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落水后,小陈在水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潜水装备,之所以在桥上没穿,是担心被摄像头拍到,如果被人发现他在撞桥前就穿好了潜水装备,假死就穿帮了。
穿好装备时,他已憋得不行,敞开肺部,正准备深吸一口气,但一吸没吸动,反而有水钻进了鼻孔,他感觉不对,扭头检查氧气罐,发现这个氧气罐和他试穿时的氧气罐样式不一样,氧气罐的表面被水浸泡后有黑色液体散开,他扯了一下,扯掉了表面一层黑色锡箔纸,露出了红色的内漆,隐约可见三个字:灭火器。
他的脑子懵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拿错了,接着想起临走时,中年女子曾帮他整理潜水装备,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回想,也许是偷换了氧气罐。
小陈一下就明白了,他们这是想假戏真做——让他真死!
氧气罐很重,拽着他的身体往水下钻,水.很深,仿似没底一样,他的口鼻里已经灌满了水,幸好潜水装备没系紧,他手忙脚乱地脱掉,拼命往上游,但水太深太急,游到一半大脑缺氧,脑子犯晕,游不动了,身体开始下沉,双眼缓缓闭上。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妹妹的脸,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在水下托了他一把,他忽地睁开眼,没往上游,而是顺着水流往下冲,他感觉已经不是力气在驱动身体了,而是某种意志,某种信念,某种本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拼尽全力,终于靠到岸边,露出头,正准备吸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东西夹住了他的脑袋,那东西上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的头往下按,他的身体再次滑入水中,他努力挣脱开那东西的束缚,再次钻出水面,他看见岸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面罩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棍子末端有个三角形的夹子,当他钻出时,那人立刻用夹子夹住了他的脑袋,这一次,比上次更严丝合缝,夹子紧紧箍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按入水中。
他努力挣扎,无济于事,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
那个夹子仿似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割在了他的喉管上。
一刀致命。
大脑极度缺氧,窒息感一波波袭来。
他彻底绝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甚至无心思考岸边那人是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先是想到了那一百万,接着想到了孑然一身的妹妹和孤独终老的奶奶,他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为自己的死亡方式感到可笑……
车子、房子、金钱,他努力追逐的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虚无缥缈。
头顶的夹子松开了,但他却无力上浮,身体顺流而下,沉入水中。
最后一眼,他看见有张脸映照在了水面之上,那张脸迅速接近。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力气很大,将他用力往上拉——
「呼啦!」一声,他破水而出,迷蒙着双眼,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还没等他认出那张脸是谁,便晕了过去。
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黑面罩,手拿伸缩夹的樊道明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他亲眼看见了银色奔驰撞破围栏,落入水中。预想中最理想的情况,是小陈直接溺毙而亡,当然,小陈可能会在发现氧气罐不能用后奋力游上岸,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樊道明在小陈离开后,紧随其后地从另外一条路上迂回至了沭河大桥。
当发现小陈要游上岸时,樊道明便用伸缩夹将小陈按入水中。
然而,就在小陈濒死之际,一个人忽然出现,跳入水中,将小陈救了上来,还没等樊道明反应过来,一道强烈光柱照向这边,樊道明立刻弯腰钻入草丛,沿着草丛一路往斜侧跑,爬上土坡,来到了一条小路上,他的车就停在路边,是那辆黑色本田,离开澜天小区后,他专门去换了这辆车。
他匆匆上车,摘下面罩,惊慌未定地深吸几口气,正欲驱车离开,兜中震动响起,他掏出黑色小手机,发现是董义的来电,他按掉了,但董义再次打来,他想到了那笔假钱,觉得有必要先安抚一下董义,别让董义做出过激行为。
他接听了电话,对方没说话。
