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陆离在那座废弃的烽火台上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李三三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当他看到陆离以那个神态飞奔而走的时候,他心里那份澎湃感更多了几分。两人打小就一起长大,或许陆离并不知道,李三三其实是很能理解陆离的这种活法的。但是自己作为一个将军的儿子,本身就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可李三三还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态度放到和陆离一个位置点上,让他并不会觉得有身份上的差异感。
他很清楚,自己和陆离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修行天赋的人,一样都是在这座城里混吃等死的人。但是自己接触到和修行相关的人和事远比陆离听到的要多的多。如果说陆离在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后,心里泛起一丝异样,那么自己对修行的那份渴望,比起陆离来说,其实更要迫切。
李三三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在金国流兵的刀下,也看着朝廷对自己李家的那份态度。父亲百年之后,自己若还只是一个边关莽夫,连个金兵都手刃不了。那么,又怎么来守护这份延续的荣耀!
这道来自洛阳都城的烽火号角,更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两人心里藏着的那份对修行的向往之心一层层剥离开来。
陆离缓缓走下了眺望台,两人并肩而行。
“其实我就是想去看看,徐老头嘴里说的那般恣意却又无比阴暗的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就只是想去看看,但是,好像其实我已经看到了。”陆离低着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把湛蓝的刀锋。
“你是说那个人吗?”两人互不相望,各自看着眼前脚下的黄沙,一深一浅,继续缓行。
“对,但是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不过退一步说,就算回来,我又怎么和他去开口。他有可能会一刀把我给解决了也说不定。而且,现在城中守卫这么森严,一旦被发现,基本就没戏了。”
李三三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才转过脸来看着陆离。
“你就这么肯定他是个好人?万一是钦天监抓的逃犯呢。又或者,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说到底,李三三只是不想让陆离去趟这浑水,如今既然心思都明了,就像徐老头说的,修行本就是靠机缘,那么在兴起那些所有的念头之前,先把小命保住再说。
“如果他真的想杀我们,可能在昨天早上,我俩的小命就交代在屋外头了。而且,昨晚上我睡的沉,他既然醒来又跑掉,想来也不会是那种人了。”陆离似乎在辩解一般,他需要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就算那个人再回来,而且愿意教自己,也不定就能踏上那条路。但是他首先要说服自己,然后再说服李三三。
“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小爷我会永远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且不管他是好是坏,现在城中这个状况,你自己永远记着,先活命,再修行。”李三三再没向前走一步,他顿了步子,停在了原地。这种话两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是第一次。
其实李三三是羡慕陆离的,他心里还压着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有机会,自己是否也可以走上这条道。
但是他没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陆离根本就不一样。从大局上来说,自己更需要保住这条小命,这也是为什么当李朝南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没了修行天赋之后就再也没提及过这个事。
陆离可以放开手去追那条虚无缥缈的大道,但自己不行。
“谢谢。”陆离站直了身子,看着李三三轻声道了一句。
“行了行了,别整的这么凄惨惨的,我先回去了,听我爹说,这几日会从洛阳来几个和尚,好像就是为了给那位武道鼻祖做生平讲经。听说烂陀寺这是奉的天子令,以宣扬武道根基为本,让更多的人能体会其中的奥义,也便更容易踏上这条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无比缥缈的修行大道。”李三三说完便转头准备离去。
“哦对了,还有个场面一直没和你说,昨天傍晚那位武道鼻祖飞升的时候,洛阳当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金刚烂陀法相。”李三三顿了顿。
“但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在南疆洛水的源头,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了神迹。”李三三卖了个关子,又停顿了下,脸上露出几分神往的样子。
“神迹?”陆离很配合的接过话。
“对!有人见神龙负图出于洛水,一跃而起九万里!”李三三说完眼睛闪过一道精光。
“神龙?这都哪跟哪。八成是瞎掰的!”陆离不以为意。
