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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幽城,云镇。
“这位少侠,你这可是纯种的大宛玉骢驹啊,果真打算用它来换我这乡鄙俗马?”庭院边角的梧桐树下,一石青布衣老者,细看那当面两位少年儿郎,一人侧立,远望周方空谷,面清朗俊,明目濯濯,奕奕挺立,着一绛紫长衫,虽已显旧陋,仍神采非凡,站立在青骢马前;一人与之搭话,身着墨色长袍,眉目疏朗,神态温和,骨骼清奇,伟岸卓异,二人身披玄色披风,气质沉稳,那老者不禁心中连着暗叹三声:好少年,好气度,好马驹。
“主人家,你眼力不错,可我与我家公子从月壶而来,两马早已筋疲力竭,况天色将晚,想与你换辆马车,还望行个方便。”那墨袍少年边说着边轻拍着马背。
“哈哈哈。老朽幼时伺马喂马,少时与家父出中原闯南北骑马,如今晚年靠做马的生意过活,一生与马为伴,如何能不知马?”老者摇扇抚着胡须,不无得意:“你们今儿算是找对人了,我这正有辆并驾马车,血统纯正,马色纯而不杂,可日行五百里【1】”边说着边伸出厚黑的大手掌比划着。
“敢问两位少侠意欲何往?如今天色将晚,风雨欲袭,何不在老头这将就着歇上一晚,明日再行赶路”
“多谢了,老人家。我家公子在承阳有桩生意急着要谈,便就此谢过。”
“也罢也罢,初出远门经商应当仔细,外乡人,承阳距此不远了,从这过去”老人边说边指划着“穿过那山谷,往东一直走,半个时辰不到便出了乐幽城,是与承阳交界的郊外,再沿着寻渐沟一路个把时辰,就入了承阳城内啦”
“谢过,告辞。”墨袍少年抱拳行礼,趁此那公子便登了马车,墨袍少年一跃而起,纵上马背,策马辞去。
老人望着马车远去,这才摇着芭蕉草扇,转身回去:“今个儿买卖划算!划算!”
不多时马车行至祁偏(地名),见几垂髫小儿,拿着大人的蓑衣斗笠,在雨中戏水,大声诵唱着“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钓台渔父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能纵棹,惯乘流,长江白浪不曾忧......”,却见那几小儿边扔下蓑衣一溜烟跑开去边欢呼着“买糖球去买糖球去”,原是那墨袍少年予了那几小儿几文铜钱将那蓑衣斗笠一并售予了他。
承阳城西郊。
西郊四周环山,四周绝壁,地势低平,狭口通入,是块占地极广的山林,原是先世一护城练兵之所,近代来天下太平,盛世无虞,无需以此皇都练兵,便就荒废了下来,但毕竟在野外,膏腴之地,雨水又滋润,野花厥草滋生蕃庑(即茂盛),没过些年,便长出一片葱郁的乔灌林,松榆槐柏,桂槿玉兰杂陈。正当傍晚,风雨晦明,正是细雨洗纤尘,天色在林中一片蛙鸣虫叫,鸟雀互答中渐渐变得暗淡起来。
有谓是“天燥放火,雨夜杀人。”正当此时,一行人,约莫数十个为一队,东西两队,皆着夜行装,只露出一双如狼虎目,藏躲在树丛林后,闻得踏踏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由缓及急,皆抖擞精神,蓄势待发,只见那马夫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执鞭策马,虽疾如风却身态从容,见如此,东队一藏于乱石后者,似是首领,悄然摇头,意示众人莫动放行,但不时,另一匿于林叶间者,剑眉紧皱,闭目吸气,随着马车越往越近,空气中血腥味也愈加清晰,还夹杂着醇甘酒味和丝丝三七,麝香等苦味,遂摘下一叶,用力向马车投掷而去,狠急如镖。
果不出所料,那马夫只手便将叶片截住,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霎时间,树顶,河沟,石后涌出一班人马,右掌执剑,左手拔鞘,动作整齐归一,慷锵有力,八方围攻,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那马夫旋踢而起,将众人向空地引去,出手极快,又无心恋战,快而狠而准,循着众人阵法,挑找破绽,一剑下去,直锁咽喉,脚一抬踢,将那倒下之人剑夺将过来,双手并济,便又人陆续倒下,以内力将银剑四处散去,或刺中敌方臂股,或直穿胸膛,奈何敌方人多势众,也都武功不凡,一时竟不能取胜。
