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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的梅花早已经谢了,宫尘刖抱着时语柒穿过大半个寒山,站在梅林前,欲继续往里面走,却被时语柒出声拦了下来。
“宫尘刖,放,我下来……你跟着,我走。”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此时的时语柒孱弱得像一个气数将尽的病人。
宫尘刖不由得收紧了手臂,“你告诉我怎么走,你现在根本不可能自己站好。”手心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进时语柒体内,宫尘刖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
“收手吧,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留着力气带我过去。”时语柒的头埋在宫尘刖的肩膀上,眼皮似有千斤重。宫尘刖就像冰天雪地里的太阳,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倦怠。
“不要睡!”宫尘刖一惊,脸色大变,扬声喊道:“你告诉我怎么进去!阿柒,不要睡,算我求你!别睡!”宫尘刖的声音有些轻颤,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内力像是不要钱一样送进时语柒体内。
时语柒努力睁开眼,无力地轻笑一声,“呵,你求我了……”宫尘刖什么时候求过别人,这时候却说得那么自然,“放心吧,我死,不了。我还要,守着,你的银库,吃你的东西。”这是我们约好的,我才不会,失约呢……
时语柒看了看宫尘刖的位置,“左三,前七……右一,前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不是偶尔响起的说话声,宫尘刖都要以为时语柒睡着了。
等到要走到梅林尽头的时候,时语柒又开口了,“转身,照着刚,才的步法,再,走一遍……”说完这个,时语柒便忍不住合上了眼。时断时续的呼吸低不可闻,时语柒的体温比那白雪还要冰凉,冰霜从脚底开始蔓延,晶莹剔透。
宫尘刖没有时间去问为什么,只是照做,健步如飞。可是奇怪的是,倒回去的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四大婢女,只有满院满山的梅树。宫尘刖心急如焚,时语柒的呼吸越来越不对劲,可他没有时间去查看时语柒怎么样了。他只能一直走,快一点,在快一点……
等到走到尽头的时候,宫尘刖眼前出现了一个两层的小木屋。宫尘刖没有心情去看木屋是什么样子,抱着时语柒冲了进去。
“救,救救她!”
屋子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担忧地看着宫尘刖怀里浑身都开始结霜的人。这次的情况,比任何一次都更来势汹汹,不容乐观。
“小子,把她放到屋子里。”白发老人,也就是玄机子指了指内室,示意宫尘刖把人抱进去。
宫尘刖连忙照做,将时语柒放在内室的木床上。宫尘刖放下时语柒才发现,时语柒已经晕厥过去,哪怕是他送进去的内力也无济于事。
纯阳心法怎么会没用!
宫尘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时语柒生死未卜地躺在那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冰霜慢慢覆盖她的双腿。
玄机子走进来,指间射出三条红线,缠绕在时语柒手腕上,却在一瞬间化成齑粉。不过只在这一瞬间,玄机子便清楚了时语柒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玄机子还是被时语柒此时的状况吓了一跳。此事的时语柒,用命悬一线来形容都不为过。
“跟她说了多少遍,不要碰冰,不要碰冰,结果还是当成耳旁风!现在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自己找死!”玄机子恼怒归恼怒,却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徒弟受苦,将一颗丹药递给宫尘刖,“小还丹,喂她吃下。”
玄机子说着便走出去了,一副不想管她的样子。
宫尘刖没有理会玄机子的离开,把小还丹塞进时语柒嘴里,摸了摸时语柒的额头,“阿柒,乖,吞下去。吃下去就好了,一定会好的,一定……”
小还丹入口即化,顺着时语柒的喉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寒气渐渐控制住了,时语柒的身上也不再结霜。
不多时,玄机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直接把碗递给宫尘刖,“喂她喝下。”
宫尘刖看了玄机子一眼,抿着唇接过碗,小心翼翼地扶起时语柒,将碗递到时语柒嘴边。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如何,时语柒下意识地吞咽着嘴边的汤药。她的鼻子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自然不会将它排除在外。
一碗汤药下肚,时语柒猛地喷出一口血,那血里竟是闪着蓝色的光!
