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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惨烈结局最后还是在那个脸色憔悴的女人的操持下收尾。她一身鲜艳似火的红色,举手投足却都带着伤痛。她说话低声沙哑,寥寥几句,却依旧字字珠玑,优雅得体。
时维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能插上什么话,就只跟着他们安顿,先看看情况。木寒照顾清子,红穆一直守着晟天。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剩着一口气,但是离死只是一两日的事。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除去还有点点鼻息,跟一个死人没有区别。千代手下的人都暂时控制着,裁尘一直守在千代的身边,不闹不走。
住宅外。
“结束了。”马车里的人说道,而不是问道。
“公子,接下来我们?”阚几牙问道。
“淞。”叶沐又是这样无视阚几牙的话,直接喊道淞。
“你好生守着沐之主。”淞对阚几牙扬了扬头,又对几个手下说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又是这样,阚几牙心里又生出不满了。明明自己跟在公子的身边很久了,为什么却是淞那么懂公子的心,公子对淞也那么信任。明明淞不是公子这边的人,自己才是,永远都是。
“几牙,找个地方歇脚吧。”叶沐突然说话打乱阚几牙的胡思乱想。
“是,公子。”
“还是留你在身边,我更安心。”
“公……公子,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阚几牙心里的不满这时已被一种骄傲感完全替代。
他欢快的命令到手下去找住宿,自己乐呵呵的守在马车的旁边,更加仔细地保护叶沐。
是夜。
敲门声响起。
“是谁?”阚几牙立刻问道。
“是我,淞。”因为阚几牙的粗暴口气,淞没好气的回答道。
“去开门。”叶沐坐着对阚几牙说道。
淞一推开门就看到阚几牙臭着一张脸,“干什么?!”她吼道,然后瞪了阚几牙一眼,走向叶沐。
“真没个女人的样子!哼。”阚几牙小声嘀咕着。
“千代已与死人无异。红叶主的夫人一直守着庄主,屋外有护卫守着,我没能掌握到他的具体情况,他此前就已经是难疾在身,此次看样子也是生死一线了。红叶庄少主清子因为受到千代内力的震慑还处在昏迷。”淞说道,“千代为何要抓清子用来威胁红叶庄,威胁红叶庄干什么,目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并且,没有找出千代与思江楼进一步的关系。”
“思江楼,千代,红叶庄。”叶沐喃喃着。
“不过我现在能肯定一点,这后面是还有人的。”淞说道。
“你遇见了?”阚几牙本想嘲讽一下淞的贸然断定。
“在我们潜入调查时,遇见了一个和我们一样行为隐秘的人,他看见我们时有些慌张,即刻对我们动了手。起先,我以为他是红叶庄的人,我们怕事情闹大,不敢和他打斗,他也看出了我们在和他周旋,他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就好。’”淞说道。
“看来那人的轻功了得,你跟了这么久也还是跟丢了。”叶沐轻声说道。
阚几牙面露尬色,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牵丝。牵丝是我配制出来的一种特殊无毒无色的粉末药物,用于追踪。它可以留在人身上长达半月之久,只要有一点点风,它的特殊味道就会到处飘散,我这铃铛里的小虫儿就会有反应。”淞晃了晃左手手腕的铃铛,但它没有响。因为没有人听过这铃铛响,所以都以为淞带了一个哑铃铛,其实不是。
“淞,做得好。”叶沐笑笑,依旧如清风般爽朗。
“今日就先退下吧。”
阚几牙和淞退下。
“思江楼,千代,红叶庄。”叶沐喃喃到。他试图从这里面找到些什么关联,但是脑子里全是疑惑,没有一条清晰的线索。
他拿出折扇,向墙上的一幅画施展暗器,但是没有打中。
自己如今的功力还不到之前的两成,为了查明思江楼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操控,他没有采取容珩让他把功力提升到八成再出来的建议,但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和便于与容珩交流信息,容珩带给他沐之下的人,包括武功高强但是脑子有些不灵光的阚几牙。除此之外,容珩还派给他几个他自己的人,淞就是其中一位。此前容珩对叶沐说淞是他最舍不得给别人的一个下属,当时叶沐还笑道那就让他自己留着,但是容珩说,淞留在叶沐的身边更有意义。
的确,叶沐发现淞比沐之下的同伴们还要懂自己的心思,很多事只需唤一声她的名字她就知道该怎样行动。虽然对于容珩的人他觉得不能完全信任,但对于淞本人,他很是喜欢这个得力助手,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容珩那么舍不得淞了。
如今的局面时维插不上任何手,没有线索,没有机会。偶尔会到千代的住处及其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替木寒照看清子,千代这条线索看来已是没有用了。心里很是复杂,但时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过着时而接任务,时而随便在哪个地挥霍时光。
