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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散落刻,万籁俱寂时,一滴纯净的血高高坠下,落在千江岭的土地中,与世间的万般尘土归于一色。
在天空彼方的最远处,夜色最稀薄的地方,不经意一点橘红的微光忽然出现,在寂静中迅速成长,盛放,并撕裂了浑浊的夜色。于是它于漫天的灰黑中戳破了一只温暖的洞,就仿佛灯芯燃烧在夜空的一角……
那是如火的晨曦,明媚而绚丽。
而刘邦静静地躺坐在地上,灰头土脸,面容凝滞,从头到脚还是一样的瘫软。
哪怕已经躺了快一个时辰,也仍然没有一点能站起来的力气。
这种狼狈不堪的模样是他人生里头一遭,由景及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情况多么糟糕。
但其实除了一身的灰尘泥泞之外,刘邦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重伤。相比于其他同样经历了今夜危难的人而言,他反而是受伤最轻的那一个,甚至连血都没有流。
然而讽刺的是,恰恰就是这样被众人不惜代价保护下来的他,却最是陷在了生与死的恐惧回想中,不能自拔。
仓惶而凝滞的瞳孔中,一遍遍重映着项羽引剑自裁的悲壮景象,而眼角干涸的泪水里,斑斑驳驳凝满了怯懦、愧疚、愚蠢——和一丝可耻的庆幸!
刘邦于是安静地躺坐着,双手深深抓在泥土之中,无有悲叹却经历着内心无数情感和思绪的煎熬,熬着一分一秒,熬着一寸一毫。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僵硬扬起的目光里,晃晃看见了远空夜色中被一道萤火色光束和一阵晶尘风影击溃的嬴政,也正是此时,唯一仰头的他第一个看见了东方天际处,明媚醒来的曦光。
但是他却面无表情,过分凝滞的眼睛里惊不起丝毫光泽,只是静静地凝望,然后静静地吸气,又静静地呼气。
直到半响之后,那沾满灰的嘴唇才张开半许,缓缓地颤动着。
“天亮了……天亮了……”
——当言灵古书合上时,穿越虚空数十米的言灵光束在一瞬间涣散消逝。
定夺了大局的“言灵魔道:操纵光”由此结束,切断了意识与感知、灵魂与身体的无形枷锁也随之消失。
嬴政终于解开了绝对的控制,静止于虚空的身影开始微微晃动。
但是当断开的灵魂意识重新复苏在身体感知中时,一种剧烈而沉重的痛苦却在他体内颤抖起来,从四肢百骸一直到灵魂深处。
这是一种嬴政从未领教过的痛苦,让他才苏醒过来的意识完全猝不及防,只能在痛苦中本能地挣扎,却又挣扎着渐渐失去控制。
他感到自己的头上像是破了一个细洞,风会从那洞涌进他的头颅,翻腾着他的脑海,刺扎着他的血肉。而事实上,剑舞者花木兰的“晶石穿风刺”确实是从他眉心刺入,一直穿透了后脑勺,在他的脑袋里留下了一条笔直而纤细的风道。
只是嬴政自己不知道,因为之前在“言灵魔道:操纵光”的绝对控制下,他所有的意识和感知都断链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现在苏醒过来也是一头空白,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伤痛。
那一条鲜红细长的血迹从眉心直淌到嘴角,将他骄傲的脸撕裂成两半可怜的碎片,但是身在局中的他,仍然迟迟意识不到如今的情况。
只是伤痛在不断折磨着他的身心,让他痛苦到脑颅欲裂。然后某个精力不支的瞬间,痛苦的身形也一阵晃动,致使高傲挺直的脊梁也本能地弯了下去。
从腑脏到经脉,血液循环的失调引起了魔蓝能量的混乱,于是五圈持续闪耀的金光法阵也终于黯淡下来,倏然碎裂成无数斑驳的碎片。
而嬴政双手抱头,蜷缩在夜空当中。满脸青筋骤起,浑身颤抖痉挛,俨然已经自顾不暇如废人一般。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那双象征了天意的龙之明瞳始终盛放着光芒,那么尊贵,那么耀眼。但是他沦陷在痛苦中的目光,却是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的花白。
直到几个转息之后,忍耐痛苦到了极限的他,坚韧的意识也终于开始涣散。
