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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谷雨从叶念泽的臂弯里醒过来,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忽然张嘴,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叶念泽从梦中惊醒,肩膀上一阵刺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脑袋贴在他颈窝上,两排小白牙还紧紧地插在他肉里。
他疼得头皮发麻,扣住她的后脖子,把她像拎兔子一样拎起来,望着她恨恨的目光,好笑地问:“你干吗?”
她指控:“你答应了送我回家,你又骗我。”
“我没骗你啊,这儿不就是你的家?”
她指了指宛如初生婴儿般的自己:“你还欺负我。”
叶公子打了个哈欠,把她撂在一边,拍了拍她光裸的背:“我没欺负你,你都丑成那个样子了,谁有兴趣欺负你。”
谷雨伤心了,抱着被子,翻到一边,不再吭声。
叶念泽见她没动静了,贴过去搂住她:“怎么了?我开玩笑的。”
谷雨把头埋进枕套里,声音闷闷的:“你别跟我说话,我还没想好,该不该搭理你。”
叶公子有点无奈:“谷雨,你姐姐的事,我一直在想办法。咱们不是说好的吗?等你姐姐把毒戒了,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这儿重新生活。你不能总拿这件事打压我,这样很不厚道。”
小姑娘趴在那儿不搭话,他心里越发没底,揉了揉她的小肩膀:“戒毒的人都是那个样子,她毒瘾太深,不那么做,就没办法治好她。谷雨,你明白我说的吗?”
她还是不理他,安静地趴在床上,望着地毯上的阳光,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其实我明白,立夏的事不能全怪你。即便是在同样的环境下,也不会每个人都走同样的路。我只是有点弄不清,她变成那样,有几成责任在你,几成责任在她自己,我觉得是五五开,你觉得呢?”
他哪里敢说不是?赶紧应下:“我觉得也是。”
她回头瞄了他一眼:“但是我又觉得,四六开更合适,或者三七开?”
他在她肩膀上亲了一下:“你说多少就多少,你高兴就行。”
谷雨“哼”了一声,“就会说好听的。”
他笑:“难道你要我说难听的?你姐姐的事,我负全责,但如果你让我从感情上同情她,对她觉得内疚或者亏欠,抱歉,我真的做不到。对于这种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卖的女人,我没一巴掌打死她,已经用了生平最大的克制了。”
他以为谷雨会不高兴,谁知道,小姑娘十分通情达理,晃了晃她的小脑袋,认真地说:“这个我理解,她是我姐姐,我体谅她,包容她,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要求你跟我一样。”
叶公子暗喜,这丫头终于转过弯来了。
谁知道,小姑娘话锋一转,又说:“其实,立夏的事只是一个引子,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好像忽然开窍了。这几天闲下来,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错觉?”
他愣了愣,贴过去,握住她的小下巴:“什么意思?”
谷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意思就是,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他深吸一口气,手放在她脖子边:“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心里琢磨着,如果她敢说是幻觉,是误会,他就掐死她。
“想清楚了,我接触过的男人太少,最优秀的只有三个:哥哥,韩恕一,还有你。我跟哥哥是不可能的,跟韩恕一也不可能,他等同于哥哥。所以,就只剩下你了。”
他愣了愣:“我是你无奈之下的选择?”
她瞅瞅他:“也不能这么说,对于感情问题,我有时候会表达不清,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想说的是,虽然你有时候很坏,喜欢欺负我,惹我生气,但我还是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七年前给了我一块蛋糕,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我说的话,只有你听得懂;我做的事,只有你能明白;我说帮你操盘,你就毫不怀疑地把自己的命脉都交给我。跟你在一起,我才最像我自己。”
他听得有点感动,凑过来亲她。她扒开他的脑袋,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叶念泽,我要求不高,你别再犯法,保住底线就行。股灾这几天,我每天都睡不好,半夜都会吓醒。我的能力是上天给的,上天能给我,就能收回去。我害怕下一次,我救不了你……”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她狐疑地望着他:“你说到做到才行,你知道的,你这个人向来没信用。”
他笑:“对你例外。”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经过这次股灾,我也怕了,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渺小。过去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把那些傻瓜耍得团团转,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你一个小丫头搭救,才能逃过这一劫。我哪儿还有脸面让你再救我一次。”
谷雨看着他,软软地说:“是我自己愿意帮你的,哥哥害死了嫂子,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不是有心的,但想起这件事,我就对你很内疚,我……”
他捂住她的嘴:“这件事我们不提了,都不再提了,好不好?”