姜舟的风光其实也不差。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的繁华。但这些对于时维早已散了光彩。她去过连自己也数不清楚的地方,看过自己也数不清楚的美景。无论是多么被人向往的地方,她看着也就只是看着而已,眼里有瑰丽的色彩,心里却没有任何波动。
大概因为心没有色彩。
有时候时维会忘记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没有故意忘记他们,他们也确实存在,但时维就是记不起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从陌生的地方醒来,用手触摸右边眼部的面具,开始新的一天。这么多年来,孑然一身。
她是千层院的人,每一天都可能丧命。而在时维想来,从最开始的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在下一刻就身首异处,到现在已是无动于衷,活得满不在乎。虽然现在在做着自己从入千层院就想做的事,却感觉自己的状态没有什么变化。
想了这些又能怎样?时维自嘲道。
许是采桑说得对,自己太笨了。
“时维。”清子醒来,她还有些虚弱,睁开眼就看见时维在一旁雕着木簪。她的意识是清楚的,所以她清晰地喊时维的名字。
时维看见清子醒来没有任何变化,她把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起身为清子端来远处的药。
“能起来?”她问清子。
清子点点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身体很是沉重。
“庄主伤势很严重。”时维知道清子此时应当很想知道自己父亲的状况。
“他可还醒着?”清子喝下药。冷静问道。
“嗯。”
清子起身。“他在何处?”
“出门,右转再直走。”
她的脸色苍白,不带任何情绪,一步一步走向晟天的房间。
时维出门,看着清子的背影,跃上屋顶,跟在清子的后面。
木寒回来正好看见清子走向庄主的房间,他唤了一声,清子没有听见,本想跟在她的身后,但是他看见时维在屋顶上跟着清子。他也不想看见清子知晓真相时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天色就要暗了。木寒抬头。
“少主!”守在外面的荀熙和刹柒对清子行了一个礼。一旁的荀沫冷眼看着清子。
“我这就进去通报一声,请少主你先在此等等。”荀熙说道。
“我见自己的父亲还需要通报?”清子苦涩说道。
“你还当庄主是你的父亲?天下哪个女儿会把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逼到这副模样?”荀沫大声对清子吼道。
“小沫!”刹柒呵斥道。
清子的手因为握得太用力而骨节分明,她极力的忍着,没有理会荀沫的话。直接走向前,到门口时,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清儿,过来。”
她进去,那个在自己心目中不可一世的人形容枯槁,依靠在床榻上。她上一次见他,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如今的他,头发已是泛白,面容蜡黄,结实的手臂变成皮包骨头。而那个令她讨厌的一直都骄纵的红穆,握着父亲的手,面容憔悴不堪。
“我先出去。”红穆头也没抬,笑着对晟天说道,轻轻松开晟天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子一眼。
清子慢慢走向晟天,泪水在她的眼里慢慢蓄满,大颗大颗涌出,晶莹的饱满的透明的泪水。
“对不起,爹爹。”她说。
“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她不停的说着,哽咽着,隐忍的抽泣着。
晟天就那样看着清子,什么也没有说。清子跪坐在床榻前,他摸摸她的头。
“爹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清子伏在床榻上,肩头因为哭泣而不停的抖动着。
晟天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一直听着清子哭。
到底,她还是一个孩子。
“清儿,爹爹时日不多了,今日就不要再哭了,可好?”晟天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清子止住哭泣,眼睛红润得可怜。
“清儿,有些事我总想着时间会给我机会让我把你对它们的注意力转移,但是爹爹现在没有时间了。”望着清子的眼里又开始蓄满泪水,晟天继续说道,“这不怪清儿,是爹爹没有做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晟天说:“清儿,是爹爹不好,爹爹没有早些告诉你。宋心怡不是你的母亲。”
他说,宋心怡不是她的母亲。
她愣住了,眼泪流过脸颊,动着嘴唇,用她惊讶的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晟天。
“爹爹……你在,你在……说什么?”
