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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府的白事大肆办了起来,一切事情都变得风平浪静,但在这风平浪静之下,却又似乎是充满云谲波诡的暗流涌动。
游儒轩里,卫氏提着漆木食盒,装着精致的吃食。
“将军,这几日为夫人办丧事,你已经是极耗费心神了,下人们又说你午膳都没用,贱妾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瞧瞧。”
凤景玉没有吭声,只是眉眼间有些恍惚。
卫氏见此,将食盒放在桌角,自然而然地走至将军身后,“将军,这南陌她这一次闯了天大的麻烦,陛下万一降罪下来,可是要祸及将军府的。幸好,她姓南……”
卫氏斜眼里打量了一眼凤景玉,见他似是没有任何反应。
卫氏柔声道:“贱妾也不是让将军弃南陌于不顾,只是,南陌这一出擅闯禁宫,这罪责实在不是我们能担得起的……”
凤景玉终于抬眼看她,卫氏今日的打扮极为得体,珠钗尽褪,略施薄粉,面容看起来楚楚可怜,无端惹人怜惜。
她的年纪本就不大,此刻看来更是一颦一笑都透着诱人的风情,可惜凤景玉痛失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
“你有空了,把盈儿婷儿好好教导一番,最近凤府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本将添乱了。”
卫氏眸子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是凤景玉在责怪自己多事。
心内不由一阵委屈,面色上更是酸涩,“将军,这些年来,将军府都是贱妾在打理,夫人已逝,贱妾心里也难过自责。当年贱妾不过就是一个跟随公主远嫁的奴婢,自是不敢多想什么。”
她说的字字恳切,“可盈儿婷儿不一样,她们是将军的女儿,是天生的贵女,可是现如今她们住着的不过是将军府里普通的居所。而这南陌,即便是嫡女,您也不该有所偏颇,让她在东阁住下。贱妾受些委屈,都是应当的,可是盈儿婷儿也是您的骨肉,要是知道南陌如今住在东阁那样的地方,定要心伤的。”
卫氏紧紧盯着凤景玉,男人的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她意料中的愧疚来。
凤景玉面色一沉,“盈儿婷儿自小在将军府中无忧无虑,有所庇佑,又有你这个亲姨娘在,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本就比一般的庶女不知高出了多少去,本将从没有说过半个字。而陌儿,这么多年来流落在外,吃苦受罪,本将不过是将东阁给她,根本弥补不了万中之一,你却还要来这里闹,即便是曦云还在,也容不得这样。”
卫氏愕然,她是第一次从凤景玉口中听到庶女这两个字,她一直以为,凤景玉是个粗人,又是将军,不拘小节,对家中这样等级观念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今日才以这居所的事情前来试探,可是没有想到,凤景玉的态度,令她极度寒心。为了一个流落在外的野蛮丫头,竟将自己的女儿贬低为庶女。
凤景玉见她委屈,却只是眉峰微动,“本将做事有本将的道理,你替夫人打理这府中事多年,连这些都弄不清楚吗?”
凤景玉沉声道,似乎对眼前人没有半点情分。
卫氏瓮声瓮气道:“贱妾明白了”,她面上一副恭谨知错的表情,眼底却溢出一丝阴狠来。
替?什么叫替?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替沐曦云打理府中事务的工具吗?
…………
对于南陌来说,昨夜的事情似乎只是一个梦,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身体虽然有宿醉后的酸疼感,脑中的眩晕情况倒是没有出现过,看来,昨夜景莫淮定是给自己喂了解酒的药。
门前有响动,她看见房间外,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鬟,模样十分机灵,又有几分熟悉。
南陌歪着头,却没有丝毫意外,这是那个那天在府门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小丫鬟,她端了金银花勾丝银盆,打了水,似乎是为她净面的。
像是怕她不清楚状况一般,那个丫鬟小心翼翼道:“奴婢……大将军让奴婢来照顾小姐。”
南陌不置可否,“你叫什么名字?”