谷雨点点头,他松开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乖,你再睡一下,我一会儿去公司,股灾刚过,很多后续工作需要处理。”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被他一说,又觉得困了,重新裹好被子,对他挥挥手:“那你走吧,不要打扰我。”
他又贴过去在她脖子上亲了几下,揉捏着她的身子,腻歪了半天,才放开手。
叶念泽上午处理完公事,中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小丫头还在睡着,他吩咐家里的阿姨给她做些吃的,在炉子上热着,等她睡醒了就拿给她。那边应下,他又叮嘱了几句,才放下电话。
料理完这些事,正要去吃饭,秦川推门进来,张嘴就对他说:“那边刚通知,黎家老大近期来港。”
叶念泽变了脸色,靠着椅背,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具体什么时间?”
“那边没说,只说到了会让我们知道。”
他冷笑一声:“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以为这是他们家山寨?”
秦川谨慎地说:“都是亡命徒,跟他们硬碰硬,只有我们吃亏。”
叶念泽想了想,吩咐秦川:“告诉CN证券那边,把钱准备好。另外物色几个同行,做事利索,行事规矩,口风又紧的,任他们选。”
秦川一一记下,又问:“要不要跟韩家打个招呼?如果他们愿意出面,我们脱身也能顺当些。”
叶念泽叹气:“韩棠已经跟凌氏勾搭上了,凌氏虽比不上文家,也是实力雄厚,韩家现在不缺钱。我们想拿钱买韩棠的人情,人家还未必答应。”
秦川心细,提醒道:“韩棠跟凌氏关系一直不好,如今合作,也是权宜之计,我觉得这事有商量的余地,关键是……我们要拿出诚意。”
叶念泽点点头,又堪堪一笑:“因为那女人的事,我得罪了韩棠,如今风水轮流转,我倒要求他帮我说项。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说得对,我做事太急功近利,现在自讨苦吃,也是活该。”
秦川说:“你知道就好了,人都难免犯错,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叶念泽叹道:“只要能从黎家那边顺利脱身,要打要骂,要钱要人,随他们。”
秦川点头称是。叶念泽看了看窗外,又吩咐道:“下午我有事,晚点过来,公司的事你先帮我盯着。”
港岛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明明艳阳高照,下午居然下起了大雨。
叶念泽等雨水稍停,从车上下来,一手拿着雨伞,另外一手拿着一瓶红酒,沿着石板路上山。今天不是清明,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墓园里清冷孤凉,一片静寂。他走到顾清明的墓碑前,将那瓶红酒放下,看着碑上的人,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六年了,这是他第二次站在这个人面前,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忏悔,还是内疚,但无论他做什么,埋在地底下的人都不会知道了。曾经的天之骄子,他冤死了六年。而自己明明知道一切,却从未替他分辩半句,起初是不能,后来是觉得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所谓真相再也没有意义。
可是,真的没有意义吗?
叶念泽动了动嘴唇,听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应该告诉她六年前的真相,可是每次想要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怕对她说了,她就不会再理我了。我真的爱她,就像你当年爱巧巧一样。”
雨忽然下大了,瞬间暴雨倾盆。叶念泽望着顾清明的墓碑,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无力。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或许他只是想站在这儿,如果顾清明在天有灵,他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
六年了,他一直在忏悔,一直在心里对他说了无数句对不起。他记得,当年他们也曾把酒言欢,也曾意气风发,一起畅想过未来。可是六年前,当那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相信他,他相信了自己的父亲。
“叶正豪死了,他死于一场大火。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这么多年,外面一直在传,说我弑父,你相信吗?”
