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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帝终究还是没有挨过这个春日,眼看着将要入夏,还是驾崩了。
彼时,太子妃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再扮作宋青萝时,便有些吃力。所幸楚帝早已神志模糊,迷迷糊糊间一时将她认作阿萝,一时又将她认作云儿,最后拉着她的手,怀中抱着娴妃的画像,笑着咽了气。
国丧之后,东宫太子宋元熙登基继位,成了新一任的楚帝,太子妃夏氏自然也跟着升了级,从东宫搬到了揽月殿,成了楚后。
这新帝登基,头一件大事便是充实后宫,各路奏折如雪花一般纷纷洒洒的飘来,可偏生这位新帝淡然得很,任你如何谏言,朕自岿然不动。催得急了,竟然直接在朝堂上翻脸,将劝得最凶的那几个官员贬了,撵去了其他地方做官。自此,朝中上下皆知,新帝专宠中宫,大有废弃后宫的想法,于是再不敢多言,只得安慰自己,帝后和谐,实乃大楚之福。
这事儿自然也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中,彼时她正倚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头瞅了瞅日渐隆起的肚子,闭上眼睛睡的心安理得。
于是某人下朝归来,将将踏入揽月殿的院中,便看到树下倚着一个小腹微隆的女子,因有身孕而日渐丰腴,眉眼间全是淡然安宁的神色,温馨而祥和。清风拂过,卷落一树的桃花,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落到树下熟睡的女子的肩头,衬得她的面容越发娇艳。他的心忽然就化为一滩春水,像甜丝丝的温热蜜糖荡漾开去,融入这缱绻的画卷中……
有她,一生足矣。
*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夏桃芝觉得身子越发笨重起来。
平日里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的她,现在像被下了禁足令似的,多走一步都会招来某人的白眼,稍微动一动就会被某人制止,继而代劳。弄得她不胜其烦,简直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怀孕还是坐牢。只能每日眼巴巴的盼望着某人快点去上朝,或者去批阅奏折,同大臣们议事,总之少来她这揽月殿,免得她看见心烦。
可越不希望某人来,某人就来得越勤,最后竟然索性从东极殿搬到她这揽月殿里来蹭吃蹭喝,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连每日的奏折也是让李怀送到揽月殿来。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当皇帝怎么比当王爷的时候还闲?你该不会是故意偷懒吧?臣妾这揽月殿可不养闲人啊。”
某人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翻了页,漫不经心答道:“朕自然是一个勤勉的君王,无需皇后担心。只不过眼下什么都不如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在你生产之前,朕就住在揽月殿了。”
她:“……”
某人勾唇一笑,揶揄道:“……这可是朕的“补偿”,朕要亲自好好看着。”
补偿……
她忽然想起那时她确实说过要他补偿一个孩子这样的话,想着,脸红了起来……
啧,这人还没忘呢?!
不过有了某人日日夜夜的陪伴,还是好的。白日里或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御花园里散步,或是陪她一同在揽月殿的院中晒太阳,隔着肚皮同肚子里的宝宝联络感情,兴致来时还会舞一舞那套“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独步天下举世无双剑法”博她一笑。夜里腿抽筋,痛得她大叫着坐起来,将他吓得立马也跟着翻身而起,紧张得脸色大变,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过后还要忍受她无情的嘲笑,黑着脸替她按摩小腿,然后再不可描述的收点利息回来……
这样的日子一日复一日,直到入秋时,揽月殿中又出了一桩喜事。
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芍药,受封嘉乐郡主,赐婚给了六部尚书顾子逸,自此,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芍药却说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肯立刻嫁人,只说要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等她平安诞下小皇子才能放心。众人皆十分感动,感叹皇后娘娘的这位婢女实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这可苦了顾尚书顾大人,日日苦着一张脸,成了继皇上之后第二个眼巴巴的盼望皇后娘娘快点生孩子的人。
宋元熙本想给梅握瑜一份官职,毕竟他的这条命是人家费了老大的劲才救回来的,岂料梅先生淡泊明志得很,说官场权贵不适合他,婉拒了他的好意,还是回去做他的相府门客去了。宋元熙听罢也不勉强,赐了许多的赏赐,放他出宫去了。
转眼年关将至,皇后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阖宫上下都在期盼着这个尊贵无比的孩子出生,以皇上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无论诞下的是位皇子或是公主,都必将获得无上的荣宠。
终于到了临盆这一日,揽月殿中传出夏桃芝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开始宋元熙还只是煞白着一张脸,不停的来回踱步,焦躁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听着殿中心爱的女人的嘶喊声渐渐变得沙哑,心中的惧怕慢慢升级,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抬脚就往里走。
众人吓得急忙阻拦,劝说着:“皇上不可啊,产房血腥晦气,您万万去不得啊……”
宋元熙根本不听,三两下甩开这些人,冲了进去。
所幸,在他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他跌跌撞撞的往里走,迎面看见稳婆抱着孩子喜笑颜开的走来向他行礼,口中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给您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平……”
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绕过去奔到床前,哆哆嗦嗦的握着她的手,轻抚着她苍白的脸,语无伦次道:“小桃子,我来了,我在这呢,你觉得怎么样?”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就这一次,再也不生了,无论如何也受不起这样的惊吓了……
夏桃芝整个人都虚脱了,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虽然疲倦得很,但身体却没什么大碍,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我没事,别紧张。对了恭喜你,你做父皇了……”初为人母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轻声道:“……让她们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于是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他二人各自看了一眼,表情各异。一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一个是发自内心的嫌弃……
某傲娇很挫败,半点也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完全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挥挥手让人将孩子抱下去,说他要陪陪皇后。
于是众人纷纷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他二人。
夏桃芝莫名其妙,问:“你这是怎么了?”