濒临在死亡的界线,嬴政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疲乏无力,于是当一口血腥的浊气泄出鼻腔,他蜷缩的身影便从夜穹中沉重地坠落了下去。
是这时,悬浮在夜空中的芈月迅速飞下,带着无声的心痛,紧紧抱住了坠落向大地的嬴政。
晓光开始蒙蒙亮的天穹下,她一只左手怀抱着嬴政的身体,一只伤残的右臂飘荡在风里,衣衫破碎的半身身影多么凄凉。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在乎自己半身娇躯的美丽泄于人前,只努力用自己的身影遮掩住嬴政完全赤裸的胴体。
然后她一声不吭地,抱着嬴政就飞向了远方初晨破晓的天际。
当凄凉的身影再度幻化成一百零八只芈纹蝠时,没有人看见,憔悴的容颜上已滑过泪痕。
夜色穷尽,乳白色的天空中,剑舞者花木兰的身影一侧,意欲追击逃走的芈月和嬴政。
在“言灵·空环”抵消重力的加持下,她凌空的身体拥有超出平常数倍的机动性,再加上秘力“晶石”的特殊作用,只要全力追击,几个飞跃之后势必能截下芈月和嬴政的身影。
但是张良伸出手,默默阻止了花木兰即刻的行动。
“不必了,兰兰。”他说着,整个人也是一种疲惫不堪的模样,“嬴政和烛龙融合了生命,烛龙本体破碎,他也活不了……”
“死,只是个很短的时间问题。”
花木兰没有说话,只是轻出一口气,便放松了手中紧握的剑刃。事实上,她也不是那么想去追击芈月和嬴政,一时的敏感反应仅仅是她高超战斗素质下的应对本能。
而这时张良转过了疲惫的目光,看着花木兰冷静美好的脸庞,声音越来越细地说道。
“兰兰,‘言灵·空环’就快消失了,我们回到地面上去吧。”
“嗯。”花木兰轻轻应了声,然后才想起张良身上一直积压着很重的伤势。
于是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张良的肩膀,脚步轻点,用力向虚空下方的地面缓缓沉去。而他们身上环绕的两只萤火光环也在这时逐渐黯淡,一点一点消散成了飘渺的光影。
——晨光破晓,夜空泛白。
但在黎明完全来临之前,今日的千江岭还残留着最后的一片“夜色”。
乌江内岸,在宁静江水环绕的中央岸口,崇山峻岭倒下的阴影覆没了潮湿的土地,神如夜色中最寂寥的那种黑。
就是在这份黎明前微弱的黑暗中,沉默地立着两尊人影。
他们已经守在了这里一天一夜,观赏尽了整场千江岭浩劫的始末斗争。但是从头至尾,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更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薄雾般的荧光飘渺在黑暗中,无形无相,无影无踪,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抹去了他们在光亮里的身形,使他们能够隐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下,犹如神鬼般无声的存在。
但是直到夜空中那个睁着龙之明瞳的男人伤死远去,万事终结时,这一片寂静透明的阴影中,终于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啧啧啧,连嬴政的龙之明瞳都无法免除的绝对控制吗?”一个阴柔醇厚的声音缓缓说着,毫不掩饰言辞里的震惊,和那一丝浅浅的忌惮。
虽然在空荡江岸边丝毫不见他们的存在,但是站在右边的人已然发出了惊叹,并且他凝望着远空中缓缓落下的一男一女,还继续感叹道。
“姜子牙,真是又培养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言罢时,他不经意地微微侧目,看向他身旁的另一人。虽然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江岸只是一片空无,但是同样隐身的他们却能看见彼此。
然而站着左边的人静静听着他的感叹,却无一声回应。
“张良张子房,这个人日后恐怕得多加关注啊……我总觉得他还能在这世上掀起更大的波澜。”站在右边的人于是继续说着,并且朝左边的人直言不讳道,“你对他——应该也蛮感兴趣的吧?”