“宋心怡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在你出生时难产,而她放弃了自己选择了你。宋心怡是思江楼的一名舞姬,偶然我遇见了她,因为她实在很像你的母亲,就把她带回了红叶庄。她性格很好,我就让她做了你的母亲,只是她到底是思江楼出来的人。”晟天叹息到,眼角微润,“当时我不在红叶庄,思江楼的人用你的性命威胁她危害红叶庄,她没有成功,思江楼的人想杀人灭口,穆儿赶到但是只救下了你,她被掳去。我后来曾找过她,终是无果。按照思江楼的行为作风,她是活不过被掳去的当天的。”
回忆太多会让人伤神。晟天猛烈咳嗽着,嘴里血腥味慢慢散开。
自己最亲爱的父亲说出了自己一直追求的真相,但这真相实在让清子难以接受。她呆住,一动不动,眼泪大颗大颗滑落。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
这不是真的。
她的脑中一个声音痛苦的叫着,近乎狂乱的叫着,不停的叫着,这不是真的!……
“爹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清子接近哀求的问道,期望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爹爹就是太自私,怕你难以接受,怕你承受不住,所以,一直不愿告诉你。”
“这样的真相早点告诉我晚点告诉我,或者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区别!难道爹爹认为一直拖着我就能变得接受这样的事实吗?”清子突然疯狂的吼道,“原来我早已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清子声嘶竭力着。
“清儿,是我不好。”晟天的口中吐出血来。
清子满脸泪水,瞳孔无神,歇斯底里着,像极了一个疯子。
时维突然从窗边出现,用手掌打晕了清子,清子闷哼一声倒在了时维的身上。
突然出现的时维吓着了晟天,“你是谁?”
“鄙人时维,受木寒之托照看清少主,方才听屋内动静过大,考虑到两位的状况不得不出手,望庄主不要怪罪。”
同时,屋外的荀氏兄妹和刹柒听见动静也闯了进来。
“你是谁?”他们警惕的看着时维吼道。
“时维,受木寒之托照看清少主。方才情况紧急,不得不出手,请见谅。”毫无情绪的声音。
此时,晟天又吐出血来。
“庄主!”三人焦急得喊道。
时维立即把晕倒的清子靠在荀沫身上,跑向前点住晟天的几个穴道。再为晟天摸过脉后,她轻邹眉头说道,“庄主,可能撑不到明日。”
“你说什么?!”刹柒朝时维吼道。
“我去找夫人!”荀熙慌忙转身出门。
“你什么人在这胡说八道!”荀沫费力的撑住清子朝时维吼道。
时维没有回答他们,从荀沫身上拉起清子。
“不许走!”荀沫拿起剑挡在门口。
时维有些不悦,但她没有采取动手,转身把清子靠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一旁,冷淡说道,“去找木寒。”
刹柒见这样的局面,一面为晟天擦着身上的血,一面对荀沫说,“去叫木寒。我在这守着。”
晟天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有些绯红。时维在一旁看着,晟天已是回力无天了。
