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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数十枚毒飞镖朝薛自冷射来,他一手拂开飞镖,旋身踢开那人指过来的剑,可浓雾中,有人一掌拍向他的后背,猝不及防间,又有一把利刃朝他怀里的何乐安刺来,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怒道:“住手!通通住手!!绝不能伤害越郡王妃与薛世子!!!”
然,已经来不及了,浓雾中敌对拼尽全力要何乐安的命,薛自冷为保全她,已渐无力的他,转身抵住敌对的利刃,慌乱间,竟没有注意利刃穿透后心!
浓雾被强劲的掌风吹散,身穿素衣孝服的仲孙玱就见薛自冷被安东将军的剑穿透,倒在何乐安身上,喷出一大口黑色的鲜红,他愣了半响,才喊道:“阿冷!!”
何乐安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与耳朵擦过,原抱住她的人,软软地倒在她身上,安东将军阴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他手中的剑,直直地插在薛自冷身上,而仲孙玱飞身而来一脚踢开安东将军,吼道:“我不是说了。不能伤害越郡王妃与薛世子吗!!”
“他们是通缉犯,死不足惜!”安东将军收起剑,无动于衷地道。
“再如何,那也是本世子的弟媳与表弟!就算是通缉犯,你是不是也该手下留情!!”仲孙玱脸色如霜,一双眼眸,死死地瞪着安东将军,渐渐地泛红了。
“薛世子!”何乐安抱住薛自冷怔怔然地跌坐在地上,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升腾而起的水汽差点儿模糊她的视线,可她不敢不看着薛自冷,生怕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薛世子!!”出口的话音颤颤巍巍不止。
薛自冷的脸色青紫,无力地半睁眼眸看着欲哭的她,艰难地扯扯唇笑道,“我……已经不是……晋宁侯府……的世子……了,你……像阿玥那般,那般叫我阿冷就是……了。”
泪水凝结成珠,一滴滴地跌落在他的脸颊上,滚烫好像流进心里,他想抬起手,抹掉她的泪水,可几次尝试用力,都抬不起来,力气好像花光了,意识慢慢地流逝,只听她抽噎道,“阿冷,不要!不,不要!”
“快!求求你了,世子兄长,我不逃了,快宣太医救救他!!”何乐安仓皇地抬头,乞求地看向仲孙玱,“他,他可是你表弟!你快救救他!”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她哭喊道,“快救救他啊!”
“别……”薛自冷近乎呢喃地道,不知道什么力气驱使他握住她冰冷的手,他最后还是笑道,“我……不行……了,你……别……难过,我,从前答应过……阿玥……要保护你的,能……贯彻始终……我很……很高兴,他……定也不……会怪我……了吧……”
想要用力握住她手的大手,突然失去力气了,何乐安怔怔然地哭喊道,“不!不要!阿冷!!”她摇晃他的肩膀,想唤醒他,可不论她再怎么用力,都唤不醒他了,“阿冷!”
悲痛的呼声好像响彻天际,仲孙玱心被悔恨填满,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克制自己的怒火,可亲眼目睹亲昵的表弟死在眼前,那些愤怒好像从心底涌上脑海似的,他旋身抽出腰间的软件,朝安东将军扑去!
可仲孙玱根本不是安东将军的,不多会儿就处于下风了,这时,一抹黑衣人打扮的身影加入战圈,招招竟是要安东将军的性命!
就在安东将军被他们联手打得抵抗不住,被黑衣人一脚踢得跪在地上时,一柄利刃猛地穿透他的前胸,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竟是满脸泪花与恨意的何乐安,“你,你……”
“我没有谋害谦亲王妃,也没有谋杀亲夫,但你,是我亲手杀的,我不会不认!”何乐安漠然地说罢,手中拼尽全力,将剑捅得更深,“你放心,我知道是谁命令你来杀我的,连带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听说你刚生下幼子是吧,好好在黄泉路上等着他吧!!”
安东将军最后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的模样,就这样永远地停格在他的脸上了。
她盈满泪花的眼眸是嗜血的悔恨,悔自己莽撞要薛自冷带她回来,更恨自己一而再要薛自冷保护,最后竟叫他为她而死,她更是怨了眼前的人!