开什么玩笑,这种只在说书里听到过的怪志奇谈怎么可能真的存在!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有那什么神龙,还不早把这西夏王朝闹的个底朝天。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是不信。走了走了。”李三三说完便朝着东城走去,他想着唯一有机会光明正大去接触那些东西,就只能等着那群洛阳来的和尚了。
陆离站在原地愣了半响,索性又回到了屋子里。
一日无话。
陆离中途只是出去吃了两顿饭,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他还特意绕远了路,就怕被红袖招那妇人看见。
那一顿面钱,给是不好意思再去给的了。万一以后真的碰上,就只能认栽了。
陆离在等。他始终觉得那个突然溜走的刀客,一定还会回来。姑且称他为刀客吧,毕竟陆离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这个怪异的人。
如今城中巡逻的守卫随处可见,那个刀客有伤在身,一定还需要静心疗养。城外流兵四伏,且这天气日渐寒冷,除了自己这处还算相对隐蔽的巷子外,他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地方让他藏身。
而且那个早上他选在这里露面,更有点故意而为之。
一日,两日,三日。
陆离每天就守在这房屋里,哪都没去。李三三中途来过一次,他看出了陆离的意图,便没聊几句也离开了。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让他看到最后的结果,才会死心。
第三日的傍晚,楼兰迎来了一场寒雨,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陆离披了件蓑衣,顶着一顶斗笠,出门而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出去干嘛,就只是在城中走了一遭,可能就是想寻寻那个身影。夜市的铺子由于这场雨基本都关门了,路上只有几个匆忙赶回家的寻常百姓,还有一队队巡视的黑甲兵。
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
半柱香的时间,陆离择路而回。他看起来有几分疲惫,脸上那份带着点木然的哀伤没有任何的隐藏,雨水顺着斗笠的缝隙渗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脸颊上,将他的思绪打乱。
自己还是太过急躁了,机缘又岂会是这么容易可得。徐老头明明就说过,自己根本就是一条贱命,天赋机缘皆不沾边。自己却还是天真的妄想了一把。
李三三今天来和陆离说过了,明天早上南门集会,很有可能要调去王陵那边驻守。那么,这份一面之缘可能真的再不会有任何的交集。自己依然要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再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陆离边想边走,又走回了那条南巷里,可正当他踏过了那块石板桥,要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的时候便猛的停下了脚步。
陆离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酒味!这是徐老头一直喝的酒,这酒陆离活了多少年,就闻了多少年,所以此时此刻,就算隔着老远,他也能清晰地嗅出了味道。
就在徐老头死的那一年除夕的前几日,他自己酿了一百八十坛黄酒,那几乎是他一年的酒量,那酒就埋在陆离那间屋子下面的地窖里。因为陆离并不喝酒,所以那个专门藏酒的地窖,陆离从来没有去过,也几乎快要忘掉。
这样想着,陆离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尽量压抑着那份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激动。一步一步向着房门走去。
一直走到了门口,他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将自己的蓑衣和斗笠取了下来,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才定住了神,挺直了身板。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一把将房门推开。
那个腰间挂着双刀的刀客,盘腿坐在地上,正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他脸上的溃烂似乎消散了些,不知从哪换了一身新衣裳。屋子里摆了十个酒坛子,有一半是喝掉了的。还有一半,整齐地摆在他的身侧。
陆离愣了愣神,他发现刀客的眼神始终没有瞥向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喝酒,一碗接一碗,喝的很是从容。
陆离见状回身将门轻轻掩上,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他又转过身来,开始站定。
窗外的雨忽的加大,屋檐上的雨珠慢慢连成了一条线。
滴答!滴答!滴答!
陆离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房门的位置,一瞬间感觉所有的嘈杂声消失不见,有的只是那名刀客倒酒的哗哗声,和喝酒的咕噜声。
整个房屋里,就这两道声音交错着,听在陆离耳里,却有种莫名的欢雀!
陆离呼吸都渐渐地放慢,跟着倒酒喝酒的节拍,一呼一吸,仿佛入神一般。
直到看着最后那一碗酒入喉下肚,陆离才猛然惊醒,雨声又哗啦啦传入耳来。陆离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只觉得头有些生疼,像是熬了好几个夜一般。他又看了看盘坐在地上的那个人,正打算走上前去收拾这摊子,就听到一连串的破瓦声噼里啪啦从屋外的巷子里传来。
有个身影从后山的半山腰,倒掠而下,一路撞破了好几处屋顶,也撞倒了那几座破院的横梁。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