不久,红穆进来。一路小跑到晟天的面前跪在床榻前。跟在其后的郎中立即检查晟天的身体,他眉头紧皱,露出绝望的神色,颤抖着慢慢跪下,哀切地说道,“庄主,已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晟天微弱说道,“穆儿,不哭。”
红穆极力的忍住了,她说,“不哭,我不哭。”
此时木寒和荀沫也进来了,看见这局面,荀沫狠狠的跺了跺脚,仰面,眼泪无声的划过脸。
“庄主,时维确实是受下属依托照看少主。”木寒知道此时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还是严肃的禀告到。
时维也不管其他人怎样看,也不管现在什么局面,听到木寒的解释后,她漠然起身,拉着清子,想要离去。
看着屋内各个脸色沉重的人,以及床榻上即将离开人世的晟天,她犹豫后说道,“若是你们需要,我有 一法,可让庄主无痛无累的像正常人一样走。”
她扶着清子在门口等着人回复。
“当真?”荀熙和刹柒同声问道。
“你有什么企图?”荀沫问答。
到底是不该管这别人的事,时维心里想。她没有回答,搀着清子一脚踏出门。
“时维,留步。”木寒说道,转而又对红穆和晟天说道,“庄主,夫人, 红叶庄与时维并无任何关系,虽然她性子异于常人,但我能知道她是不会伤害庄主的。”
“若是有这样的法子当是甚好,庄主此时身心剧痛却不能消除,小老儿也希望庄主能自然的走。”跪在一旁哀切的郎中说道,“在下会在一旁守着,若有不对……”
“穆儿,这法子有没有用,我都已是将死之人,但我还有许多话想说,就让我像个正常的人,在你面前体面的走可好?”晟天打断了郎中的话对红穆说道。
“嗯……好。”红穆笑着握着晟天的手。
“这位公子,麻烦你了。”红穆对时维说道。
木寒接过时维身上的清子,将她安放在房间的另一个坐塌上。
时维走向书桌,想了想,在纸上写下许多种药物。拿给郎中,老郎中看了看,赶快拿给刹柒,“快去把这些找齐,快!”
“我再去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荀熙说道,一同和刹柒跑了出去。
荀沫流泪看了看晟天,转身也跑出去。时维在屋外守着,等待。
“多谢。”木寒也在屋外守着,看见时维出来对时维说道。
“不用。”时维倚靠坐在栏杆,拿出怀里的木簪继续雕刻着。仿佛方才看见的经历过的令人沉重伤痛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人的生死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干涉,那我做的事算什么?我做与不做,晟天都是要死的,我也是没有干涉他的生死了。时维心里想着。我只是帮他走得好受一些罢了。可我为什么要帮他走得好受一点?也许是可怜。时维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自己原来还会可怜他人。不管这种想法是或者不是,她的确干涉了别人的事。罢了,做得对与不对都已无关紧要,想做就做了,哪需要那么多理由。干什么非得找不做它的理由。
木寒走到时维的旁边,“我未想到你还懂医术。”
“跟着他人学到一点自己感兴趣的而已,医术还谈不上。”时维回答道。