何乐安握住剑柄抬眸,看向安东将军身后的仲孙玱,脸上那些不属于她的鲜红混合薛自冷喷出的黑血,一滴滴地滑过下颚跌落成狼藉,“若夜明也死了,我便叫这的人,都陪葬。”浓浓的鼻音下,是颤抖不已的哽咽与难过,见谁也没有动作,她猛地抽出那把,紧紧地握了握,转身离去。
青森地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薛自冷,默默地护送她。
泪把夜色模糊了,何乐安一步步地往前走,不知木槿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边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廉国公府门前了,守门的小厮惊恐地看着满脸满身血痕的她,“你,你是谁——”
他们的话音未落,木槿抬手一挥便将他们送进黄泉了,何乐安茫然地看着他,只听他道:“我等是您的世仆,您要做什么,我等自当无条件支持,不论是廉国公府,还是哪个权贵,只需您一句话,我等鞍前马后!!”
何乐安知道,如果她‘利用’他们了,那就是承担起光复云国,为云国的责任了,她想要的,只是安稳简单,亲友共聚的幸福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那么难呢,惠曦帝为什么偏要他们回京作饵。为什么她要为了那些没有任何关系的苍生付出那么多?
明明每个人都自私自利极了。
何乐安漠然不语,径直朝廉国公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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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整个京城都炸开了,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权贵官宦,抑或平民百姓,众人纷纷在大街小巷酒楼茶楼里展开匪夷所思的讨论:
“那沦为通缉犯的前晋宁侯府世子薛自冷被安东将军杀了,先谋害谦亲王妃,后谋杀亲夫的越郡王妃何乐安,血洗了万氏一族!圣上盛怒呢!”
“只论情义,我是佩服的,但……何乐安不是越郡王的王妃吗,她与薛自冷同时被通缉,难不成是私奔?薛自冷不是越郡王的表哥吗?”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传言四起,直窜皇城。
御书房里。惠曦帝拍桌怒起,“她也太胡来了!”
下首一副疲惫模样的仲孙玱道,“陛下,阿冷为了救她而死,她这般也只是——”
“朕会记他一功的,待事成之后,追封他为护国公,叫他为拯救黎民而逝,名留青史,也不冤枉了。”惠曦帝摆摆手道,“计划继续静观其变,但你的人也要适当地制止她胡来才是,否则日后她这个越郡王妃还如何当下去!”
仲孙玱听得只觉心寒,便是为了他的计划。他目睹他表弟死了,明知道弟媳要血洗万氏,却无力阻止,叫她恨上了他,但到头来,眼前这位帝皇,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追封作罢,是不是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都只在乎他自己的性命,而视他人为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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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的宅子,某间密室里,一断臂的男子,一巴掌扇向木槿的脸上,怒道:“你是不是疯了!竟敢算计我们的主子!!”
木槿木然地抬眸。迎上男子犀利冷然的视线道,“我不过是叫她看清楚现实而已!”
“你这是不忠,若你及时出手,薛自冷不会死——”
“哥!我们想要辅助她光复云国,为云国报仇雪恨,就不能愚忠!一些她该体会的痛,就必须叫她深有体会!否则,她永远都成不了云国的女帝!”
