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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刻,逛了一下午的他们,终于驭着摇儿回到了马场。
那时,飘儿正躺卧在青草上憩息,吕蒙依然醉卧不醒,方珙在木屋照看吕蒙。
当他们踏进马场的一刻,躺在青草上憩息的飘儿,倏然猛地站起,嘶鸣着迎上前去。方珙听到屋外有异响,便走出木屋,前去探看情况。
周瑜摸着摇儿,道:“摇儿若卖,先生要价几何?”
“这……”
方珙斟酌了片刻,道:“一百万钱。”
“窸……”
周瑜倒吸了一口凉气,“呵”道:“先生的要价,似乎高了些。”
“飘儿若卖,价值几何?”
方珙话音刚落,周瑜就立刻回道:“飘儿无价,不卖。”
“汗血马的价格,当在两百万钱以上”方珙道,“摇儿的能力,只比飘儿略逊,虽不如汗血马那般珍贵,也可谓千里马也。故此,一百万钱的价格,方某觉得并不过分。”
周瑜实在想要摇儿,便咬牙掏出两根金条,道:“一百万钱,价值可低百金,这是两根五十两的金条,先生请收下。”
方珙接过金条,道:“给公子个优惠——看管飘儿的钱,公子就不用付了。”
“后会有期。”
道过别,周瑜就跳下摇儿,骑上飘儿,道:“天色已晚,要尽快找家客栈宿下。”
小乔想让他宿得离自己近些,便选了个上佳的去处,道:“邓先生的食肆,除了餐食以外,也可以提供住宿。那里坏境优良、格局优雅,邓先生又与你我相识,可谓是个最佳的去处。”
“甚好,就斐然食肆了。”
周瑜应允了她。
当他们行至乔家门前,周瑜忽然扯了扯飘儿的马缰。待飘儿停稳,周瑜便跳下了它的脊背。
“吁!”
小乔见他停了,便也扯了扯摇儿的缰绳,让摇儿也停住了脚步。她单脚脱离马镫,意欲自己下马,不想却被周瑜“慢”地一声拦,道:“我说过,只要我在,你就不用自己上下马。”
他刚要去抱小乔,却被小乔反拦道:“算了吧,这里是乔家,若是被我大哥撞见,又要给你添烦恼了。”
周瑜低下头,迟疑了片刻,方念叨着“无碍”,抱下小乔,道:“已经大半日了,若再不回去,你父亲该着急了。食肆我认得,自己可以去。”
“嗯。”
她抱住摇儿,叮嘱道:“飘儿与摇儿不和,莫要让飘儿欺负了摇儿。”
“把手给我。”
他左手牵起摇儿的缰绳,右手翻过小乔的手掌,将缰绳放入她手心,道:“霜儿与它有缘,它理当由霜儿看管。”
“摇儿太过珍贵,我可消受不起。”
小乔虽出言推脱着,但她的眉眼之中,却带着一丝欣喜之色。
“唉!”
周瑜凝视着摇儿,顺了顺它的鬃毛,道:“霜儿不要你,你可要受苦喽!若是被飘儿伤重了,我可心疼得紧。”
“你等等。”小乔拦道。
她低着头,思虑了片刻,方抬起头,会心一笑,道:“我收下它,我收下它。”
“嗯,这才是。”周瑜道。
此刻,已是酉正时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即将在地平面消散;夜晚的首阵温凉之风,就快要降临到街头。他见小乔穿得单薄,便关切道:“天渐渐变了,进去吧,别着凉了。”
周瑜本该拿出自己的衣物,亲手披在小乔的身上。可来得匆忙的他,根本不曾带有衣物。他身上的衣物,甚至比小乔还要单薄。
“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乔抛下周瑜,只身跑向乔家深处。
“这是何意?”
偌大的乔家门前,只剩周瑜一人满目迷茫地默念着。
少时,只见小乔右手挎着红、白两件披风,左手搭着纤纤的细腰,气喘吁吁地快步至门口。
她喘匀了气息,便将白色披风递给周瑜,道:“你看看你,出门也不知带几件衣物,穿得比我还少,若是病了,可怎么办才好。”
周瑜将白色披风挎在腕上,拿起小乔手中的红色披风,亲手披在她身上,道:“这般急切作甚,也不知先顾着自己。”
“我若是慢一刻,你便要多等一刻。”
说着,小乔也拿起白色披风,给周瑜披在了身上。
“谢谢霜儿的披风。”
“嗯,你怎知披风是我的?”
周瑜抖了抖披风,道:“披风只到我的小腿,且散发着淡淡幽香,不是你的,难不成是你父兄的?”
“不错,这披风是我的,我不敢惊动家人,只得拿自己的披风给你。”
“这披风虽然短了些,但颜色却是我喜欢的,还有散发的淡淡香味,也很是好闻。”
“此话当真?”
