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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屹送她们回去后一直没有消息。开学前一周他打电话跟陈盈说那天回去后大病一场,咳嗽、发烧、不断呕吐,不得不在深夜去医院看急诊。查不清原因的情况下,医生只好一针一针给他打止吐针和止疼针。他在医院输了八个小时液,整只手到最后都像冰棍一样硬邦邦的。在无法进食的那几天里,他每天坐在一群老年人中间,听他们说家长里短还有哪里能买到便宜货之类的事。他醒着时无比困倦,却对睡梦中的事记忆犹新。午夜时分,那种反胃的感觉特别严重,他蹲在涮拖布的水池旁,直吐到墨绿色的胆汁从鼻腔中喷薄而出。
“我瘦了整整十斤。”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不过现在好多了,不用担心。”
她从电话里也能听出他的虚弱。他像没注意到似的给她念了一句诗:
“‘我之所以把我的痛苦不当一回事,是因为我怕你会那样做。’”
“摘自泰戈尔的《园丁集》。喜欢吗?”他问,“梁静最近怎么样了?”
“还好。像以前那样,成天泡在实验室里。没听她再提过叶枫。”陈盈回答,“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对一个地方有感情,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本身,多半是因为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汪屹说。
“是的。”
“想好毕业后的打算了吗?”
“想好了。”
“出国留学?”
“嗯。”
“去哪里?”
“你什么打算?”
“也是出国留学。”
“你去哪里?”
“陈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汪屹抗议。
“好。我想去美国。”陈盈笑了。
“我也去美国。”
“真的?”
“真的。”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陈盈问。
“你呢?”汪屹反问。
“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我希望是这样的。读了那么多书,走过欧洲那么多国家,反而对美国越加好奇。以前是盲目跟风地想去,现在更多的是自己的意愿。”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因为没去过,反而在头脑中大肆美化,那片隔海相望的新大陆就显得越发神圣了。”
“这是在讽刺我吗?”
“你觉得是就是。”
“那你为什么想去美国?”陈盈又问。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重复了一遍,“对人也一样。”
“怎么不去英国,也许可以遇到叶枫。”
汪屹在电话那边笑了,陈盈也笑了。这种笑容驱散了近日来徘徊在他们关系中的乌云,阳光又再次普照下来,像要唤醒大地中沉睡的生命那样。他没有回答,她也没继续追问。她举着听筒,想象他在电话另一头愉快的样子。
“我不去英国也会继续联系叶枫。我们不会就这样把彼此遗忘。”他认真地说。
“被忘却又会怎样?”
“那要看对方是谁,我不需要被所有人铭记。”
她默默地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宏回来了吧?”他转移了话题。
“嗯,昨天下午回来的。”
“他知道你要走的事吗?”
“大概之前提起过,但他可能不知道我决心已定。”
“一同去吗?”
“可能不会。他很喜欢目前的律师事务所,每天都在拼命加班,正打算干出一番事业。”
“那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独自在欧洲生活那么久,还怕这些?”
“好好准备英语考试,一起努力吧。”
“一起努力。”
做出这样的约定后,她听对方“噗”地一声挂断了,听筒里传出重复的忙音。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桌角的文件夹,才想起还未和他约定第二天去参加展会活动的事,那些翻译用的材料还在她这边,装在白色的牛皮纸口袋里,正面中间位置写着各自负责的摊位号码。她赶忙又打过去,对方宿舍电话没有人接。汪屹大概是出门打饭去了,他的室友也还没返校。她觉得自己真是糊涂透顶,陪他闲聊那么久,竟把正经事忘却了。她急忙穿上大衣走下楼,向男生宿舍楼走去。她要把资料留在传达室里,这样他一回去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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