“天色快暗了。”木寒说道。
时维吹了吹木簪上的碎屑,没有再回答。
“公子,东西都已经弄齐全了。”
药浴需要的时间太久,来不及了,于是时维说道,“混在一起用完一大桶水熬出一小桶汤药来。另外,准备布条,越多越好。”
下人急急忙忙很快准备好了。
“夫人,开始了。”时维说道。
时维从那一小桶的汤药中舀了一碗,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溶解在汤药里。
把布条浸在汤药中,再用浸好的布条包裹晟天,而后,隔一小段时间把汤药浇在晟天身上的布条上,让汤药透过布条浸润晟天的身体。
“他需要渡真气。”时维说道。
“夫人,让我来吧。”刹柒说道。红穆点点头。
给晟天喂下溶解了药丸的汤药后,刹柒缓缓渡气给他,一小桶的汤药已经用完,房间里充满着草药的味道。
看见晟天睡去后,时维示意刹柒停止。
“把药渣用布裹着,熨他的腹部、背部、足部、手心处,直到药渣变凉。”时维说道。
“他醒过来时和常人无异,走得时候也将会很自然。”透过窗看了看外面的天,时维接着说道,“他会在太阳全部落下的时候醒来。”
“这样真的可以吗?”荀熙小声怀疑着。
“等庄主醒过来。”荀沫祈求着。
木寒把清子安置在隔壁的房间,在门外守着。荀氏兄妹和刹柒也在门外守着。
那个红衣女子,一直在晟天的床榻前等待着。她依然美丽,依然优雅,只是如此憔悴,如此伤心。
今日的太阳慢慢向天际线靠近,慢慢被天际线吃掉,留下几片最后的稍纵即逝的光辉,光辉洒在床榻上,晟天的脸上,红穆握住晟天的手上。她无声,深情地看着他。只这么一直,一直深情地看着。
今日黄昏时的光景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看着远处的天际,时维心里想。木簪已经雕好,她挽起些许头发,用木簪固定住,整个人更加多了一份英气。大多时候她都着男装,其余时会着中性服装,很少着女装。她是个时时在外提着性命的人,行为作风利落,不做多余事,不说多余话,因此即使是女儿装,她也是带着男子英气气质的。何况她着中性装甚至男装。只是那白色面具终究还是让见了它的人有些却步或者害怕。
漫无目的在姜舟城内走着,突然旁边的一个小哥走到时维的面前说道,“公子,不知您对画作可感兴趣。小店新收了几幅画,这画的主人希望能寻有缘人。公子若是不嫌小店,可否进来试试观赏一看。”
这才注意到旁边挂满字画的店家。时维对那位小哥点点头,迈步进了店。那小哥又转身邀别的人去了。
画是好看的,只是没有好看到让时维喜欢和印象深刻。看了一转后,想着出门时却在门口附近发现一副斑枝画。细看之下,斑枝的躯干一些扭扭曲曲,一些挺得笔直,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才会有这种生理现象矛盾并存的斑枝存在。它的花鲜红,比正常的斑枝花看起来要小一些。时维觉得有些趣味,移步走近。一面扭曲着挣扎着,一面从容不迫的向上生长着。枝干瘦弱,像皱了皮的老人的手臂,却开出了满树的花,虽然花朵同样不够瘦弱,却鲜红得耀眼。
“老板,这幅画怎么卖?”清脆的声音在时维的身边响起,同时那幅画也被声音的主人拿走了。
“啊,这幅啊。”老板看了看说道,“小姑娘,这画的主人希望它能有一个理解它的新主人,来,你能否说出对这画的理解?”