再说马车内那绛紫公子本腹部受刀,又经此路山路颠簸,伤口撕裂难耐,便以烈酒消毒,涂上药粉,正欲小眠,不料外间打斗声起,人将悄然逼近马车,他也不出,只淡然从袖中掏出药粉,却是包蝎草毒粉,无色无味,涂在那随身暗镖上,赫然向外掷去,那毒粉甚为霸道,遇血水即溶,三步便毒发,七窍出血,当即暴毙。
这番厮打不过大半个时辰,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二十余具尸体,只那剑眉漆目者还与马夫僵持不下,二人执剑,兜转几回,刹那提剑而起,马夫攻,那人守,两剑相击,竟火花激越,不时,那人不敌重负,抽剑欲逃, 马夫岂让他如意?逆推而上,折了兵器,便赤手空拳,与他大战百十回合,一晃过去两个时辰,终是寻了个机会,送他上了路。
那马夫又赶紧将那些黑衣人身上值钱的金叶银子全幅搜寻个遍,再将那散落一地的银剑一一拾起,这才赶马离去。
夜浓如墨,淹过乔树枝头,一切波澜在夜深中又归于平静。
太子府。晚宴。
海湉自观鱼轩而来,衣裳早已被雨水淋湿,便先换了身湖碧宫装,那宫装绣着只藏青孔雀正静然啄食着朱红的果子,敞开的翠绿尾屏,反射着灯火烛光,流珠幻彩,如同羽扇般延至裙摆,裙摆处绣着大片褶萝妃色海棠,翩然曳地;更以宝石镶嵌为眼,金丝穿线为足,栩栩如生,灵动可爱。
你见那太子与太子妃东向尊坐,海湉与傅珂南向陪坐,三位良娣北向而坐,媚兰与其余姬妾西向坐,正循主客之道,尊卑之仪。
“太子兄,湉儿多日不曾拜访,万望恕小妹之罪”海湉推杯敬酒。
“自家兄妹,何须言罪”太子爽快饮下。
傅婀含笑“熹微当真见外了不是”
海湉垂首陪笑:“臣妹不敢不敢”
“熹微姐姐若是有空也要来太傅府找珂儿,珂儿带你去蹙山打野兔子,要说打野兔子,还得是三表哥最厉害,是不是,姐姐。”
“珂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整日还这么闹腾,再说公主金贵又难得出宫,哪能去那般危险的山林”又对海湉低声道:“可莫听她胡说”
“姐姐,本来就是嘛”傅珂又向海湉道:“我三表哥可厉害了,别人打兔子都用箭射,就他是使匕首的,用匕首来刺野兔子,又快又准,往往我还没看清,三表哥就提了血淋淋的兔子耳朵过来,然后挑(tiáo)着把皮一剥,我们就能吃上烤兔肉了...”傅珂边说边比划着,神色灵动。
“珂儿妹妹与寻常闺中小姐确是很是不同”
“哈哈哈,听说女孩子嫁了人就闹腾不起来了”太子朗声笑道“不然让本太子与那豫南侯爷说说,豫南侯府近来便是要张罗喜事了”
“好姐夫,你可只管玩戏珂儿吧”傅珂佯嗔。原来那傅太傅早已应下了豫南侯爷的求亲,将珂儿许配给了那豫南侯府的小世子,只是两家还未行婚配之礼,故而有此一说。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皆是由衷一笑。
媚兰见众姬妾笑语伊伊,几位良娣也轻声絮语,不觉烦躁。心中对海湉与太子妃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又想到出门前蘋洛嘱咐:太子与熹微并非一母所出,熹微母兄易王与太子争锋,素为太子所恨,因而也并不甚喜熹微公主,只是对待庶妹尽兄长之仪礼罢了,若是寻了个好机会,太子也好整治整治,解了太子之恨。
由此一想,媚兰当即捂住肚子,面色苦楚,连声喊疼,这般早已引起太子注意:“爱姬这是怎么了”
“妾身今日腹疼异常,现今更是疼痛难耐,恕妾身先行告退”媚兰摇晃着站起来却无奈不稳又坐下,紧锁眉头,捂住腹部的手指尽在打颤。
傅婀眉头微皱,却只在瞬间先转脸笑道:“媚兰妹妹这是作何?莫不是今儿吃坏了肚子,百萋,快快扶夫人去里间躺下,碧初去请大夫”
见此,媚兰赶紧朝画儿使了个眼色,画儿当即跪下,连叩三个响头,才道:“太子明鉴,夫人并非吃坏了肚子,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太子虽已醺醺然,玉冠偏斜,但仍面如紫玉,不怒而威。
画姑娘侧身犹豫一下,随即又叩首道:“请太子免奴婢死罪,奴婢才敢道来”
“免罪,但言不妨。”
那画姑娘便将笑痴道士之事一一道来,只不过其间玩了些把戏,言那道士说媚兰腹中子嗣乃天宫星宿下界,又将那金鳖说成是其护身之神,如今那金鳖受难,子嗣便而危矣,故而夫人疼痛难止。
闻言太子惊慌失措,酒醒了大半:“那你为何不早早道来?那金鳖如今在何处受难?”
