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长途

    
    没出世的神祇，那就是最纯粹的‘先天之气’。
    这种玩意儿，那肯定是超级大补。
    同时，李启也更加深入的认识到了，神道的存在。
    他们似乎……没有任何的思想，和以往李启了解到的道统完全不一样，李启以前接触到的所有道统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行事风格以及在道的指引下进行的一系列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转变。
    但神道完全没有这些。
    李启的思绪翻动，同时，对方也终于开始了不断的翻腾。
    这种时候，就不再是对话，而是连信息和情报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互相传输，其中甚至夹杂了双方的记忆。
    完全的坦诚带来的是极高的沟通效率！
    以前，李启推测一个道统的思想和各种实行方式，主要是通过不断的观察，不断的思考以及推演对方的社会形态，结合自己的学识得出一个可能的结论。
    但在神道这里，不需要这些，透过这种完全没有秘密和隐私的交流方式，李启很轻松的了解了一个神道之中的火官眼中的神道。
    甚至可以说直接获得了对方的记忆！
    因此，李启得以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神为什么是神？
    答桉是，天生是神的，那就是神。
    天生不是，那就永远不可能是。
    甚至，那些随处可见的‘蛮兽’，大道显化出来的各种没有灵智的奇异生命，其实也算是‘神’的一种，只不过比较低等而已。
    所以，神道本身其实是‘无道’的。
    神道，是人道最鄙夷的‘无道之世’，这也是人神分界的原因之一。
    而且，神道也不可能发展出自己的道，因为对神道来说，他们的数量太少了，而且他们每一个神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独一无二，或许星官们可以算一个特殊的物种，其中个性是可以自己发展的，但对于天庭一脉的‘最初之神’而言，他们的性质和职务根本就是出生就决定了。
    出生的那一瞬间，他是什么神，掌握什么权柄，握着怎样的大道，就已经固定了，等于说，他们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不可变动的‘道基’。
    剩下的只有继续往前走而已，但道基永远不会变。
    出身是水神，那永远都是水神，因为这是你存在的根本，这些‘最初之神’，其本身就是天地伟力的化身，他们就是宇宙之中各种自然现象的人格化身。
    无道的神道，其存在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举个例子，巫道为什么存在？
    因为有一群巫觋，他们有自己的目标要去贯彻，而一个道统的存在有助于实现这个目标，于是巫道便诞生了。
    人道也是同理。
    那么，神为什么而存在？
    答桉是，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神就是存在，他们的存在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意义，他们是最初的意识，是先于一切道统而出现的意识体。
    他们自然而然，天生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所谓的‘神道’存在，后来的神道，其实只是神祇们为了生存而抱团的组织，但是发展过程中顺便吸纳了一些渴望成为神灵的凡人而已。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种事情，让李启禁不住的惶恐起来，李启甚至有些呆滞了。
    如此强大的组织，竟然什么没有自己的‘道’，这完全颠覆了李启的常识。
    李启一直坚定的认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必须拥有‘道’，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有自己的指引。
    尤其是组织，一个组织，怎么能没有纲领，没有目标呢？
    可是，神道就是没有，所谓的星官，天庭，甚至是抄袭的人道架构，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好用，那就拿过来了。
    可是，明明他们直接照搬了人道，他们却完全不接纳人道的思想，也不受其影响。
    简直是……
    荒谬。
    除了荒谬之外，李启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要知道，李启一直是坚定的相信‘只有认同，才能使用’这个法则的。
    实际上这个法则也是绝对有用的，你看魔道手段变化莫测，无法形容，但如果你不相信魔道，那这种纯粹唯心的术法是无法生效的。
    其他的自然也是如此，最诡异的就是妖，妖的化形至今为止都是个谜，根本无法解释这种从身心到内天地的完全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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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李启自己对这种道途之间的冲突深有感触，他自己也是受益者和受害者，各种道途之间，对世界的认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世界的认知不一样，这可不是什么嘻嘻哈哈的事情，举个例子——
    先前李启接触过的附草依界，附草依界的生命，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是，世界没有壁障可言。
    实际上，他们真的可以直接穿过世界壁障，在他们眼中，世界和李启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种世界观的差异而导致的现实差异……甚至可以说是魔道的存在根基。
    魔道的极致唯我论，也建立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下。
    但你又不能说‘想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客观现实是存在的，只是……客观现实和主观现实交织在一起，使得一切都那么变幻莫测。
    但是，这也是李启惶恐的原因。
    在‘无道’的情况下，神道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神道是如何存在的，难道这种掺杂了主观的客观现实，其实并不客观？
    李启的心思沸腾，又是一篇一篇的小作文往外面飚。
    只是，这时候，那位火官说话了。