“岂有不当真之理。”
“你喜欢就好。”
几句闲谈后,周瑜将摇儿的缰绳再次交与小乔,道:“天色不早了,回吧。”
“我看着你走,等你走了,我再进去。”
“嗯,我先走了,你保重。”
周瑜拗不过她,只得骑上飘儿,先行离去。
走远前,他不禁回首道:“明日我再来寻你。”
“嗯,我等你。”
小乔带着难掩的笑意,牵着摇儿进了乔家大门。
她将摇儿带到马厩,吩咐马夫道:“它叫摇儿,是我的坐骑。它是一匹千里良驹,切不可当做寻常马匹豢养。”
“小姐放心。”
马夫应承着,接过摇儿,她便兴冲冲地回到了卧房。
与此同时,周瑜也已在斐然食肆的上等客房宿下。几乎两日未眠的他,用过晚膳,便早早地躺到了床榻——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
“你这小子,去哪了,干脆再晚些,弄个夜不归宿,岂不是更好。这一整天,一本书都没能读得进……”
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
他拉开房门,闻声寻去,遂见书房中,吕蒙正跪在邓当面前,听着邓当的训话:“满身的酒气,现下才回!你这孩子,不思念书,只知玩乐,真是无可救药!”
吕蒙一脸委屈,低声念叨着:“我是被人灌醉的,这一下午都在东郊马场醉酒。你若要怪罪,去找灌我酒的人便是,偏要拿我撒气作甚。”
邓当瞥了一眼吕蒙,道:“有话大声说,别偷偷摸摸地!”
“说就说。”
吕蒙白了一眼邓当,道:“我是被人灌醉的,这一下午都在东郊马场醉酒。你若要怪罪,去找灌我酒的人便是,偏要拿我撒气作甚。”
“砰!”
邓当拍着桌案,大吼道:“你要造反哪!牛不喝水,岂有强按头的道理!”
通过适才的一番话,周瑜已经大致推断出吕蒙醉酒的原因,他有些自责,便出面替吕蒙解围道:“他醉酒时,我就在他身旁,此事确实怪不得吕蒙,先生非要怪罪,就由周瑜来受过吧。”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邓当怒气冲冲地,拂袖走出了书房。
吕蒙道了句“谢谢”,便指着周瑜眼下的黑气,道:“周大哥,你眼睛怎么了?”
周瑜不曾解释,他只是伸出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我只想踏实地睡一觉,可否别再闹出声响?”
“嗯。”吕蒙应承道。
“真乖。”
周瑜随口夸了它一句,就径直走回了房间。
“咚咚咚,咚咚咚……”
他刚躺下不久,耳边竟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人哪?让不让人睡了?”
敲门人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咚咚”扣门。
他顶着沉沉的睡意,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了房门。
当他打开房门的一霎,他不禁睁开惺忪的睡眼,呼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眼前的扣门人,对于周瑜来说,可谓再熟悉不过。这人本该身在舒县老家,不想竟出现在此,这人正是周瑜的堂妹——周珏。
“周安,你干的好事,正会给我添麻烦。”
他不禁闭上双眼,仰天呢喃着。
“见客不请,是何道理,快给我让开。”
周珏嫌他拖沓,便一把推开他,自觉地进到了屋内桌案旁的筵席就坐。
周瑜关上门,缓了缓怒火,就去到了桌案旁的筵席陪坐。
他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一小杯茶水,递给周珏,道:“你来此,一路可否平安?可否带有随从?堂伯可否知晓?袁术的事,现下由谁料理?”
周珏接过杯子,抿了口茶水,道:“周安有陪我前来,路上也很平安。家中的事物,现由我父亲主理。我奉父命来此,押你回去训话。”
得知此事惊动了堂伯,周瑜不禁怒地拍案道:“周安呢,我要找他好好谈谈!”
周珏先是淡淡回了一句“他在安排食宿,一会就过来”,后又放下杯子,猛地拍案,怼道:“你与乔家小姐的事,是我揭露的。你若有气,冲我来便是。”
原来,那日周瑜走后,周安就去到了周尚府,欲请周尚到家中主理事物,以应付袁术一行。一开始,他并未跟周尚言明实情,只道公子有要事要办。周尚本已信了这番说辞,可陪着旁听的周珏,却察觉出异样,道:“堂兄此去,可否是为了私事?”
“这……”
周安嗫嚅着。
“哼,是为女子?”
“不是,不是……”
“哦,是去了皖县?”
“不是!不是!”
“别骗了,他就是去皖县找姓乔的女人了。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说……”
周安见事情败露,便将所知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
对于贤侄这番荒唐的举动,周尚可谓恼怒至极,但碍于血缘之情,他又不得不帮助贤侄。他一面派出周安、周珏去到皖县找人,一面亲自去到贤侄家,为贤侄稳定家中局势。周珏与周安到了皖县,就进到各家客站、食肆打探消息,最后终在斐然食肆查到了周瑜的下落。
得知因果,周瑜不禁擦着额头,道:“珏儿啊珏儿,堂兄平素待你不错,你何苦要与堂兄为难?”