“啊?这么麻烦,还是算了。我再看看其他的。”小姑娘摇摇头,把画放回原处。
“好。姑娘请便。”老板笑着说道。
“你喜欢这画?”小姑娘看见画前的人随口说道。时维没有回话。
小姑娘转身看见时维,脸色露出了微微惊吓之情。
“公子你的打扮真奇特啊。”小姑娘笑着对时维说道。时维任旧没有说话。
小姑娘讪讪笑了笑,“公子,你慢慢看啊,慢慢看,打扰了打扰了。”然后走了。
“公子,您可有看着有缘的?”方才在外面小哥看见时维问道。
“这幅,一面挣扎,一面向上生长。”时维对着斑枝花说道。
小哥抽出画作旁边竹筒里的纸条,“公子与这画,真是有缘!”小哥笑着说道。
“从容不迫向前,不动声色沦陷。”字条上写着。
“既是如此有缘的人,画主人说了,就赠与公子。”小哥为时维包好画作。
时维接过画作,还是给了银两。任凭小哥怎么说,时维不理一句。
“公子好走。”罢了,小哥在店门口对着时维的背影说道。
那先前的小姑娘也在门口看着时维离去的背影。她一身活泼欢快的橙色和淡黄色混合,稍稍有些圆的下巴,单纯的模样。
“真是个奇怪的公子。”小哥说道。
一旁的小姑娘同意道,“你也觉得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时维拿着画回到住处,此时晟天应是已经醒来了。
住处院里有一颗很大的树,枝干覆盖了旁边房的三分之一。时维倚坐在树间,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外面夜色下的姜舟。三三两两几处灯光,不似苏陵夜里也歌舞繁华,也不似黔城夜里清丽优雅,姜舟,多得是清冷的夜。
仿佛沉睡了很久,睁开的那一刻有些迷离。感受到手被紧紧握住,晟天侧头看到红穆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头枕在床榻上。
身体完全没有之前的沉重和疼痛,仿佛自己年轻了很多岁,自从身体慢慢衰弱以来,很久没有这样生气旺盛,自在轻松的感受了。
晟天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红穆的头发。他轻声说道,“穆儿,这么多年,你仿佛从没有改变。”
红穆抬起头,眼含秋波,楚楚动人,深情地看着晟天。
“入夜多久了?”晟天问。
“恰在方才,太阳完全落下。”红穆握住晟天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回答道。
两人都知道,时间,只有这一夜。
“穆儿,陪我看看今夜的月可好?”晟天透过窗看了看天上才升起来的皎洁的白月。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房屋,月光不淡不浓洒在他们身上,洒在院内,洒在那颗大树上,荀氏兄妹和刹柒都在外面站着,看着两人说不出一句话。
“都退下吧。”除了说这句话,晟天想不出其他话来面对这些一直以来陪着自己的下属。
看见晟天,荀沫又开始眼泪汪汪的,她上前了一小步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伏在荀熙的肩上,不再看晟天。晟天对他们笑笑。三人默然的转身离去守在院外的走廊上。
“我饿了,穆儿。”晟天说。
“我叫人去准备。”
“不,穆儿,我想要吃你准备的。”
晟天在灶前生火,红穆在一旁切菜。
“此生我已是亏欠你太多,穆儿。”晟天说道。
红穆顿了顿,“你是亏欠我太多。”她说。
但是她又说,“但这也是我甘愿的。”
揭开锅盖,蒸汽腾腾,“我的丈夫是如此一个厉害的庄主,却连火也烧不好。”红穆故作嗔怪到。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晟天笑着道歉道。
烟从厨房里生出,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缥缈。时维看着这烟,听着时不时厨房里两人说话的声音。
嬉笑打骂,俨然一幅寻常人家里夜间做饭的恩爱夫妇。他不是威严的庄主,她不是高贵的庄夫人。简简单单的他只是为她生火的丈夫,她只是为他炒菜的妻子。忘记了他看不见明日的太阳,尽情享受短暂的温情。
这么多年来,她伴在他的身侧,他对她也是呵护备至。他曾在心里对自己说,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而现在到了自己要走的最后关头,心里想要的只是吃上一顿她亲手做的饭。
他们做了好多,全部摆在院内的石桌上。两人席地坐下,她为他斟上一杯酒。才想起自他身体不好以来她说戒酒,他就再没有沾过一滴酒。
“你可知,见你第一眼我便喜欢你了。”红穆把酒递给晟天,缓缓说道。
晟天接过酒,望着一身红衣的她,道,“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也是。”
站在现在的时光瞭望塔上,曾经的一切只要稍微拉扯一下就近现眼前。两只手交握,已是左手拉着右手的感觉。
“你是如此敢爱的一个女子,如果不是这样的你今生我会是多么的暗淡无光。”晟天对红穆说道。
“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不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红穆说,“遇见你了,喜欢了才知道这是喜欢,爱了才知道这是爱。”
“你如此懂我,我才没有亲手放弃我自己心中的所爱。可惜的是这样的纠结我持续了太久,让你受苦了。”晟天说。
“那你得记住今生你欠我的,过桥不要饮孟婆汤,倘若真有来世,你得为我做今生我为你做过的事,偿你今生想对我做的又未对我做的事。”红穆对他一笑,“你说可好?”