“小子,我问你,如果救她要你付出一半修为,你可愿意?”玄机子看着地上的血液,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担忧的光芒,历尽沧桑的脸上满是严肃。
“自然。”宫尘刖没有回头,他只希望时语柒能醒过来,并且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不然,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好,开始吧。”玄机子并不是在跟宫尘刖开玩笑,宫尘刖也不是说着玩的。
四大婢女默默地站在门口,没有阻止宫尘刖。也许,宫尘刖就是玄机子说的那个良人。
昏迷中的时语柒是有意识的,她知道宫尘刖要干什么,也知道玄机子说了什么。
但她不想让宫尘刖渡修为给她,且不说她欠宫尘刖太多,就说平日里若是宫尘刖遇到仇家,他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凭这个,时语柒也无法接受宫尘刖的一半修为。
可是时语柒连眼睛都睁不开,更不要说阻止宫尘刖了,只能被动承受宫尘刖渡给她的纯阳修为。
阿柒,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宫尘刖的凤眸中满是痛楚,闪烁着不知名的晶莹。
等到时语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宫尘刖趴在床头,握着时语柒的一只手,沉沉地睡着。眼睛周围的青黑很明显,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看起来很邋遢。
时语柒却突然想到一句话,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僵硬的四肢里血液开始流通,针扎般的刺痛感让时语柒忍不住嘤咛一声。
“阿柒!”宫尘刖猛地抬起头,狭长的丹凤眼里布满了血丝,满满的都是疲惫和心慌。
“慌什么,死……不了。”时语柒的声音,像是用锯子锯木头一样,沙哑难听。
宫尘刖却突然笑了,像是听到天籁一般,“醒了啊,真好。”宫尘刖转身倒了一杯热水,扶着时语柒起来,将水递到时语柒嘴边,“喝一点会舒服些。”
明明自己都是个从小被伺候长大的少爷,明明以前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此时做起来却像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练而又顺手。
“谢谢。”时语柒喝了一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润泽,说话顺溜多了。
看着宫尘刖明显苍白的脸色,时语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沉默。她不想让宫尘刖知道,她听到了玄机子和他的对话,也不想点明,宫尘刖的气息为什么会突然衰弱。
宫尘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划过眷恋与不舍,“如果不想见我,我马上离开。”宫尘刖抬步离开,却一直没有人挽留。虽然是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宫尘刖还是忍不住失落。
“等等,”时语柒没有抬头,嘴角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宫尘刖,我想告诉你,我想我此时应该是高兴的,因为那个唯一能救我的人,是你。我此时也是愧疚的,因为给你造成伤害的,是我。”欠你的,是我。那么,我会好好保护你。
宫尘刖步子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时语柒。虽然时语柒的视线完全没有看着他,但宫尘刖却觉得,时语柒就在看着自己。
“阿柒,这不是梦对吗?”宫尘刖踱步回到时语柒床前,眸光复杂地看着时语柒。
“不是。还是你觉得,我是为了利用你才说的这些?”时语柒抬起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宫尘刖。
宫尘刖蹲下来,视线与时语柒齐平,突然伸手抱住时语柒,“我信你。就算是利用,我也甘之如饴。”
“也许我不喜欢你,但我绝对不会讨厌你。”时语柒削尖的下巴抵在宫尘刖的肩膀上,“宫尘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值得吗? ”
宫尘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离,似乎在回忆什么,“一开始,是因为欠你很多很多,后来,值得。”宫尘刖松开时语柒,“能走的话就回去了吧,外面的人快疯了。”
听到这句话,时语柒有一瞬间的默然,随即冷笑一声,“皇上怕是因为我没有成功杀了君亦好才着急的,至于时擎夫妇,是要高兴疯了吧?”
“对不起。”宫尘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搞得时语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动作一顿,时语柒坐在床边不解地看着宫尘刖,“你傻啦?说什么对不起?”
“因为君亦好缠着我很烦,所以我让国师说了君亦好堪当国母的那句话。如果不是这个,皇上也不会让你刺杀她,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才让你受了伤。”宫尘刖难得的长篇大论,时语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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