“正是因为你平素待我好,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
“何为火坑?何为天堂?”
“乔家无功名在身,却想以美色诱惑你,从而攀附我们周家,这难道不是火坑?”
“你对霜儿有偏见,对整个乔家都有偏见。人一旦对事物有了偏见,就难免失去公理,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
“是我看错了吗?那日来舒县拜访的,难道不是乔家人?”
“当然是。”
“是我理解错了吗?乔家人来舒县,难道不是为了攀附?”
“是,是……”
周珏一番颇具“引导性”的话,着实将周瑜带进了坑里,他稍微缓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绪,方出言道:“据我观察,她父亲确实中庸,她大哥也确有利用妹妹攀附之心,但她二哥却与人为善,大姐也不畏权贵。至于她本人……”说到这,他不觉扬起嘴角道:“妙人也。”
“你就不怕乔家拖累你?”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周珏没了办法,只得拉着周瑜,道:“跟我回去——你这番话,留着跟我父亲说吧。”
“我已经两日一夜未眠了,让我睡一夜再去,行吗?”
他赖在席子上,一动也不肯动。
就在这时,周安忽然扣门道:“珏儿小姐,住处已安排妥当,饭食也已备下,就在这间房的右边第一间。小姐奔波了一整日,早些歇息去吧。”
“你看,饭食都备好了,要是吃的晚了,可就要凉了。用完饭食先休息一晚,有事明日早间再说。算我求你了,好吗?”
周珏本来就没打算连夜赶路,只是被话赶话激得故作姿态,既然周瑜给了她这么体面的一个台阶,她又岂有居高不下之理。她扔下一句“暂且放过你”,就拉开房门,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老奴睡在左手边的第一间,公子有事唤我。”
周安关上了少主的房门,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日晚间,邓当的父亲在核对分店账目时,终于注意到了那块镌刻着篆体“周”字的黄金。他找到邓母,询问起黄金的来历。邓母回思了片刻,方道出付钱之人的样貌。邓父不敢怠慢,遂乘车前往总店,与邓当商议应对之法。邓父去到总店,方闻得邓当与周瑜的之故事。邓父本想亲自拜访周瑜,不想却被吕蒙拦住,道:“周大哥已经睡下。”考虑到天色已晚,贸然叨扰过于冒昧,邓父道了句“世交相见,也不急于一时”,便乘车回到了分店。
翌日卯初,天刚蒙蒙亮时,周瑜就已洗漱完毕。他早膳都不曾用,便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当他经过周珏门口时,门突然“吱喽”一声打开。
“干吗去?”
周珏倚于门上,双手交叉于胸前,摆出一副傲慢之姿。
周瑜怔了片刻,方转身应对道:“帮你点餐。”
为了能够安稳地食用早膳,周珏并没有立刻揭穿堂兄,她点头应承道,“嗯,快去吧,吃完好赶路。”
卯正时分,用过早膳的周瑜一行三人,终于在食肆门前踏上归途。
“我有东西忘在食肆了,我去找找便回。”
他们走了还不到两里,周瑜就找了个脱身的借口。
“站住!”
还不等周瑜调转马头,周珏就叫住他,道:“这般小事,由周安代劳足矣,堂兄又何必走这一遭。”
“安叔,我的心思,你最为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看着办即可。”
周瑜拼命地眨着,用眼神暗示着他。
“安叔,你可得想明白了。”周珏道。
周安道了句“公子放心,小姐放心”,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乔家门前,周安拿着公子的名帖交与门童,道:“呈给你家二小姐。”
门童推过名帖,道:“天色尚早,二小姐恐怕还没起呢,我可不敢贸然打扰。”
“烦劳进去一看。”
周安掏出一两白银,连同名帖再次交与门童。
门童收下白银,接过名帖,便径直去到了二小姐的住处,找了个贴身婢女,道:“平儿姐姐,门外有客人拜访二小姐,敢问二小姐可否醒来?”
“可巧。平日里,小姐总是睡到辰时,今日也不知怎的,卯初就起床洗漱。”
话毕,平儿就接过门贴,去到了小乔屋中转交。
“平儿,快帮我梳妆。”
小乔看过名帖,便来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自己。
辰时三刻,小乔终于浓妆淡抹地,出现在了乔家大门前,可眼前的人,却并不是她想取悦之人。她不禁四处张望,道:“你们家公子呢?”
“乔小姐。”
周安行着揖礼,道:“周家有要事发生,急需公子前去处置,公子现下已经踏上归途,老奴是奉命前来告诉小姐的。”
“哦,他何时再来?”
“老奴只是个下人,又岂能妄言主人的行踪。”
“哦,这样啊,是我失言了。”
“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别在此耽搁了,去追你家主人吧,要不,他该等着急了。”
一番言谈后,周安便踏上了归途。
“可恶的周瑜,说话不算数,讨厌……”
小乔也稍显落寞地回到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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