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晏和孙家娘子大婚之日日益临近,之前还是那些管着院子里事和东角院的仆人杂役在忙活,这些日子连平日里照顾晔莹的忆兰和孙嬷嬷也都一同帮衬着忙里忙外。
忆兰手捧着三盒蜜饯果子愣愣的出神,一路沿着回廊走到了西角园,可是到了西角园才想起来这原是要送到厨房的。
孙嬷嬷见她这心不在焉的样子,活像是被阎王叫走了魂。可上午刚刚训斥了她两句,下午又将那融了金箔的红喜字给剪破了几张。
孙嬷嬷飞了她一记白眼,厉声呵斥道:“忆兰,你跟我出来!”
她这才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得走到了门外。
孙嬷嬷见她依旧是这幅样子更是生气,“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是不想在大将军府干了?我看你平日也是个做事稳当的孩子,这几日怎么一直心不在焉了!”
“啊!没,没什么的。可能是前几天做事有些累吧!”忆兰胡乱回答着。
孙嬷嬷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反倒是挖苦了起来:“你这贱命本就是大将军从云州捡回来的,以为现在伺候娘子便也多了这些金贵病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懒怠可还得了?”
被孙嬷嬷这样一说,忆兰心里更是委屈,那白净的小脸蛋憋得通红,泪珠也在眼圈里开始打转。
她思来想去将几日前发生在祥宝斋的一幕告诉了孙嬷嬷。
孙嬷嬷思索着她的一番话,心里也开始有了些疑问,似乎晔莹对家乡的事并不熟悉。
孙嬷嬷本与霍家是同乡,可每与晔莹聊起来,她从来都是语焉不详,继而又巧妙地找些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二人细细琢磨了一番,忆兰便问:“嬷嬷您看,这事要不要和大将军还有夫人他们说一声?”
“这,这可如何开口啊!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哪里管得了主家的事?何况咱们也没什么铁证啊!即便怀疑这娘子是假也没得法子啊!”
“什么没得法子?不如说与我听听,让我帮着想?”
晔莹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惊得二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孙嬷嬷急中生智的回答:“哪里劳娘子费神,不过是忆兰刚粗心剪坏了几张金箔的喜字这样的小事。”
“是吗?不过几张金箔字而已怎么还剪哭了?”
“没有没有,许是刚才香灰呛了眼睛而已。”忆兰矢口否认有样学样的岔开话茬,“娘子来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事,跟我出去一趟。”
晔莹一声令下,忆兰看了看孙嬷嬷,二人的想法心照不宣。
出了府门,忆兰也只是低着头跟在晔莹身后,原本每次出门这主仆二人都是有说有笑,忆兰会跟常出门备办家用的小厮打听市上那些地方有什么新奇的有趣的地方,然后再告诉晔莹,逗她解闷开心。
可自从那天开始,她们之间的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都听到了。”
晔莹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可依旧是那般泰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样子。
“那,那娘子您......”
忆兰不敢再问下去,这样的大事她不敢也不想知道答案。
“其实我是真是假无所谓,重要的是我父亲和夫人愿意相信我是谁。你跟着我,来日我若飞黄腾达甚至是攀龙附凤,你自然不会吃亏。可是如果你跟夫人提起来这件事,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夫人信了,逐我出门甚至是杀了我,那你以后也就只能在这府里随便找个小厮嫁了,贫苦庸碌过一辈子。要么夫人不信,那你就是污蔑大将军府娘子的恶人,心怀叵测,轻则罚你去做些苦役粗活,重则......你是个聪明姑娘,我想我就不用说的太明白了吧!”
诚如晔莹所说,忆兰十分聪明伶俐,不然也不会对之前的事有所怀疑。
此时她才猛然察觉自己竟然跟着晔莹来到了刑部大牢附近,正巧一班衙役手持着牛筋鞭子抽打着身后带着镣铐枷锁的一众囚犯。
那牛筋鞭子是用牛筋和几股麻绳编制而成,编制时还在里面掺了些磨得尖利的细铁丝,鞭子通身便布满了倒刺,一鞭子抽下去再抬起手来,囚犯身上的皮肉便被抽的翻开。
可巧这时,一个犯人却牢牢地抓住了晔莹的目光。
那人身材高大,身上的囚服早已被皮鞭抽的褴褛,边缘处渗着深深浅浅交叠的血印。此时的他虽略显清瘦,可看得出来筋骨健硕,步履稳健,一看便知是个习武之人。
他身后跟着一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孩子,一个衙役见那孩子步子有些慢了,马上挥起鞭子抽了下去。
可那人却机敏地挡在了那孩子的前面,怒斥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受族人牵连,你等身为衙差怎可欺凌弱小!”
