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之不争不羡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朝会

    
    “姜皇后知书识礼,太祖皇帝则起于微末,相传,姜皇后曾伴太祖皇帝同阅兵书……”
    无怪乎满朝文武闻言色变。
    说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已然是经过雅饰的委婉说法。
    太祖皇帝出身于寒微农户,前朝末年天灾频发,太祖皇帝幼时他的家乡遇灾年、闹饥荒,他随着父母乡邻逃荒,待到得晋郡祁县时,父母俱已亡故,仅余孑身一人。
    彼时,恰祁县望族姜氏的族长夫人四十高龄老来得女,母女平安。
    或许是因着这桩喜庆之事,晕倒在姜家门前的太祖皇帝被姜家收留了。
    那一年,太祖皇帝三岁。
    也即,说得直白些,不仅仅是“出身寒微”,太祖皇帝甚至不记得他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谁,就连他的老家所在何处,也只能藉姜府老仆的零星回忆拼凑而寻。
    所谓的大周龙兴之地,其实大概做不得准。
    那些年,逃荒的人太多了,姜府老仆们的回忆难免有许多牛头不对马嘴之处。
    因此,不仅仅是“出身寒微”……
    太祖皇帝,不知父母,不知故土。
    他自懂事起便是姜家的小家仆,和寻常家仆们比起来,虽生得俊朗些,头脑灵活些,可纵然如此,若非后来时局大乱,他最大的造化,想来也不过是领个体面的管事或庄头差事,顶天了也就是积攒些本钱,跟着大晋商们出门行商……
    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姜家如珍似宝的十一小姐生出纠葛。
    姜氏一族行十一的小姐,太祖皇帝三岁时被姜家收留那年,族长夫人生的小姐。
    和比姜家更显贵的、长安殷家的大公子定了亲的,十一小姐。
    倘若那年不是十一小姐恰好出生,姜族长大概就不会出于给幼女积福的想法收留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大概就饿死在姜家门口了。
    和他饿死在逃荒途中的父母亲人一样。
    后来,天下逐渐地乱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姜家亦难免遭难。
    姜家离散那一年,太祖皇帝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离开姜家时,身边带着姜家的十一小姐,如今早已无人知晓,那是姜族长或族长夫人的托付,还是少年的报恩之举。
    亦或是,如同某些大胆的话本子里揣测的那般,是太祖皇帝毕生唯一的少年情意……
    话本子罢了,当不得真。
    太祖皇帝称帝时春秋正盛,后来,他纳了无数妃嫔,和那些妃嫔生了很多儿女……
    而姜皇后,自早年头胎小产身子受损后,终生再无子嗣。
    倘若昔年果有少年情意,那太祖皇帝后来的所作所为便难免显得薄幸……
    据传,太祖皇帝尽管面上颇为敬重姜皇后,却甚少留宿中宫;
    据传,大周第二位皇帝成帝之母、出身英国公府的章敬太后生性泼辣,为妃时屡次三番挑衅姜皇后,太祖皇帝却少有申斥……
    据传,姜皇后殁的那晚,太祖皇帝寝殿里有三女共伺……
    所以,尽管天家素来有意宣扬太祖帝后“共患难、同荣华”的深情……
    可……
    太祖帝后,“共患难”是真,“同荣华”也是真,至于深情么……
    见仁见智。
    其实,即便不是出于“深情”,而是出于“恩情”,太祖皇帝也不该对姜皇后若斯……
    这“恩情”,既有姜家的救命之恩,也有姜皇后的襄助之恩……
    且不说姜皇后劝降殷将军……
    便是今日大朝会上容皇后提及的“伴读兵书”,亦是大恩。
    父母双亡的逃难孤童、姜家收留的家仆,太祖皇帝虽生来智勇过人,可从军之初,他并不识字……
    所以,姜皇后之于太祖皇帝,是伴读兵书,也是说文解字。
    大周的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
    也是姜皇后陪着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
    只是,事实固然如此,可史书民议对此历来讳墨如深。
    有哪个男人,乐于被人议论乃是受惠于妻子方才成功?
    今日,这段天家最不愿臣民提及的往事,被容皇后在大朝会上公然提及。
    百官色变,龙椅上的皇帝却神色依旧淡然。
    百官便只能惴惴地继续听容皇后的惊世骇俗之言。
    皇后道:“姜后有才,内助太祖,方有大周江山,方有在座诸君。”
    “所以,本宫以为,姜皇后之训应为,女子无才固然是德,女子有才更是德!”
    “正如民谚所云,妻贤旺三代,妻蠢毁满门!”
    “诸位大人,想必亦有所体会!”
    妻贤旺三代,妻蠢毁满门……
    满朝文武闻言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深情。
    妻子通情达理、家宅祥和的,深以为然,妻子愚不可及、子孙不肖、后宅乌烟瘴气的,更深以为然……
    似乎,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的……
    皇后看了看众人的神色,继续道:“诸位大人,你们是阁老、御史、六部要员、将兵之帅,你们握重权、享荣华,也期望你们的儿孙长进、延续家门荣光……”
    “可你们的儿孙是否长进,不仅取决于你们积累的家业、你们的言传身教以及你们延请的名师,也取决于他们的母亲、妻子,取件于她们是否德能配位,取决于她们对你们的儿孙和你们的家族,形成的究竟是助力还是拖累……”
    “为将为相之人,必有堪与之配的妻子!”
    “每一个女子都会成长为妻子、母亲,女子微不足道,可一个家族的未来很重要!”
    “故,为江山万代计,实应长女子之见识、增女子之心智,试究其法,唯行女学耳!”
    “设女学、倡女学,刻不容缓、功在千秋!”
    皇后语罢,先一丝不苟地向皇帝谢恩“谢陛下允臣妾妄言”,然后平静地看向群臣。
    宣政殿里,群臣大震,久久无语。
    就连素来泰然自若的皇帝面上也微微动容。
    墙边的史官颤抖着手,努力记录着这一日的大朝会。
    可是,如何录得全呢?
    皇后的绝代容光与独对百官的泰然,皇后话语的奇特与力量,百官的惊愕与折服……
    这一日的大朝会,意味着大周官办女学之始,对周朝和后世都造成了深远影响,而容皇后在大朝会上说的话,从墨迹转变为铅字,在无数人口中流传,经久不息。
    光阴翻过史册,那一页,是容皇后一生中至为荣耀的高光时刻。
    也是她一生中,最后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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