉摇头笑道,“不了,不了,改日吧。”
郑显烽微微一笑,“公公的意思我懂,今晚我就回去。”
杨炎凉惊讶,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是欢喜,“那是最好,那是最好了。”
他转身正要走出营帐,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认真看着他。
“大将军,你的身份不与众同,可不要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尤其是京城里整日无所事事的那些浮浪子弟,最喜欢嚼舌根了,许多事都是子虚乌有,不可尽信。”
郑显烽笑了一面,“我懂。”
杨炎凉看他的脸上满是赞赏之意,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去。
郑显烽走到营帐外,望着他萧然离去的背影,面容沉静下来,抬头望了望天。
薛灵之走到他身后,轻唤了一声,“将军……”
“嗯?”郑显烽回过神来。
“你说,那件事……是真的吧?”薛灵之小心翼翼地问。
郑显烽叹息一声,面容沉下来,“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过问。”转身走回营帐内。
薛灵之回头看他负气的背影,眸中流露出同情之意。
此时天空中风烟云低,将日光遮蔽得昏黄……
看来今夜是又要变天降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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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像往常那样伏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忽然一阵冷风,从大殿外涌入江大殿的门撞开,御案两旁的灯烛一阵摇曳。
皇帝抬起头,凝视着大殿外凄迷的夜色,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与阿阮修慈尼寺缠绵的情景。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暖意,只要是想到阿阮,想到她的身影,她可爱的笑容,她冰冷的心里就暖暖的。
止不住得她又有点想她了……想她的身体,想她身上的香气,想将柔软的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奏折,才审阅到一半,又是一些棘手的事情,令他颇感头痛。
“为什么人总是活得这么累?就不能轻松愉快得活下去吗?”
他的心旌摇曳,而那一道美丽的身影在他的胸臆间越来越清晰,分量也越来越重。
他有些放不下,便将手中的奏折抛在御案上,起身走出了奉国殿。
还好在外头守夜的喜和子并不昏头,看到皇帝忽然深更半夜要出门,有些惊讶,连忙跟上了,“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还记不记得前几回突然遇刺,皇上可不能在深更半夜到处乱走了,脱离了禁军的保护,就连这皇宫中也不安全。
皇帝这才冷静下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朕要命你去做一件事!”
喜和子不解,“皇上有何吩咐?”
“朕要你去给她送一份信。”皇帝目光澄澈。
喜和子睁大眼,“送一封信?”
皇上没有说更多,转身走回了大殿中,来到御案前,提笔写字。
匆匆写就后,交到了喜和子手中,再三嘱咐,务必要亲自交到她手中。
见皇帝如此,喜和子也不敢多问什么,忙将这张纸珍而重之地收好在怀里,转身出宫……
喜和子还是有些权力的,郑府的大门已经关闭,他只能去想些旁门左道了。
虽然皇上在临行前安顿他,一定要他将信亲手交到阿阮手中,而眼下多有不便,如果事情拘泥于老套,那么这件任务他就完不成了,便只能事从权宜。
他将这封信交到一名黑衣人的手中,抬头看着那名黑衣人一个起身翻进了郑府的院墙。
当时朱珠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走在院中,那名黑人忽然从她背后袭至,将那封信揣到了她手上,在她耳边说了一声,“皇上的信,交给你家小姐!”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尖叫一声,那黑衣人就神龙摆尾不见了。
当她回过神来时,手里的洗脸盆已经掉在了地上,她尖叫了一声,蹶着屁股跑回了阿阮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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