“短短几日的功夫,你便想她能真心实意担起云国的责任,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拨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你,你下去领罚五十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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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被天际吞没,渐渐地天亮了。
何乐安抱膝坐在床边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极了,还特别想仲孙玥,似乎人软弱起来的时候,特别不堪一击,想想从前,竟又哭了。
这时,门被人温柔地敲响,她不作应答,门也被推开了,原以为只是婢女循例进来看望抑或换换茶水,不成想竟是个穿沙棕色衣裳的男子,他墨黑的青丝柔顺地披于肩上,面容柔和似玉,一双通透的眼眸宛如娴静于掌心的琉璃珠子,只得独臂,但风华如雪。
他恭谨地向她行礼道,“臣是木棉,现任木家首领,没能尽快赶至京城,叫您受惊,臣罪该万死,稍后会自行领罚——”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云国未来的君主,我不行的,你们还是放过我吧。”何乐安寂然道,“我不想为了谁干些什么了,苍天说到底,与我何干呢,时也运也命也,云国覆灭之时,我还没有生于这世上,我长于仲麟权贵之家,受的是平和的教养,我不是将军,我为什么非要下战场,我也不是帝君,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些虚无的东西去——”
“臣知道您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一些东西,不管是什么,您只要顺其自然便是。”木棉道,“世间没有后悔药,即便悔了恨了怨了烦了,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或逆来顺受,或逆流而上。”
何乐安不欲争辩地闭上眼眸,本以为他会自行离去,可她忽觉一抹气息朝自己靠来,模糊的脸庞,渐渐地变得清晰可见,他抬起那不知何时抓了手帕的手给她抹泪,“臣也曾失去挚友,像您一般,他为救臣牺牲了,但臣从不觉得他离臣而去了,这些年,他便是臣指路的明灯。为他也好,为云国,为您也好,始终坚定臣的信念。”
“如今,京城混乱,臣没有办法把您最想见的人带到您面前,希望这个可以稍微缓解您的痛苦一点点。”他说罢,把一支石榴钗递给她。
珠玉碰撞的熟悉声响叫她重新睁开眼眸,何乐安颤手接过,却听他道:“这是我们云国历任女帝出嫁时的嫁妆,是开启藏宝图很重要的钥匙,或许那些抢夺藏宝图的人至今也不知,藏宝图分为两部分吧,一部分是地图。一部分便是它,很庆幸这些年来,您能如此珍视它,令它没有遗失,还保留我们仅存的一点点希望。”
何乐安突然道,“你不累吗?若你不觉得累,你问过他们累吗?”
“出生伊始,就要背负仇恨,每日每夜都要为那些久远的仇恨而活,当真不累吗?你们又不是云国皇室血脉,何须为了别人的盛世那般拼命?”
“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为什么不好好地替自己活一场?”
“可,没有国,哪来的家。若没有家,又哪来的我们?”木棉声音沉静地道,“我们是云国的子民,我们云国没有故意与谁挑起战争,但他们却因为贪婪叫我们覆灭了,血流成河,毁了我们美好的家园,若不为那些无辜丧命的祖祖辈辈报仇,何以教他们安息?”
木棉道,“如果主上不介意,可随臣来。”
何乐安默然地看着手中的钗子半响,还是应下来了。
后来,她才知道,木棉带她去看的是云国的历史。从繁荣到覆灭,一盒盒保存得极好的卷轴里面,全都是血与泪,还有逃出生天的第四十四任木家主为了光复云国作下的所有努力,以及他传承之后的木家人们的义无反顾,值不值得的拉扯,最后就碎在哽咽里。
之后,很多天的梦里,都是无休无止的杀戮。
夜半乍醒后,何乐安实在睡不着,便出去走走,看院中的花花草草,看宅子的亭台楼阁,看假山流水中的睡莲。看月色下寂寞的倒影,想想了很多天的人,念过往中愉悦的那些画面,正发呆时,有人说话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
“睿亲王说笑了,买卖就是买卖,讲人情的,谁会当什么杀手呢。”木棉笑道,“与别的组织不同,我们瑶台的杀手,是没有退休一说的,哪个都是从一而终的,绝不会把机密泄露出去,所以不论哪国的交易。谁问到我这儿,我都是不说的。”
何乐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呼吸都差点儿停止了,便听熟悉的声音道,“我自是相信木首领,与你合作,从来都最是简单直接,又欢愉,我也不是吝啬的,照旧每月一例,谁买我的命,我双倍买回来……”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又听不到了。
她顿了很久,像是什么都不曾察觉那般。往回走,可没走多久而已,迎面就见木棉朝她走来,“这般时候夜凉,您不该不披多一件衣裳的——”他说罢,将拎在手里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
四目相对,何乐安道,“你既然是瑶台的首领,又肩负光复云国的大任,不可能不知道睿亲王暗地里正在收集云国藏宝图吧?”
“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木棉道,“他收集藏宝图,我为他鉴定真假。”当然,鉴定真假的过程里。不可能只鉴定而不作任何记录。
“他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
木棉笑道,“可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破解藏宝图,只能倚仗我,虽然与虎谋皮确实有些麻烦,就像数年前,他曾从我这儿的人里打听到钥匙的一丁点线索,就寻到卓逸伯府。”
“你的意思是,老卓逸伯的死,与他有关?”
