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信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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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振荣背着柳茵下山的时候，赵向东正在千里之外的一家医院里打着点滴。这是在东北的一个省会城市，病房的条件还算不错，赵向东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来。
    晚饭时分，刚下飞机的赵向东被接到了城里一家高档酒楼的包间里，先行到达的业务员小张汇报了今天项目投标的情况。这是长白省电信一个纯硬件采购项目，局方在选定了使用CCO网络设备以后，让三家CCO的代理商参加投标，因此竞争异常激烈，不但要拼价格，更要拼关系。事先选定CCO的设备，说明了这家美国高科技公司的实力，那时候，全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网络项目选用的是CCO，他们在中国的影响力一时间登峰造极。而让三家本土代理商同台竞技，则反映出了一种甲方智慧，就是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好的服务。当然，那个年代，IT企业之间是不搞低价竞争的，大家有一种默契，都会保持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利润空间。
    由于前期工作做得到位，联合信息公司应该可以拿到这个价值一千二百万的项目。今天上午标书投进去以后不久，小张就从内线那儿得到了联合信息中标的消息，只是局方还没有正式宣布而已。
    赵向东他们要等的客人是长白省电信计划建设处的郝处长，据说此人是部队复员军人，作风强硬，酒量更是惊人。今天看来得拼一场酒了，赵向东心里想，虽然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处打单子，喝了不少的酒，可是从本质上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更谈不上什么好酒量了。只有在晚上灯光迷离的酒吧里，或者独自一人，或者三五知己，才有点儿喝酒的味道。想到这儿，赵向东掏出几粒护肝防醉的药片，嚼了下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赵向东和小张就到酒楼门口去迎候郝处长。说话间，郝处长就到了，一个魁梧的身躯钻出了大切诺基越野车的车厢，好一个关东大汉，看这身板儿喝酒肯定厉害。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宾主双方落座，郝主任也不客气，让一起来的手下三下五除二地点好了菜，看来小张的情报工作做的不错，这家酒楼就是郝处长他们的据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菜点的都是家常菜，酒可就是好酒了，正宗的五粮液一下子要了四瓶。赵向东虽然心里有些诧异，却仍然不动声色，稳稳地坐在那里。
    五粮液打开之后，一股扑鼻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包间。赵向东正要亲自上前去给郝处长斟酒，并想开口说些感谢之类的话，没想到郝处长却摆了摆手，让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满满地装了几十个小酒杯。
    “知道在我们这儿做生意的规矩吗？一杯酒五十万，兄弟，今天就看你的了！喝完了咱们明天就签合同！” 郝处长说完哈哈大笑，让服务员把小酒杯放到赵向东的跟前，通通地满上，而给他自己也倒了满满一大缸子的五粮液，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赵向东。
    赵向东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啪地站了起来，用一个军人的姿态，稳稳地端起第一杯酒，大声说：“好，今天一切听郝大哥的！”话音未落，一仰脖，第一杯酒就喝了下去。
    等赵向东连干了三杯之后，郝处长爽朗地笑着说：“好，不错！早听说你也是军校出身，看来你是个好样的！来，先吃两口菜。”
    这一顿酒，虽然由于两人酒量有差异，没有让郝处长找到酒逢知己的味道，却让郝处长对赵向东豪爽的性格颇为折服，赵向东基本上没有吃几口菜，却一直在不停地喝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等喝到第二十杯的时候，赵向东已经支持不住，用一只手撑住了胃部，脸上冒出了黄豆大小的冷汗。
    看到这个情况，郝处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提前结束了这次饭局，让小张送赵向东回酒店休息。可是赵向东还是坚持喝完了杯中酒，还把郝处长他们送下了楼，送上了车。至于送走客人之后，小张怎么把他弄到医院，怎么洗的胃，就模模糊糊地记不起来了。
    在医院观察室的单人病房里歇了一晚上之后，赵向东感到自己差不多恢复了。看看点滴也快打完了，就按了按呼叫铃，让护士进来拔针。
    他一边摁着覆盖针孔的纱布，防止血渗出来，一边拨通了手机。