“确实有点。”站在左边的人终于回应道。他的声音浅淡平稳,听不出任何年龄性格上的特质。
相比之下很易见差别。如果说右边那人的声音是饶有风味,醇香四溢的一杯梨花酒,那左边这人的声音就真的素淡如一杯凉白开。
而右边那人听见这回话,嘴角线上就莞尔一笑,而后又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地感叹起来——“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这个张良,加上唐曌那个女皇帝……还有一个你——”说道这里,他的目光就全部落到了左边这人的身上。
“你说你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的啊?”
左边这人默默听着,神思片刻后,声音略轻的说道。
“有意思么?真要说妖怪的话——头顶鹿角,半身蛇尾的你,才真是妖怪吧。”
这话落下时,他还继续说着,但是声音忽然就加重了一分。
“还有,我再强调一遍——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呵,我可不是妖怪,我是超越了人类的半神——由外而内高贵着呢!”右边那人微微瞑目,用手一捋鬓角长长的秀发,神态悠然地说道。
然后他侧目看了一眼那人沉默的神情,又轻叹一声说道:“也是也是,毕竟你们见都没见过嘛。”
“好了,该走了。”左边这人面不动色,但其实是有些厌倦那人话里藏话的“感叹”了,于是沉声说道。
“该去追芈月和嬴政了……嬴政是死了,但是他的遗体还有很大价值。”
“这就走了吗?”右边那人放下了手指间的细发,目光里略显失兴地说道,“都来了一天一夜了,千江岭这场历史大戏,咱不看完个结尾吗?”
“都结束了。”左边这人淡淡地说道。
“怕是还没结束吧。”而右边那人用手按住下巴,又闪着目光玩味地说道。
“除了我们之外,唐曌国和晋源国也都分别有人后来抵达,潜在暗中看完了这场千江岭的大战——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早就在这里,就像千江岭中的人也没发现他们在一样。”
“确实都是些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左边这人依旧淡淡地说着,而后目光凝思,竟少有的续论起来。
“但相比于他们,能化身狮心王的亚瑟和在千江岭外孤身拦住暴君龙群的高人,更让我感兴趣……”
“亚瑟,他的背景绝对不会像进入嬴政阵营时说的那么简单……‘狮心王’在历史上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还得查清楚。”
“至于那个神秘人……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我总觉得他是和姜子牙一个时代的人,他们身上有些一样的独特气质。猜想也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隐居了世外几十年后武道大成的高人……那他几十年前肯定也是个名响三境的强者,这样应该很容易查出他的身份……”
说到这里,那人就由衷地一声长叹。
“……现在想想,今天这出历史大戏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的跌宕啊。”
“呵,难得听你说这么一大堆话啊。”右边那人嘴角一撇,浅笑着说道,“这么感兴趣,不更要等下来看完落幕吗?”
“我觉得待会,肯定还要发生什么故事——那些同样藏在隐处的观众,可不会每一个都像我们这么沉得住气。”
“没必要了。”左边这人又淡淡说道,“那些人是冲着花木兰来的,和我们的事也没有关系。”
“而且再耽搁下去的话,芈月可能就会逃远了。”
“哦,是吧。”右边那人也不再坚持,把手一挥,悠闲地叹道,“嬴政这一死,也真是给我们的计划带来了很多变化啊。”
而左边这人沉凝着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在黎明下苏醒的千江岭,然后不再犹豫地转过身去。
“嬴政会败亡于此,确实始料未及,但是整个三境的历史大局已经因他和这场战役而发生了改变。是深远的改变,冥冥之中的历史转折牵连了太多众生的命运。”
“这也说明,当年我们的选择没有错。”右边那人也转过身,挥扬长袖,不再驻留,“隐世蛰伏这几年,终于等来了秦楚、唐曌、晋源三境连系起来的时机。只可惜这些亲历了时代厉变的人,还远不知时代变化的真相。”
“三年前徐福的死,带走了这世上太多的秘密。往事不知也罢。”一阵微弱的荧光晶莹飘散,残存的黑暗中已不见两人的存在,只剩下平淡如水的声音在黎明下最后一语。
“今后风起云涌,夜落月明,该是阴阳家和纵横家联手出世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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