“他的人去所有收养了女孩子的权贵里搜寻钥匙,期间不知道生了什么意外,他的人失手把老卓逸伯杀害了。”木棉道,“那人你也不陌生,威武将军府的贺立泽,他在边关立下奇功,近日就要回京了。”
“!”何乐安没想到当初仲孙玥奇异的猜测竟然歪打正着,虽不是为寻找藏宝图,可的确与睿亲王有关,且正正就是贺立泽,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他的推断能力真敏锐,不愧是自幼在边关爬摸滚打长大的。
“主上不必担心,该压制睿亲王的势力增长时,我们也会压制。”木棉道,“贺立泽本不是个干大事的,不过是被睿亲王的人特意提拔上来的棋子,实在不须太过在意。”
何乐安自嘲地扯扯唇,“我一没有武功二已经是个通缉犯,只要踏出这个门,多的是想要我性命的人,我又谈何为疼爱我母亲的老卓逸伯呢,每一次倚仗的,不过是夜明给我的暗卫,说到底,我无能极了。”
“主上可以尝试练武。”木棉道,“虽您这般年纪十分困难,但也有捷径,只是苦了一些而已,可若您有心坚持下去,臣可以帮您。”
何乐安诧异地看着他,而他自信地笑道,“我们云国可是人人擅长武术攻于毒术的,为光复云国,一些禁忌的上古毒术也被小心翼翼地流传下来了。”
她想起那日一剑穿透安东将军为薛自冷报仇时的畅快,坚定地颌首道,“我想学。”谁愿意保护她都没用,在面对强敌时,她无法自保,就会拖累她极不愿意拖累的人,为了他们不再因她而失去性命,她一定要努力强大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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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何乐安满头大汗,嘴巴还被手帕塞住,坐在一个只露出脑袋的浴桶里,被毒液折磨不已,她痛苦地睁大眼眸而不停地挣扎,但纵然每日都要经受如此痛苦。她也不曾说放弃。
两个时辰后,丫鬟伺候她出浴,竟是一身的血淋淋,她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只能任由丫鬟搀扶她,替她洗一次干净的水再穿上衣裳,再吃过味道怪异的餐点,就是练控制内功的心法,以及看独门武术的秘籍,忙得没有一点点空隙。
直到青森难言激动地现身道,“王妃,王爷醒了!”
何乐安喜极,心里的想念几乎溢出来了,青森又道。“只是身子太过虚弱,又被世子软禁,还有陛下的眼线监视,暂时不能来寻您,以及与卑职等联络布局。”
“只要他没事就好了,再过些时候,我会亲自去看他。”何乐安握了握日渐有强劲力气的手,只觉这些天的坚持与努力,没有一点点白费,她要在他虚弱的时候,也为他撑起一片天空,叫他不须担心她。
三天后的夜里,木棉请她去密室,她只见许许多多装束不一的男女老少昏倒在一旁。他道:“他们都是捣乱江湖,满身罪孽的祸害,原是要死的,但为了成就您,我们瑶台决定饶他们一命,臣将他们的内力渡给您,过程或许会有一些难受与不适,您忍住,莫昏迷过去了,而且要保持冷静,否则会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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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五颜六色秋菊的小院里,剑与剑无情地碰撞,一水蓝色的身影与一沙棕色的身影,纵然水蓝色的身影有些不敌。但她招招咄咄逼人,以强硬的气势将对方压倒。
“很好,对剑的掌握越来越流利了。”收下剑,木棉不吝于赞叹道,“您记忆力真厉害,臣给您的武功秘籍,您竟吸收得如此快,若自幼练武,如今定是个震惊江湖的奇才。”
何乐安道,“其实你对我不必用敬语,我只是——”
“不管云国是否能光复,您依然是我们尊敬的主上,对您用敬语是应该的。”木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您随臣高兴吧。”
何乐安抿唇,尚未语,他又道:“无论您是否愿意担起光复云国的责任,您身上流的,是我们云国君主的血,我们对您好,是理所当然的,您不必觉得内疚,臣也无心以此叫您肩负什么,能让您高兴,臣便觉得这些年的努力与坚持,并不全然是白费的。”
作为已经知道自己是云国皇室后人的她,对他的忠他的义,说不敢动是假的,但光复云国的责任太重大了,她不确定她有能力承担下来,血淋淋的历史的记忆还犹新,可那已经是久远的被尘封的一幕幕了,现如今动则会是再一次血流成河,数不尽的家破人亡……
木棉笑道,“臣再陪您练一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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