某傲娇悲愤道:“大爷的!这生出来的一点也不像老子,简直跟宋元熙那个小白脸一模一样,可惜了老子的倾世容颜……”
夏桃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像你了才奇怪吧……?
“总之,老子不爽!”
夏桃芝眼睛一瞪,“……那怎么办?生都生了,难道让我塞回去不成?!”
“……”
塞回去自然是不成的,但是嫌弃还是要嫌弃的,就算是封了太子也是要嫌弃的。
于是“皇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太喜欢小太子”的传言不胫而走,这位可怜的小太子宋玉瑾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了他父皇与母后当年那一段传奇的经历,也明白了为何东楚与西图就此休战的真正原因,自然也就懂了为什么他明明与他父皇的长得那般神似,但他父皇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嫌弃。
但,在此之前小太子每每受了委屈,只能扑到他母后的怀中嘤嘤哭泣。
“母后母后,父皇今日训斥儿臣,说儿臣的言行没有他当年的风范……”
“母后母后,父皇今日又训斥儿臣,说儿臣的举止没有他当年的气度……”
“母后母后,父皇今日又又训斥儿臣,说儿臣习武的样子没有他当年的英姿……”
“……”
诸如此类,都是嫌弃。
他的母后只能长叹一声,将他搂在怀中安慰,心中也很犯难。这让为娘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父皇又不像你父皇的缘故吗?
夜里睡觉时,她忍不住想跟某傲娇算账,每每刚一开口就换来他一声冷哼,然后就……
相比之下,五年后诞生的那位小公主,就是完全不同的境遇了。
都说女儿是上辈子的小情人,自从小公主出世后,某傲娇也不管她长得像谁了,亲自替她取名叫宋玉箩,封号长善公主。成日里“阿箩宝贝……阿箩宝贝……”的唤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爱得不得了。
待到他的阿箩宝贝奶声奶气的唤出第一声:“父房……”的时候,某傲娇竟然激动得红了眼眶,将一旁的小太子宋玉瑾看得目瞪口呆。每到这时,他的心中就生出一股不是父皇亲生的感觉来,充满了挫败感。还好母后一直非常疼爱他,让他的心中稍许安慰。他甚至暗戳戳的想过,若自己真不是父皇亲生的就算了,只要是母后亲生的就行了,哼……
小公主宋玉箩长得玉雪可爱,性格颇似某傲娇,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再加上宠爱在身,成日里上蹿下跳,将楚宫折腾得鸡飞狗跳。将夏桃芝气得个半死,怒骂宋元熙教女无方,娇生惯养。
但众人皆知,长善小公主的喜号有三:吃、睡、还有太子哥哥。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唯一怕的就是她的太子哥哥,只要太子哥哥说一,她绝不说二,太子哥哥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刚刚学会走路开始,小不丁一点儿就跟在宋玉瑾屁股后面团团转,每每她的太子哥哥被父皇斥责了,她那圆溜溜充满灵气的大眼睛里立刻水气盈然,上去拽住她父皇的衣袖,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某傲娇硬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假哭,但也让他的心揪了起来,只好作罢,赶忙将她搂在怀中安慰。
每每这时,宋玉箩便偷偷跟宋玉瑾做鬼脸,示意他快溜。长此以往,宋元熙也只能感叹一物降一物了……
又是一年二月二十四,宋元熙带着夏桃芝悄悄溜出宫去玩,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带着她到他们当年第一次相遇的那汪碧泉旁,那棵古树下。
二人依偎着坐在树下,望着蓝天白云,心中一片安宁。
良久,她问了他一个问题,“当年在这里,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某傲娇笑了笑,答:“并不是,那时觉得你有趣,想将你先制服,再拐回西图去做……婢女。”
她气结,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他急忙讨饶,抓住她的手,笼在手中,与她十指相扣。
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儿飘落在他们的脚边和肩上,带着隐约的清香和软软的温柔。
他仰头望天,轻声道:“那时为了完成我父皇灭楚的心愿,我假意到东楚来求娶丞相千金,却不想来了东楚竟然真的就回不去了……”
“你后悔吗?”
“当然不……”他伸手摘下她耳边飘落的一片花瓣,放在掌心中随风飘去,“还好我来了,遇见了你,否则我的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
她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千帆过尽之后,她何尝不庆幸她的人生中遇见了他,拥有了他。
某人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叹了一声,将脸凑了过来。
“早就教过你,不是这样吻的……来,为夫再教你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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