    “喂，小张，你帮我去买一张今天下午飞北京的机票。”
    等赵向东回到联合信息公司总部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这一天，在沈斌总经理的办公室里，两个人正在交谈。
    沈斌的办公室非常气派，足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米，大班台后面的落地书柜里满满的全是财经类的书籍。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一面国旗，照理说，联合信息公司经过股份制改造以后已经不是国企，但是干部家庭出身的沈斌却在很多方面沿用了国企的做法，并且打出了振兴民族IT产业的大旗。
    赵向东和沈斌坐在大班台对面的宽大的沙发里面，这组沙发通常是招待贵宾用的，只有少数几个公司内部的人能够享受在这里与沈老板交流的待遇。坐在沙发上，能够看到墙上一张精心裱装的照片，照片是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大领导跟沈老板的合影，据说那位大领导在清华任客座教授的时候给沈斌上过课。
    赵向东向沈斌汇报了自己这次北京之行得到的信息，电信行业宽带城域网的建设即将拉开序幕，而首先开始试点建设的将是作为经济特区的南滨市，这次南滨市电信宽带城域网的建设得到了集团总部和当地政府的双重支持，据说项目预算非常惊人，可能会达到五千万的规模。如此之大的一个蛋糕呼之欲出，当然引起了IT业界各个厂家的重视，作为CCO网络在中国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联合信息当然对这个项目也跃跃欲试，只是公司原来的势力范围基本上在华东和北方地区，对地处华南的南滨市了解不多，也没什么根基，所以这个项目得好好谋划一下才行了。谋定，三军而后动，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赵向东开始考虑派去南滨市盯这个项目的销售人选。
    联合信息公司原来在华南区域虽然没做什么大单子，也专门安排了一个业务员，只是这个人已经在两周前辞职了，辞职的理由是要去国外读书，那也许不是真正的原因，这个业务员的辞职，恐怕是跟联合信息在华南地区没有打开局面，业务难做有关的，赵向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园区里的风景。
    看来这是块硬骨头，困难会相当地大。派谁去好呢？手头上能力强的几个老业务员个个盯着一大摊子事，有很多项目都快要落地了，调他们出去会有损失，也会影响他们的积极性。新手呢？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不定能够出奇制胜。但是必须是一个经受得住压力，而且心思又比较缜密的人才行。
    赵向东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柳茵！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女孩子倒是个鬼精灵，前一段时间以借书为由头老往我这儿跑，还时不时想从我的嘴里打听我的过去。呵呵，把情报工作做到我身上来了！嗯，也算是个美女了，女的做业务到客户那儿进门会比较容易一点儿，这在南滨市那边现在倒是需要的。学中文的专业上可能会有点吃亏，不过没关系，给她配一个专职的售前都值得，毕竟这个项目足够地大。至于说能否经受得起挫折，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想到这儿，赵向东打了个内线电话，让业务拓展部的部门文秘通知正在跟着老业务员跑客户的柳茵，第二天到办公室来见他。
    望着面前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庞，赵向东有点儿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人，他正琢磨着从哪里开口说起。柳茵却故意挺了挺高耸的胸脯，仿佛要展示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青春魅力。
    “那本《中情局五十年》我已经看完了。”
    “哦，那我倒要考考你了，作为一个营销人员，应该具备怎样的情报意识和能力呢？”
    “嗯，这个嘛，应该像你一样，首先要有鹰一样的眼光，然后要像狐狸一样地狡猾。”
    柳茵调皮地说道，这分明是在狡辩，满嘴文学用语。而且，她没有像别的新人一样使用尊称，而是直接称赵向东为“你”，这小丫头，胆子倒不小！说完之后，柳茵还拿眼睛直视着赵向东，一点也没有普通女孩子的扭昵作态。
    “你打算怎么拜访一个陌生客户呢？”赵向东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嗯，不是有你带着，我跟着去就好了！”
    “哈、哈、哈、哈……”
    “好吧，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跟我去南滨出差。”
    “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嗯？！”
    看到赵向东转为严肃的表情，柳茵悄悄地吐了一下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