画姑娘故做俱状,欲言又止,不敢再言语。殊不知傅婀心中一声冷笑,海湉也挑眉看戏。
海湉怕那画姑娘乱咬人,牵连了傅婀,随即抢话道:“你说那金鳖可是养在那明月湖的金鳖?”
“正...正是。”画姑娘不敢与她对视,含糊道。
“启禀太子兄,明月湖那金鳖已被臣妹派人捉了炖了。”
“你说什么”太子瞬时想起媚兰下午哭啼着诉苦,当时只道是寻常金鳖,也不曾在意“捉了炖了!”太子怒从中来,拂袖而起“熹微。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什么金鳖,天下竟有这般诡诞荒唐之语”傅珂冲媚兰嚷道,媚兰直推说腹疼不答。
“太子兄请稍安勿躁,臣妹确是炖了那金鳖,只是因为今儿臣妹去普国寺替父皇祈福,悬济大师问了臣妹父皇症状,给臣妹开了个方子”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张纸书递予太子:“上言需东海血金乌为药引,正巧臣妹在明月湖游玩,无意间瞥见这东海血金乌,便赶紧让人给炖了。这实乃为父皇安康着想,臣妹这才无意冒犯,还请太子兄恕罪。”
“这...这...”媚兰与画儿万万没想到竟还有此一说,两人相视无言,媚兰忍不住在心中暗怪蘋洛,又恨没将那蘋洛带来,只好是哼哼唧唧的直言腹中翻江倒海,还又抿嘴拭泪:“怪这孩儿没福,妾身低贱不能镇住那妖魔怪物”
“妹妹此言差矣,此乃皇城之内,太子府邸,四方神灵,出入相随,况妹妹所怀龙孙,乃是天宫星宿下界,必有神灵暗佑,又何来妹妹身份低贱不能镇住妖魔之说呢”淮良娣协理傅婀掌管太子府,言行举止竟与其无二。
“是妾身无能,这孩儿怕是保不住了”媚兰直接转过身去,向太子哭诉。太子顺手将媚兰搂入怀中,柔声轻慰道:“尽说些傻话,本宫自会护你母子安康”
“媚兰夫人不必过忧,太子兄天承龙命,必有镇邪避患之能,汝何惧焉?”
“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再说”傅婀分开众人,让太医为媚兰把脉。转而望向碧初,碧初微微点头。
“夫人可有大碍?这孩儿可保得住?”太子问道。
太医点点头道:“太子爷洪福齐天,夫人腹中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夫人上了些火气,也无须用药,只食用些糖白梨便好了”
薛良娣:“我说嘛妹妹,太子爷头顶紫气,神灵相随,要他那金鳖有何用?”
薛良娣还欲多言,太子一记冷眼,也就讪讪闭了嘴。
“既是并无大碍,都回去用膳吧”傅婀趁时来打圆场。“媚兰先在这躺会,百萋派人去做糖白梨”
于是众人也便离去。
“太子妃辛苦了”太子环抱着媚兰躺下,口气平淡:“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
“太子言重了。这本来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太子拨弄着媚兰乌黑溢香的秀发,却是含笑晏晏,意味深长的望向傅婀。
再回宴中,众人早已无心膳食,便都先言告退了,熹微也打算拜别离去。
“熹微,如今天已晚了,又风雨交加,今儿晚便留在府中过了夜吧。”
“这...母妃还在宫中等我...再说父皇的汤药还没送回宫去,还是算了吧。”
“无妨,我这便派人将汤药送进宫去,再向端妃问安”,又道“巧在明日我要入宫拜见父皇,你便与我一同回宫吧”
“熹微姐姐,你若是现在回宫,只怕会将人淋出病的【2】,再说雨天路滑,那马蹄子也不定踩得稳呀”
熹微也便点头称是,遂又吩咐了浅毓,让她与太子府的女婢一同回宫报个平安。
【1】日行五百里:普通马日行三百里,千里马日行千里,由此可见该马应比普通马稍好,但远不及千里马。(暗指主人家的社会地位)
【2】虽坐马车,但马车的帷裳是布做的,天下雨便被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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