“你们这些囚犯,若不是李公公开恩,早就跟着一起砍头了,现在留你们一条狗命让你们滚到漠北去还废什么话!”
衙差的一番话让那人恨得咬牙切齿,那拳头攥的也更紧了,他朝着那衙役撞去,可无奈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另一旁的衙差见他闹事马上将他按倒在地,一窝蜂的都冲了上去,有的手拿棍棒,有的则是拿那牛筋鞭子全然不顾人死活的朝着他身上打了过去。晔莹站在一旁瞧着,示意忆兰过去阻止他们。忆兰见此情形也有些害怕,可还是走上前去打断了他们:“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领头的衙役怒气未消见两个姑娘在这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小丫头是什么人!知道这什么地方吗!敢在这替这些囚犯辩驳,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晔莹拿出腰牌,那原是霍晏给她的,旁人见了这燕云军的腰牌便会知道她是霍家的人。她将腰牌递给衙役,高傲地作答:“我只是偶然路过你这刑部大牢的门口,怎么?此处巷子虽偏僻但也是人人都走得的吧!”
一见这腰牌,衙役领头马上换了副嘴脸笑面相迎:“是霍娘子啊!您怎么来这了!小的正要押解这些犯人去漠北,可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造次!娘子您见笑了。”
“那人我跟你买了,衙差大哥您开个价吧!”晔莹此言一出便又震惊了忆兰。
“这可不行,娘子,咱们是衙门的差事,不是人贩子啊!”
“那这样,你让这个人跟我走一趟,漠北遥远苦寒,你们一路想来也辛苦,这点钱给你弟兄几个买几壶好酒暖暖身。”说着,她叫忆兰掏出四根金条用袖筒掩着塞进了衙役手里,这些个衙役也都是贫苦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晔莹见他那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便笑了笑,“您放心,我不过是想将这人养在府里,全当是养了条狗平日即可看家护院也能解解闷,不会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
“您说的是哪里话,小的知道,娘子菩萨心肠,只是这些人都是钦犯,这少了一个人到了那边对不上数,小的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打量着蒙我是吧!这班子犯人还不知道几个能活着撑到漠北呢!就说死在半路上不就成了,这样,我再给你添二十两白银,你若真觉得没法子交差,在路上随便买个奴隶充进去不就成了?”
见她如此作答又填了银钱,领头衙役索性答应了,只是要在城外才能放人。
在这些衙役的帮衬掩护之下,这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是被晔莹救下了。晔莹和忆兰将此人带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酒楼天福楼,又请了个大夫为其医治。
待为他疗了伤梳洗一番过后,他便不顾伤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萍水相逢,娘子为何救我?”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习武之身,为人也好,我身边正缺一个你这样的人。”
“娘子相救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我救你自然有我救你的道理。这有些银子给自己置办些衣服,这里的食宿我也已经付过了,能住上三五个月。等过后我都忙完了,我再给你安排个宅子让你也住的安稳些。我呢也不问你之前犯了什么罪,也不问你姓甚名谁从哪来,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阿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今日救了你也希望你明白,我要你的什么你都要给我,哪怕是你的命,我跟你要,你也得给。”
“阿七......阿七.......”那人默默念叨着
“七乃阳之正也,由阳转阴之数,你以后的差事便是要将我眼前那些不该活在阳间的人,统统给我送到阴间去。我问你,你可会轻功?”
“不瞒娘子,在下自幼习武,尤擅剑术,飞檐走壁自不在话下。娘子对我恩同再造,有任何事娘子吩咐便是!”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可是我也要考验考验你的能耐到底值不值那四根金条。这一个月我先给你时间让你休养伤势,恢复身体,下个月的十九子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躲避大将军府的把守,到大将军府后院北侧的翠微园绣楼二楼的阳台来见我。”
忆兰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难不成她买下个刺客便是要来除去自己?
一想到这些她便觉得腿脚发软,险些站不稳当。
回到了府上,她更是不敢多问什么,只得自顾自的做着平日里的那些活。
孙嬷嬷几次想找她问清更多的事,可是她只能避而不答,生怕那句话说的有了错漏自己便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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