他慢慢地俯下身,微微侧头,看着那人的眼睛,就像当年一样——棋逢对手,他们的目光彼此交接,有挑衅,有好奇,更多的是“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惜。
他笑了一声,对墓碑上的人说:“那真是一场意外,他跟我争执的时候,碰翻了酒精炉。我当时想过要救他,可在火烧大的一瞬间,我犹豫了。我忽然觉得,或许他死了比较好,这样什么恩怨都了结了,你跟巧巧就不算枉死。就是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一切都无法挽回。”
墓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可能回答他,叶念泽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地上雨水汇聚,他没办法坐下,只有靠着旁边的石壁,望着远方的天空。
“为了当年的事,我痛苦了六年,整整六年,你没法想象,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时间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不敢面对过去的一切,我想忘记巧巧,忘记叶正豪,也忘记你。直到遇到谷雨,我才明白,逃避只能躲得了一时,自己做过的事,早晚要去面对。对于你的事,我内疚忏悔,我觉得亏欠,可是……我不想再被你们的悲剧纠缠了。不是我想逃避责任,而是我终于明白,我只有让自己幸福,才有能力让谷雨幸福,而谷雨的幸福,才是我对你们顾家最好的弥补。”
叶念泽打开那瓶红酒,将它悉数倒在墓碑周围的土地上:“谷雨你不用担心,立夏我也会替你照顾。这是除了我父亲的命之外,我唯一能补偿给你的东西,如果不够,剩下的,我来世再还。”
他放下酒瓶,最后看了那人一眼,接着,转身离开。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恩怨情仇,就此作别。
下山的时候,叶念泽正好遇到上山的韩恕一,两个人都有点意外。
走近之后,韩恕一二话没说,一拳打过去。叶念泽站着没还手,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拳,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两个人的伞都掉落在地上,大雨倾盆,将二人淋了个遍体通透。
韩恕一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这是你欠他的。”
地上的人吐出一口血水,抬头看着他,半晌后,笑了笑:“谢谢你。”他知道这一拳的含义,挥拳泄愤的人,已经决定守口如瓶。
韩恕一没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面色傲然:“我不是为你,是为谷雨。”
叶念泽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水:“那我替她谢谢你。”
韩恕一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我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不能把你怎么样。”
叶念泽侧脸一笑:“你错了,我最得意的时候,还没爱上她。爱上她之后,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状低做小地陪着小心。”
韩恕一依然愤怒:“顾清明的死,你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叶念泽低头一笑:“你觉得没有我,顾清明就不会死了?”
韩恕一怔了怔,叶念泽继续道:“我只是叶正豪手里的一把枪,没有我,他会换另外一把枪。”
见韩恕一不搭话,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我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你,真的,这六年我最怨恨的是我自己。但是,偶尔我会想,如果当初你能去收押所看看顾清明,他就会把巧巧和我父亲的事告诉你。如果……我们当时就能知道在巧巧身上发生的事,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韩恕一无言以对,叶念泽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的见死不救,间接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责怪叶念泽未审先判,先入为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叶念泽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谷雨吃了阿姨做的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洗过澡,黑亮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两条腿盘在一起,手上抱着一小盆芒果布丁。
见叶念泽进门,她上下打量他,裤子上有泥,嘴角开裂,还有一块淤青,奇怪地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去看你哥哥,遇到韩恕一,被他揍了一拳。”
谷雨放下布丁,阿姨递了一条毛巾,她接过来,帮他擦了擦脸上的伤口:“你去看哥哥,他打你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说,我把你关进了小黑屋里。”
谷雨把毛巾扔在他脸上:“活该!让你胡说八道。”
他放下毛巾,忽地将她打横抱起来:“不胡说,我现在就关你。”
小黑屋是没有的,叶公子的浴缸很大,缠着谷雨陪他洗了一次鸳鸯浴。
谷雨趴在浴缸边上,看着自己的右手,细细白白,柔若无骨,可惜小手指的位置光秃秃的,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
他看得内疚又心疼,凑过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一吻,心里有一万句对不起,在他的心肝脾肺滚过千遍万遍,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谷雨任他搂着,亲昵地耳鬓厮磨,忽然扭过脸,问他:“今天你去墓地,跟我哥说什么了?”
