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长途

    
    距离最初巫器蚕的推行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
    现在，灵绸界的生灵，似乎被撕扯成了两半，要么有一个外部压力逼迫他们团结，如果不能团结的话，那就是内战。
    所以，要么外战，要么内战。
    此时此刻，在灵绸界内，又是一场对峙。
    只是，这一场对峙尤为盛大，对峙的双方，其中一位是摩枭。
    摩枭是六年前巫器蚕的主要推动者，如今也是支持世界不枯竭的那一派的中坚力量，并且声望很高。
    而对面的，则是另一个对应的人，对方也有着自己的商会，摩枭认识对方，对方曾经也是支持巫器蚕的，但是……他的世界级巨船被海盗劫掠了。
    这直接导致了血本无归，最后他被迫启动了法宝流水线，这才补上了货物，没有违约。
    那之后，他就开始越来越频繁的使用法宝流水线，一直到现在，他已经开始完全支持法宝流水线，并且赞成掠夺外面更多的世界，甚至对界主提议，发起掠夺世界的大远征，为的就是让他快要枯竭的世界得以更换，能够扩大产能。
    说实话，摩枭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但很显然，对方也觉得摩枭冥顽不灵。
    既然互相之间不能了解，那冲突就是必然的了。
    在冲突的现场：
    “抵制侵略！抵制扩充军备！”有人举着牌子吼着。
    但另外一边，有人则拿着石头丢他们，甚至用上了术法。
    另一边的人则喊着：“为了你们的善心，就要把我们当代价吗？！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我要吃便宜的肉，用便宜的货！”
    双方有的人宣传，有的人按捺不住脾气开始互相攻击，而摩枭则指挥着行动，呼吁着坚持，要让大家都坚持下去，必须要让四周围观的人看见。
    是的，这样的争斗不是为了说服对方，而是为了说服路人。
    争斗到了一半，摩枭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刀刃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刺杀！
    支持摩枭的人们疯狂了，他们想要抓住刺客，但刺客施展术法，瞬间离开了人群，逃窜飞远了。
    倒在血泊之中的摩枭，被人群簇拥着，有些人想要抢救，有的人试图护住，还有更多的人则冲向了对方。
    刚刚喊着‘不要战争’的人，却主动发起了攻击。
    这一场争斗，摩枭抢救无效死亡，对方的领头者也被围殴致死，最终死伤八十余人，震惊整个灵绸界。
    而这一切，都在庞使者的预料之中。
    其实，不管是内战还是外战，都无所谓。
    只要是战争，只要这些人投入战争，他们就必须要武装自己。
    所以，外战挑起失败，那就内战好了，喊着要和平，不要侵略的那些人，真的能做到忍住不主动出击吗？
    如果主动出击……那本来就持有侵略想法的那批人，就更加不可能忍住了。
    这场争斗很快在舆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的地方，酒馆，报纸，办公室，街头上，每个人都在议论，每个人都在争论，都在发出自己的评价。
    各个地方的报纸，宣传，各种各样的媒体，甚至就连影评人和各路娱乐小视频都在发表自己的见解，背后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波助澜，不断的制造热点，促使着无数人越来越投入这场唇枪舌战中。
    今天闹出一个事件，明天又是一个辩题，今天哪个意见领袖得到了认同，过几天他就会遭遇暗杀，整个世界乱成一锅粥，大家互相攻讦，每个有关这个事情的评论区都是一片嘈杂，不断的争吵着哪方更好，试图驳倒对方。
    每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新闻，下面都有人嘲讽，然后又是一顿互相谩骂，一直到这种谩骂从媒体的评论区转移到现实世界。
    舆论已经被彻底摧毁，巫道使节和人道使节来了不过十几年，思潮的变化已经尖锐到了如此程度。
    最终，灵绸界主出手了。
    她用自己身为五品的武力和压迫力，强行终止了一切讨论。
    但这是一手昏招，高压手段丝毫没有用处，相反，却激怒了所有人。
    那些被剥夺了自卫的一切合法手段的人，他们无法宣泄的怒火最终会促使他们采取非法手段的，没有人能指责他们。
    明眼人如果在外面看，会发现，人道似乎在这场辩论之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看似双方依然是五五开，但当一切发展到需要用战争才能解决的时候，
    那些所有的非法手段，都需要一些物质上的支持。
    而这一切物质上的支持——
    都会将思潮导向法宝流水线。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庞使者每天阅读着不同的情报，分析着走势，看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自己安排的方向走。
    他有些好奇，对方能用什么方法来应对呢？如今这个局面，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灵绸界人收起自己的杀性？
    如果收不起来，那战争爆发，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庞使者一边审阅着文件，从各种数据上推断着如今的形式，要么内战，要么外战，总得打起来，大家火气都这么大，那么只要再点几把火，滔天烈焰自然而然的就会烧起来。
    “嗯，差不多了，该去见灵绸界主了，看看她需要哪种战争，我们就提供哪种战争。”庞使者如此说道。
    随着他的话语，四周的其他团队成员也纷纷起身，嚷嚷着：“好了！哎哟，文书工作可算结束了。”
    “这个月下班了我要回一趟长安，好久没吃长安的菜了。”
    “关键时刻就别浪费金台的运力了，就为了吃顿饭，我给你做不就得了，哥们可是业余厨师四级。”
    这些人都很放松，互相之间也很友好。
    如果只是从这里看的话，只能看出和睦的人际关系，优秀的工作水平，每个人都很优秀，都很亲切，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实际上是在操纵着千亿生命投入战火之中。
    但这两面都是真实的，他们确实很亲切友好，人道内部有着充分的公平，完善的晋升机制，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地方，去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华与力量，然后取得对应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怨气，大家就是关系很好，非常的和善。