熹儿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见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便松了口气。
这府中的那两位小姐,一个端庄自持,却是心高气傲,一个看似天真善良,却是狠辣无比。她根本不知道,这位正儿八经的嫡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所以在被将军指派了过来后,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小心,仔细自己出了什么岔子。
“小姐奴婢名唤熹儿,若是小姐不喜欢,也可以给奴婢另起一个。”熹儿中规中矩回答道。
可是微微撇着的嘴角,却是让南陌看出了端倪,要是搁在以往,南陌定要逗弄她一番,可是如今却是实在没有心情,就淡淡道了一句,“就熹儿吧,这名字挺好。”
熹儿点点头,见她神色木讷,不像是想要起身的样子,便斟酌开口道:“将军吩咐将小姐安置在东阁,小姐可能不知道,这东阁的装饰都是多年前,就挑选上好的木材,将军请工匠设计,还有很多皇宫里赏赐下来的珍品,都尽在这东阁,可见将军……”
“你是他的人吗?”南陌打断她的话。
“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熹儿抬眼看她,却是一脸迷茫。
南陌摇摇头,她说的这个他,不是凤景玉,而是看到熹儿竟然下意识觉得那是景莫淮的人。但是小丫头的表现,似乎是她多想了。
“我在府里走走。”南陌对着熹儿道。
熹儿见她这么说,就要服侍南陌下榻,可是南陌却撑着身子自己下来,并且极其利索地洗漱,全程她都没有用武之地。
只是最后,熹儿看见小姐对着雕花铜镜,却露出一副懊恼的神情来,她这才觉得,这位将军府的嫡出小姐,性子莫名有点儿可爱。
于是一脸自得满满地过去,“小姐,熹儿为您梳个简单又不失大气的发髻。”
果不其然,这一次南陌没有拒绝她动手,认命地将手里的桃木梳交给她。
将军府相比较木檀阁来说,算不得很华丽,只是恢宏大气,多了一些武将的风格。
亭台楼阁,皆是简单大方。
移步换景,她看到了一个杂院,南陌脚步停驻的时候,正好看到里面情形的一角。
里面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手腕和脚上却带着粗重的镣铐。
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得出身上的斑斑血迹。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这是在内苑,虽然说是将军府,对于很多的规矩不是很注重,但是万万没有允许男子进入内苑的事情。
仿佛有所感应般,南陌和他对视一眼,便已经认出,他就是给自己那块在慕容弋口中称之为木檀令的牌子。
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实在是太慢了,你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吗?徒手避开这些木柴应该是很容易的。”
南陌侧了侧身子,没有向里面再看了。当初听慕容弋话里的意思,是认识这个人的,可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南陌来不及多想,就看到被她打发走的丫鬟熹儿急匆匆跑过来,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走了熹儿。
正厅里,集结了一大堆人。
“王公公,这哪阵儿大风将您给吹来了?”
卫氏听闻昭明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来了,立马率众人去正厅里迎,言语中又多是巴结奉承之意。
王铎虽然享受卫氏的吹捧,但是心内却不禁对她轻视鄙夷,这卫氏哪有一府主母的样子。到底是个婢女出身,想想凤夫人当年的风华绝代,再看看卫氏,也不难理解凤将军任凭凤夫人疯癫这么多年,也不将卫氏扶正了。
王铎环顾一圈,意有所指道:“这凤家的嫡女怎么未到场?”
卫氏的视线触及到王铎手中明黄的圣旨,心中冷笑,立马着人去请南陌过来。她不由庆幸,大晟的朝会,十日才一次,固然沐曦云过世,将军都能没落下。
如今看来,早知道有这么一道,倒是件好事,如果将军在府里,恐怕又得违逆圣旨。因为那对母女,毁了整个凤府,真是得不偿失。
见南陌被下人请来了正厅,王铎愣了愣,这倒是他第一次瞧见这位凤家嫡女。
那女子只梳了简单的发髻,周身着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衫,衣饰上仅仅有淡色的梅瓣花色,一笔笔下去变得更加浅淡,看着像是小家碧玉的打扮。
可是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有了一个交集,南陌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暼,却让王铎心生震撼。
好夺人心魄的一双眼,连带着那微微抬起的下颚,看起来倨傲的紧。
果不愧是那位凤夫人的女儿,这顾盼间的神采,都有几分相象。只不过那凤夫人的气韵是美艳的,而这这位嫡女,却是清艳,或许没有凤夫人的艳光四射,夺人眼球,却清冽温和,动人心魄。
王铎转念一想,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到了天牢,很快,也和一摊死肉无异了。
众人跪下接旨,王铎皮笑肉不笑地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凤家嫡女凤陌,德行有愧,擅闯禁宫,殿前失仪。朕痛惜不已,昭告皇天列宗,与太子东宫婚约作罢,押入天牢候审。”
南陌神色未变,恭恭敬敬领了旨。
王铎仔细打量看她,却见她年少从容,根本没有半点儿慌乱之色。
卫氏怕她不从,急急道:“将军已经去上朝了,陛下的旨意却这个时候下来。如今怕是只能让你跟着禁卫军先去,等将军回府后再做他法。”
卫氏一脸无奈与痛惜,将一个姨娘陡遇这等大事的慌乱痛心都演绎地极好。甚至还给一旁的家丁使了眼色,就怕待会儿南陌反抗,他们便有所行动。
南陌看了她一眼,“姨娘慌什么,这不是常理中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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