“我答应你。”
晟天却是满脸的愧疚和抱歉,哪里有什么来世,哪里有什么孟婆汤,奈何桥,哪里还能有你。今生欠你的,始终是就那样血淋淋的欠下了,没办法对你好了。
大半夜的光阴就在两人回忆中慢慢消失殆尽,姜舟的夜空何处星星又亮了几颗,何处星星又暗淡了几颗,无人知晓,树上的时维凝望着天空,只知道星星的布局是变了,到底是怎么变的,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回忆太多,酸甜苦辣都在其中,树下的两人是怎样的神情时维看不清,她亦没有好奇心想看清楚,无意中听了大半夜两个传奇人物的感情回顾,心中不痛不痒。在时维自己的木屋里,看过许多描述爱情的书,有时候会疑惑那到底是什么,但这种疑惑总是三分钟热度。树下的两人,言语中都是爱意,也都是哀伤,时维倚在树上,细细听着。
提醒时辰的梆声在远处响起。红穆在树下对晟天莞尔一笑,摄人心魄,脚尖触地,手指翘起,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一身红衣,她为他翩然起舞。她尽力跳好每一个动作,忍受着僵硬的身体的抗拒和疼痛。
一如多年前见你,红衣烈火,唇角似起非起,那身姿曼妙映在我的眼里,也从此映在了我的心里,再没有忘记。
一如多年前见你,浅色青衣,剑负于身侧,起剑弄舞尽显英气,尽管年华流逝,对你的爱慕自那时起却只增不减。
这是平凡的一天。姜舟的人们在平常的时间点醒来,在平常的时间点开始早食,在平常一样的时刻,开始劳作,拉开木门开始生意,摆上摊子开始买卖。
初阳在平常一样的时刻呼之欲出。
天空的一边开始泛亮,一边渐渐泛红,青白交接。
束束光透过大树的枝干树叶打在时维的身上,眼皮感受到光亮,一只手揉了揉半睁开的眼睛。
大树的庞大的交错复杂的影子投下一大片,晟天靠在红穆的肩上,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她的睫毛微微闪烁,晶莹的小颗液体在光亮的折射下像美丽的琥珀。
“晟天,今天的日出,很美。”
他靠在她的肩上,沉默。
清澈的眼泪大颗大颗从美丽的眼睛里落出,她无声的看着今日的朝阳。庭院走廊里的刹柒深深的闷闷的叹了一口气,荀沫头埋进荀熙的怀里,荀熙感受到胸前一片温热的湿润,他抬头看见初阳的光亮,闷不做声。
庭院背后的柱栏后,木寒靠着坐地上,旁边被他点住穴道不能动弹的清子,眼角不停的渗出眼泪。光亮穿过清子的眼泪,美得有点不真实。
这就是清子一直追求的事情的真相了,尽管木寒很担心清子不能承受,但在既然现在已经拉开这件事的开始就应该让清子知道全部真相。他们自己的回忆,在没有任何人在场的真诚的回忆,比任何人的解释都令清子信服。
她苦苦寻求的母亲早已是尸骨不存,不知散在天涯何处;她所苦苦留恋的母亲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拥有着普通性格的歌姬;父亲并不爱她,红穆也并不恨她。
一直以来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全都不是真的!
而现在自己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了,周围所有人都伤的伤,亡的亡!
木寒心里对清子也有愧疚,他经历了清子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清楚的知道清子一路走来清子承受了多重的执念与痛苦,但他无能为力,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都是假的。
纵是这样。
这不过是无数个数不清的平凡日子的一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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