    “冷静一些，凡人。”他如此说道。
    李启也开始强行控制自己的思想，因为他感觉到，这位神祇似乎是想要给他解惑。
    然后，却听见这个火官对李启说话了，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存在本身，需要理由吗？”
    这个问题，让李启的思维一下停滞了，往外飙的小作文也直接卡壳。
    对啊，存在本身，需要理由吗？
    显然是不需要的，存在就是存在。
    “我们不是为了‘道’而存在，我们的存在，就是‘道’，你们凡人最开始追寻的‘道’，其实就是我们。”火官如此说道。
    他们是最初，是一切物质和气的源头。
    凡人逐道，其实就是想要追逐作为自然现象的他们。
    神这个字，是由‘示申’组成的。
    示为祭坛之意，申是雷电之意。
    其实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最初，发明文字的时候，之所以把他们叫做‘神’，就是因为意识到了他们那来自然现象中的伟力。
    起码在天下，天下的人族，一开始就是以神为最高指引的，巫，在最开始，本身就是人和神之间的沟通者，一直到后来才逐渐发展到沟通万物，乃至于成为万事万物的平衡者这个角色的。
    李启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依然事无巨细的将这些想法全部发送了出去，这样的状态下，他没有秘密。
    而那位神祇则在此刻突然插话。
    他对李启说道：“神，确实是最初，不过……最初是一，但你们追求的是零。”
    这话，再度让李启如遭雷击。
    这个神祇，说话虽然简短，但总能一语直接切入重点，每每都能恰好戳到最能引发李启思考的地方。
    李启突然意识到——
    对方是在讲道。
    一场独属于自己的讲道。
    为什么？因为自己的那些法诀？
    但他这两个念头只是刚刚冒出来，随即就又被其他喷发而出的思绪所笼罩。
    因为，最初是一，但你们追求的是零，这句话实在是太有效了。
    神是一切的最初，最初之物，最初之气，而最初的数字是‘一’。
    但是，之所以有‘一’，是因为有‘零’。
    ‘零’才是终极，不管是正数还是负数，不管数轴上如何绘画函数，分化象限，零始终是零，是一切数字发展的根基，求的不是一，而是零。
    所以，神道可以没有目标，甚至可以没有自己的道，因为他们不需要。
    神是……自然现象。
    所以，自己的身中神，为何叫做这个名字？身中神……
    许许多多的思虑笼罩着李启。
    于是，他果断的结束了自己的混沌形态。
    这混沌形态，本身就是他利用进化之后的‘流转’之法把自己所有的气极度复杂化之后形成的，如今只要把所有的气复归原状，他就会脱离这种形态。
    李启的身躯重新恢复，整个人落了下去，回到了先前那片广袤无垠的空间之中。
    然后，他开始沉思。
    混沌状态，必须控制思绪，所以他不能好好思考。
    如今已经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了，他可以好好琢磨一下，巫道和神道的关系，以及……‘身中神’的来源。
    为什么叫身中神？
    以及……巫神山的名字，其中的由来。
    还有就是，‘神’这种自然现象，和巫道所追求的自然，那种零和一的区别。
    而上面的混沌，那位‘火官’就这么静静的漂浮在那里，就好像一片云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
    李启这一思考，就是接近十五年。
    这是一次……顿悟，只是时间特别长而已。
    当然，悟的时间还是很快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用来将这些领悟落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将内天地重构了一遍。
    这一次的修行，其主要目的，是论证最初的目的，神道这一‘最初事物’为何而存在，以及，神道对巫道的启发作用。
    最终，经过整整十五年的思考，李启得出了答桉。
    这个世界，是无意义的。
    不是说真的毫无意义，而是说，事物的存在，乃至于道的存在，其本身并没有目的，他们仅仅只是存在而已，就好像‘神’一样。
    神道，作为天下的‘最初之物’，甚至可能是整个宇宙，无穷世界的最初之物，他们是为了什么而生的呢？
    答桉就是，不为什么。
    这也是神道至今的态度。
    没有为什么，不需要为什么。
    神道作为最初之物，他们不需要一个道统来指引自己去做什么，来为自己虚无的生命赋予意义，这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身中神，也完全没有必要。
    李启的身中神有很多任务，镇压五岳四渎，维护身体运转，压制各种邪祟，这些本来就是身中神的‘意义’，是李启创造他们的原因，就是为了身中神各种各样的功能，以及战斗时候拿出来当召唤兽使，李启才会创造并维护身中神的存在。
    但在这十五年里，李启将身中神全部摧毁，甚至将内天地都摧毁了。
    全都不要了，这些带有明确目的，明确意义的事物，全部一点点的毁掉。
    如果是一瞬间摧毁的话，那就是在自杀，肯定没活路。
    不过，十五年的时间慢慢来，摧毁一点补上一点，那就是没事了，就好像人体自己一样，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几乎整个身体都换了一遍，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真知道韵的帮助，李启对自己的身体的掌握程度是非常高的，每一缕气都不会有半点错漏。
    将整个身体和内天地摧毁重塑，然后用混沌之气替代。
    紧接着，李启亲眼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这些混沌之气，按照李启的‘道’，自然而然的开始了分化。
    正如同——
    宇宙初开之时，一片混沌，所有的混沌之气，按照着宇宙的大道，自然而然的分化成万般诸气一样。
    是的，不需要人为去控制，不需要人去为‘气’找到方向，不需要用道心来规制气，强制气的运行，也不需要用‘功法’来为体内的气规定道路，如此来防止自爆。
    这些行为，其实都是无意义的。
    你只要心中有道，然后以混沌之气自然会分化成诸气，如此，一切圆融如意，毫无匠气，无须依靠功法来运转。
    这让李启想到了四个字。
    “道法自然”。
    真的，他不由自主的就冒出来了这四个字。
    但是，巫道所追求的自然，也就是宇宙的万有规律，或许就有着这样的性质吧。
    有了混沌之气构筑的内天地，身中神也自然生出。
    而且不是李启用神通制造的身中神，而是身体自己产生的。
    如此一来，他感觉到了。
    他摸到了五品的那层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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