他在她额上一拍:“跟他说,你越来越笨了。”
谷雨撇撇嘴:“我哥才不信。”
他搂着她笑,正色道:“我跟他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认真瞧着他:“你不恨他了?”
“不恨,全都过去了。”
谷雨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你这个人虽然其他方面不怎么样,这一点倒还算敞亮。十四岁的时候,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教我那些,他只对我说,我的天赋不应该浪费。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为了你跟韩恕一。他走了,但是我还在,我可以帮你们度过难关,哥哥知道了,也会觉得安慰吧?”
他抱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会的,你哥哥会为你骄傲。”
谷雨扬了扬下巴,得意地说:“那当然,我一直都是哥哥的骄傲。”
他看着她笑,谷雨贴过去,主动钻进他怀里。他看着怀中莹白如玉的小人儿,忽然说:“谷雨,等我把这边的事都了结了,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重新开始,好不好?”
“新的地方?这里不好吗?”谷雨四处看了看:“我觉得不错啊,就是你的品位差了点,如果重新装修一下,应该会很舒服。”
“不是这样,我们换另外一个城市,离开这儿。”
谷雨困惑地看着他:“离开这儿,我就看不到韩恕一,秦大哥,明哥,红姐,还有小明了。”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有我陪着你,不好吗?”
谷雨不太理解:“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朋友、亲人都在这儿,离开这里,我会害怕。”
看着她迷茫的小眼神,叶念泽忽然想起来,老吴说过,有亚斯伯格症的人对旧环境有依赖心理,一个全新的环境会让她感到恐惧。可是,这个地方他是真的呆不下去了。没有她的时候,他生死都无所谓,有了她,生活就有了新的希望,可凡事都有两面,一个心中怀着希望的人就会畏首畏尾,这里的人和事开始让他不堪负重。
“叶念泽,我困了。”谷雨打了个呵欠,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看了看怀里的人,他轻轻地叹气,走也好,留也好,得先摆脱了黎家,才有后话。那个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妄言。
一个星期之后,秦川收到消息,黎家老大带着一干随扈已经启程,可到达的具体时间和行程却并未通知,只对他们交代——这次是来见几个老朋友,不用叶家人照顾,他们如有需要,会另行通知。潜台词就是:我们来,如果找你,就会通知你;如果不找你,就不用见面。
叶念泽听说之后,脸色不大好看,他摸不清黎永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已经不止一次表示过,有重要的事要跟他面谈,还提到CN证券的事。然而对方反应平平,只说多年的合作伙伴,绝对信任叶少的为人,分账的事,不着急。
叶念泽心里暗骂:你不着急,我着急!
然而试着沟通了几次,对方都是这样的态度,他纵然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忍着。好在谷雨这几天很老实,不再提她姐姐的事,不再提回自己家,也没有其他让叶念泽头疼的想法。
她每天窝在叶家的半山别墅,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当小猪一样养着,自在得很。对于这种情况,叶念泽求之不得,他不怕她没想法,就怕她太有想法,她肯消停,他简直要谢天谢地。
可纵然谷雨不问,叶念泽也给顾立夏换了一个地方,派人二十四小时专职看管,尽最大的可能,让她在戒毒期间也能过得舒服又体面,权当爱屋及乌。当然,有付出就有回报,谷雨不用操劳,放下心事,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慢慢地恢复到了他最爱的体型。
夜幕降临,叶念泽揉捏着她饱满的胸脯,软玉温香抱了满怀,看着她乖乖巧巧地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那种满足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只是偶尔的时候,谷雨会一个人看着什么发呆,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又否认。
韩恕一正在忙工作,谷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两个人互相问候了几句,而谷雨期期艾艾,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韩恕一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了?”