樊道明忍不住开口:「喂——」
回音在车内响起,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在了他的腰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同时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你好,樊道明。」
樊道明略微扭头,发现董义就在后排,左手拿着手机,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戳在他腰上。
「你……你……怎么在这……」樊道明确实没想到,惊得语无伦次。
「只允许你调查我,我就不能调查你了?」董义左手用力,勒住樊道明的脖子,「你给我假钱,骗我杀人,事后不接电话,把我当傻子,我不能上门要钱?」
「我现在就给你钱,你别冲动。」樊道明逐渐冷静下来,但他想不通董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更想不通董义是怎么悄悄潜进他车里的。
「钱呢?」董义问。
「要不我直接给你转账?」
「别扯淡,我要现金,转账就留下证据了。」
「我们都知道彼此了,还谈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别废话,赶紧的!」董义右手用力,匕首刺破了樊道明的皮肤。
「那你跟我回去取吧……你稍微松点力,这样我没法开车啊……」
董义稍微松了下手腕,樊道明驱车前行,临近拐弯,他忽然加速,趁董义身子后仰时,他用手肘打掉了董义右手的匕首,然后迅速刹车转弯,在董义身子前倾时,他转身按住了董义的头,然而,董义早有预料,左手的手机不知何时变成了电击棒,电击棒直接戳在了樊道明的脖子上,只用了几秒钟,樊道明便不省人事了。
小陈在车内醒来。
他歪着脖子,吐出了几口水,当他看清面前人是谁的时候,不由惊呼一声,再次吐出几口水。
「你们……我……」小陈看到了两张脸,一张脸是钟程的,还有一张脸是苏言溪的,他的表情很快就从惊惧变为悲伤,「我死了吗……」
「死个屁!」钟程指了指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全忘了?」
「是你……」小陈想起最后一刻,有张脸出现在了水面之上,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拽出水面,那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左右看了看,意识逐渐恢复,恍惚感消失了,身上发寒,胃里发胀,他知道这是现实,不是在做梦,他没死,他满心喜悦地望着钟程,「是你……救了我?」
「没错。」
「可你们……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长话短说——」钟程望向了苏言溪。
苏言溪接话道:「我们假死,从兴安桥跟踪了你,找到了樊道明和龚秋,知道了他们谋害我的过程,拿到了证据,你们今晚在别墅内的所有对话我们都录音了,其中一个窃.听器就在你身上——」
钟程扯开小陈的后背衣领,取出一个微型窃.听器,这是钟程在将小陈击晕后按上去的,虽然现在窃.听器进水不能用了,但之前的对话全录下来了。
在小陈震惊的神情中,苏言溪继续道:「樊道明用一百万诱你假死,实际是想你真死,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刚才在河边将你按下去的人就是樊道明。」
小陈又吐出几口水,悄然扫视两侧,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捆绑任何绳索或胶带,苏言溪和他坐在后排,钟程坐在前
排,车停在路边。
苏言溪接着道:「在陈家坪,是你向樊道明提出谋害我,想以此获得樊道明的信任,并拿到一笔钱,你称之为奖金。在县城台球室门口,是你对我的车动了手脚,让我出车祸,虽然我没死,但你依然是犯罪,叫谋杀未遂。今天凌晨,是你替樊道明去兴安桥和凶手现金交易。这些罪行加一起,怎么着也得十年起步。」
小陈面色苍白,不知是因为体力虚弱,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言溪提高音量:「现在你有一个选择,做我们的证人,揭发樊道明的罪行,我们没有钱给你,但我作为直接受害人,将不主动追究你在陈家坪害我的事,少了谋杀未遂,再加上主动坦白和协助抓真凶,量刑至少减半,甚至更少。」
小陈舔了下嘴唇,嘴唇咸湿,像是血的味道。
苏言溪直视着小陈的眼睛:「你没有回头路,要么往前,是死路,要么拐弯,走上另外一条路,获得重生希望。去哪,你自己选。」
苏言溪替小陈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
天已蒙蒙亮,车就停在大桥边上,偶有车辆驶过,引擎声混杂着桥下哗啦啦的水流声,让小陈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死了,却又没死。
或者说,一部分的他已经在即将溺毙的那一瞬间永远地死了。
剩下的一部分是什么?
他不知道。
小陈探出脑袋,望向外面,东天边的一抹亮光映入眼帘,亮光很长,像一把利剑,将阴冷的夜幕划开了一条口子,光亮从未消失,只是被夜幕暂时遮住。
一阵凉风吹来,小陈缩回脑袋,将车门关上,说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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