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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没有继续进行,陈盈忙着将之前留存的资料分类,然后按照从前的习惯,去食堂吃早饭、跑图书馆。她像是经过大气层的哈雷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尽管看起来完全不同于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却还是要按照特定的轨道行进。三块钱一两的包子,两元的小米粥,还有六块五的番茄炒蛋盖饭,周三晚上的水煮肉片,周五晚上的香辣鸡腿……周六上午半天的工作——家教、学生工作处或者临时安排的文书写作;下午往往会有双学位的各种课程——周日是特别值得期待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秦宏也会过来学校看她。天气好时他们牵手在户外漫步,碰到雨雪就寻一处安静的咖啡馆,两个人对桌各看各的书,晚饭也在这里解决。这样的咖啡馆多半养了几只猫,它们经常坐在桌上好学地向每位顾客请教。
这是陈盈上大学后的第三年,她从那些前辈口中的“新鲜水果”逐渐蜕变成用以自嘲的“番茄”。西红柿在这里并没什么别的含义,不过是毕业班的标志。这种说法在她刚入学时流行起来,现在如同退潮般淡去。但吴云总喜欢提这些名词,仿佛中国古人用六十甲子法纪年一样,这些有了特殊词汇标记的年份总比其他仅凭数字的记忆显得更有感情,多年之后提到时更会如此。
陈盈的生活也在开学后的点点滴滴中渐入正轨。秦宏熟悉了律所的工作,刚入职场的热情尚未消退,每次见面特别喜欢给她指点江山,披露对管理制度中某些条例的不满。从学校带走的那颗争强好胜的心也不时蠢蠢欲动,他给自己设立了目标——在参与的头一百场官司绝对不能输。
“为什么要做这个设定?”有天吃饭时陈盈问。
“刚入行的新人都没什么成绩。我想趁年轻多努努力,做一个好的开头,后面有了名气,就不用担心没人请了。”他雄心勃勃地说。
她知道真实的世界不会像他说得那么容易,但她不愿给他泼凉水。她欣赏他的那份锐气,总会鼓励他继续努力,即便有时候他来不及避开,在她面前接到投诉或斥责的电话,她也佯装不知,只用筷子尖轻轻从面前的菜盘里,夹起几块他最爱吃的菜放进碗里,然后略带强迫地叫他立刻吃掉。有时候他被她逼得受不了,不顾邻座的目光表示抗议。
“有那么难吃?”她不理会他的咆哮,兀自夹过一块小心品尝,“味道还不错。”
他看到她口角衔香的样子总是败下阵来,由着她一块块地夹进碗里,默不做声地消灭。她却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再次陷入书本章节中。他吃完饭,不顾她怀里睡的猫,一把将她拉过来。每到这时她偏又打开手机看股票,尝试推测下周行情。
“陈盈,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有天晚上秦宏在电话里问。陈盈刚结束了会计学的一场考试,不想再和“先进先出”或“后进先出”拼个你死我活。
“一年半——快两年。”她说。
“两年——特别是最近这半年——我的很多大学同学分手了,也有不少人开始相亲,感觉我们俩能在一起很幸福。”
“是么?”她看着窗外的杨树说。那些高大的枝杈在初春的暖风中生出浅灰绿色的新芽,不少枝头仍挂着犹如毛虫般的树花,空气中也飘起熟悉的白色花絮,滚落在街头巷尾的路边,像大团大团轻盈的棉花。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跑步的情景吗?”
“我只记得你生病时朝我发脾气的样子。”
“你干嘛总记得那些事!”他在电话那头抗议。
“也许人都有点劣根性,对那些鲜花和蛋糕往往易于忘却,而那些斥责的言语大都刻骨铭心。”她打了个呵欠,放下另一只手里擎着的葛兰西著《狱中札记》,用疲惫的嗓音说,“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累,想先睡了。”
她噗的一声挂上电话,仰头活动有些酸疼的颈椎,食指灵活地在书架上游动,寻找安放的位置。浓密的头发垂在耳边,随着窗口的风轻轻略起。她想起秦宏说过这个周末想和姬娜相约吃饭。姬娜刚从一家小会计师事务所跳槽去了四大,秦宏想恭喜她。这不是陈盈喜欢的那种生活方式,除了吃饭,生活于她还有很多事想做。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条件答应了秦宏,表示愿意同往。
“你还挺迁就他的。”梁静在浴室里碰见她时说,“小心把他给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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