谷雨纠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韩恕一,你觉得我跟叶念泽合适吗?”
他愣了愣:“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笑了一声,声音苦涩:“这个男人是你自己选的,合不合适,你自己不知道吗?”
“股灾之前,我想得很少,做事只看自己喜不喜欢。股灾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我开始关心身边人的看法。韩恕一,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的看法对我很重要。任何人都会骗我,你一定不会。”
他将钢笔扔在桌上:“如果我告诉你不合适,我不喜欢你们在一起,你会听吗?”
“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你会听吗?”
“我……”谷雨挺为难的样子:“他是不是得罪你了?如果是,我替他跟你道歉。”
“他没有得罪我,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你会听我的吗?”
谷雨没说话,韩恕一笑了一声:“你不会,是不是?谷雨,长大就是要学会自己面对所有的选择,并且承担后果。你未来的生活,还会遇到很多次选择,你不能每次都问我。”
谷雨有些悲伤:“你生气了?我离开你家,都没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当时太混乱,我……”
“你不用向我道歉,你没有亏欠我。你帮我赚了八个亿,帮我们韩家度过难关,你没亏欠任何人,所以你不必道歉。”
“可是……我觉得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你就会放弃你想要的男人吗?如果我对你说,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你会回来吗?”他稍稍一停,放缓声音:“如果我对你说,我也喜欢你,你会重新选择吗?”
谷雨懵了:“你……我……你开玩笑吧?”
韩恕眼睛发热:“所以,你看,就算我是你最信任的人,我也会有私心,我的建议不足为虑。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你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等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你就真的长大了。”
谷雨似懂非懂:“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说话总是那么高深,直接点不好吗?”
“大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端着。”
“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别人为难,让自己尴尬;因为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就不想再问;因为不问,心里残留着希望,问了……只会让自己更难过。”他忽然觉得阳光刺眼,这通电话,这样的对白,让人猝不及防。
谷雨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她说:“韩恕一,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会很荣幸,真的很荣幸。”
“是吗?”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不用,你很可爱。”
“我……”
“谷雨,还有事吗?我这边有电话进来。”
“哦,没事了,你忙吧,再见。”
“好,再见。”
韩恕一放下电话,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模糊。他摘下眼镜,用手绢擦了擦,才觉得好一些。拿起钢笔,瞧着眼前文件,半个小时过去了,却瞧不进一个字。被刻意延迟的痛楚,仿佛这时才铺天盖地压过来,让他无处躲藏。他再次摘下眼镜,只觉得喉咙生疼,鼻尖发酸,竟像是得了重感冒,伏在桌案上很久。
临近下班的时候,韩恕一接到一个电话,韩棠让他回韩家老宅,说有事商量。
他回到韩家,在二楼书房见到韩棠,对方示意他坐下,问道:“黎家跟叶家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
韩棠放下茶杯,言简意赅:“过去几年,叶念泽利用自己的公司,帮黎家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现在他想脱身,对方好像不答应。”
韩恕一皱眉:“叶念泽的底子咱们都知道,短短几年,他能将公司做到如今的规模,不会完全靠运气。做他们那一行的,没几个手上不沾腥,但我没想到他会跟黎家牵扯到一起。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连黎家的生意都敢接,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韩棠笑了一声:“就是胆子大,玩出火了,现在想抽身,对方却没那么好打发。”
韩恕一似乎听出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叶念泽身边的那个秦川,今天对我说,希望请我出面,让黎家别再纠缠。他的话就等同于叶念泽,我没给他们正面回应,想问问你的意见。”
韩恕一低头想了想:“他们答应过追加投资,但是要调整分成比例。”
“今天已经改口,分成可以让,只要能顺利脱身,他们花多少钱都无所谓。”韩棠笑:“这是看中了咱们缺钱,拿钱换咱们的人情。”
韩恕一说:“有利可图,可以帮衬一下,黎家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韩棠有点奇怪地望着他:“我没想到,你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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