    但是……这一切的亲切，和蔼，公平，都是对‘人’而言。
    灵绸界，不算人。
    自然资源而已。
    打一开始，哪怕他们做到了所谓的‘投靠’，人道也不会把他们当人看。
    因为，灵绸界修行什么道统，想要使用什么思潮，其实都无所谓。
    灵绸界这个世界，真的有自己的‘道’吗？有值得整个文明舍生忘死，哪怕文明灭绝依然去坚守的东西吗？
    不，他们没有，灵绸界主，乃至灵绸界上上下下所有人，他们在乎的不是道，而是生存，是利益，是为了一口吃食，为了明天穿的更好，为了当首领，为了名声，利益。
    这种东西，也配称之为人？也配叫文明？
    在人道看来，还在为生存挣扎的，那就不是人，是没有理性，未曾开化的野兽，他们和野兽以及植物根本没有区别。
    真正的‘人’，一切行为都是出于本心，他们是脱离了物质本能的，人可以舍生忘死，全因他们心在于此，道在于此。
    在人道看来，文明必须从本能生活中之解放，将自身的生命与外物之间不为特定之行为关系脱离，而疏离澹远以至于超脱自由，最终达到人人为道而行的程度，方可算是‘文明’，方可视之为‘人’。
    各种本能，各种挣扎，甚至是发展出了一些技术，学习了各种术式功法神通，本质上都是营求生活的方法手段，一一皆是有所为的，这些和野兽长出的爪牙没有区别，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必须等到当文明向着理智前进，其生命超脱于本能，即是不落于方法手段，而得豁然开朗达于无所为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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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人对于任何事物均可发生兴趣行为，而不是为了生存。
    人的生命之高强博大自是如此，生存固然很重要，但生存重要的原因是，没有生存，就无法去追逐真正的真理，去完成真正的理想。
    维护生存是为了维护更高贵的东西，而不是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抛弃。
    灵绸界，为了生存，为了物资，可以随意改换道途，一切都是利益导向。
    整个文明之中，追求的不是道，‘道’在他们看来不是至高无上的追求，而是为了生存可以使用的工具。
    那就是无道之世，无道之人。
    甚至有人曾经说过：“无道之世，不践其土。”
    这八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人道的态度了，根本去都不想去。
    在庞使者眼中，附草依界这种，如果发自内心的愿意加入人道，他们会选择接受，但灵绸界这种，他们根本懒得抬眼皮。
    当然，这其实也就产生了一个典型的矛盾了，附草依界这种，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道，他们接受巫道是因为巫道和他们的重合度极高，他们认为巫道是自己的前辈，因此能够合作。
    但若是换成人道，附草依界哪怕被灭族也不会轻易改换道统的，他们就是会站着死。
    人道看得起的世界，没几个愿意加入的。
    人道看不起的，倒是拼命想加入，但可惜人道懒得抬眼皮，还是老老实实进自然资源储备名录吧。
    庞使者目送着这些人离开，然后自己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离开此处。
    走出这间办公室，外面就是灵绸界的一座观赏湖。
    这是一座庄园，位于一处偏僻郊外，相当安静，景色也很好，有着灵绸界中许多的天然物种，包括一些珍稀物种。
    在外界，这些东西有些都因为灵绸界文明的扩张而灭绝了，反而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保存。
    毕竟……这些都是珍贵的自然珍宝。
    一个物种，是亿万年来进化的成果，任何一个能够自主生存繁殖的物种，都是亿万年来整个世界筛选的结果，是宇宙的瑰宝。
    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人道会轻视这些，但正相反，虽然人道将这些东西视为财产，但也是珍贵的财产，人道的法宝流水线炼制一件六品法宝只要几秒钟，但这些物种却需要亿万年才能出现，其中珍贵可想而知，而且这些物种亿万年的进化，导致其中总有一些特性是用得上的，或是入药，或是做原料，或是吃，总能派上用场。
    有时候，一个人道世界中，一种特殊的瘟疫泛滥了，五品都没办法，但解药却恰恰是亿万光年之外，一颗普普通通的，毫不相干的蘑孤也说不定。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所以，人道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整个世界的物种图谱全部收集，眼前这个庄园，便是通过这个图谱复刻的一个小型生态圈，如果运转事宜的话，后续会把这个生态圈搬走，送回长安的世界图谱之中，永久保存。
    在世界图谱里，里面保存着人道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世界，只要有需要，这些东西可以在几乎所有领域发挥用处。
    庞使者看着这里的东西，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工作，反正局势几乎已经不可能翻盘了，对面巫道使者已经输得透彻。
    就是还有一点没搞清楚，那就是对方手里巫器蚕的来源，但他已经遣人去询问柳参之了，相信过一段时间就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或许是巧合，说曹操曹操到，突然，他的终端在这时候发来了消息。
    “使者，你要的消息已经到了，柳参之这边的巫器蚕并没有泄露，对方的巫器蚕来自别的地方，而且，柳参之先生提供了一个特殊情报，那就是巫器蚕其实不止他一个人研发，是三人联手的。”
    “其中一人是卜人一脉，名叫博岳，如今下落未知。”
    “另一人则是祝人一脉，名叫李启，根据我们多方核对，应该就是对方使者的真身，我已经将记录分析的道统术法发给你了，使者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分析出对方的跟脚。”
    终端之中的消息传来。
    庞使者精神一振。
    好消息啊！
    然而，就在此时，整个生态圈，突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