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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多月过去,大魏使团的队伍才缓缓驶入了建宁地界。
他国使团来朝,尤其是与中朝对立多年的大魏所派,中朝人自是满心满眼的不高兴。宁南忧一行人前脚才住进驿站,后脚便收到了许多匿名的恐吓书,谩骂恶毒之语比比皆是。
廖云城看着这些纸帛,心里一阵气恼,捂着脸无可奈何道:“主公,您这真是接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中朝这些刁民什么屎盆子都往您头上扣...”
宁南忧看着案上展开的各类书帛,抬眼剜了廖云城一眼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说话注意一些。”
“况且,他们说得也并非不对。中朝与大魏本就势同水火,两方交恶,每年战事都死伤无数兵卫...这里面自然有他们的父兄家人。对他们而言,我们便是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写信来骂几句也属常事。”
廖云城捂着嘴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敢再继续多说。
“不过,这也不是使臣合该受的侮辱。这些帛书,你且都收拾好,一封一封存起来递交至中朝的礼官府。叫他们看看自己的民众有多么的无礼荒唐。”
宁南忧扔下手中的书帛,靠在一边,凝肃着面庞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打听出付沉到底因何缘由被扣押在皇家内牢之中,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廖云城跪坐在郎君面前,拱手作揖道:“此事,属下已经打听过了。据那迎使官说,付小郎君是因为鹧鸪的棺椁才会被中朝国君押下的。”
“因为鹧鸪的棺椁?什么意思?你且说清楚些?陛下在决定命人出使送回鹧鸪的灵柩时,便已亲自向中朝国君递去了书信说明了此事。那中朝国君怎敢还因此事为难我朝使臣?”
“城中人人都在传...说咱们大魏送来的灵柩棺椁中,躺着的并非他们中朝的四皇子刘琦。付小郎君携带这一具身份不明的白骨来朝,被人说成别有用心...朝臣们合奏要求将他扣押,中朝国君没了办法才照做的。”
宁南忧冷笑一声道:“身份不明的白骨?这刘潜还真敢胡言乱语?”
廖云城皱着眉头说道:“说到底,他不就是不想承认中朝在大魏安插了密探么?他也倒是狠心,刘琦好歹也是中朝的四皇子,即便并非他亲生的...也不该如此不留情面的拒收他的骸骨...”
“刘琦算什么皇子。不过是从皇室宗亲里抬出来填补空缺的人罢了。刘潜根本没把他放眼中,否则也不会派他潜伏在大魏做密探首领了。刘潜对外宣称四皇子在祁阴山修道,若此刻昭告天下四皇子逝亡,必定招来诸多疑惑,届时未可知中朝宗室会不会因此动荡。他大概顾虑的是这些。”
廖云城认真听着,愁眉苦脸道:“他若不想让众人知晓四皇子亡于大魏,势必不肯承认那灵柩里的骸骨的身份...那么付小郎君持着旌节,运送棺椁入建宁,便就真的成了不轨之徒...”
宁南忧凝眸敛神,半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那铺开乱成一团的帛书上放置的竹卷,冷声说道:“他想就这么将事情栽赃到付沉头上来,借机挑起两国战火,还没那么容易。
你去,将窦月阑在我们临行前整理的那些证据,还有先前精督卫查到的线索整理出来。明日,本王带着这些去见刘潜,且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敢继续扣留付沉。”
廖云城郑重点头,便立即扭身出去,做宁南忧嘱咐的事情。
翌日晴空,天气倒是爽朗,只是使团的队伍自驿站出来,便觉察到一股压迫之感。街道边围观的群众,各个冷着脸、红着眼,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宁南忧盘腿坐在马车上,车窗两边的帘子被挂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的景象,丝毫不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人。
车驾驶了片刻,慢慢悠悠地绕到了中朝皇宫的大门。前面有两个禁宫的小黄门带路,因此城墙外值守的赤翎卫并没有为难宁南忧一行人,而是直接排开了队伍,将他们放了进去。
廖云城骑在马上,一直与使团的马车同行,直到行至内宫的长街上,才被人拦下了脚步。
这时,两名带路的小黄门踮着脚步慢慢靠近,小声说道:“还请睿王殿下移步车外...我们已至长椿街,依照我朝礼制,您不可继续乘坐驾辇。”
宁南忧正凝神闭眼休憩,听到这话,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声说道:“中朝的礼制对外朝来客真是十分吝啬呢?本王怎么记得,从长椿街下马车的皆是官员女眷?何时...连他国使臣也要自此下车步行了?”
马车外弯着身子的小黄门面色一僵,同旁侧另一人相视一看,顿时生出尴尬之意。
“睿王殿下有所不知...我朝礼制便是如此,使臣入宫,便是从长椿街下车,自潋霜路绕道入禁内。”
小黄门底气不足的说着话。
“哦?是吗?本王倒不知,原来中朝迎接外朝使臣便是如此态度?昔日占婆来使,本王怎么记得...你们的那位陛下直接将占婆使臣的车驾诏入了崇文殿前的修和街?”
车门外的小黄门卑躬屈膝、好声好气的说道:“睿王殿下...此乃陛下之嘱咐,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不要为难奴婢们。”
“本王身为一国使臣,若不能得到汝朝公正的对待,岂不是同时损了汝朝与大魏朝的威严?若事情传出去,九州大陆会说中朝待使臣不尊,欲意挑拨战事,使天下不宁。届时,到底伤的是何人之利益,需得本王一字一字说明白么?”
中朝国君——刘潜,乃是个极好面子之人,每每兴战都需寻找正当理由。他从不会在明面上攻伐任何一国,要么暗地里抓住旁人的把柄威胁讨要土地,要么便悄悄促动九州内乱寻机征伐。
他倒是装得一派贤明豁达、爱民如子、厌战弃武的模样。天下臣民对他皆有好感。然则但凡九州以内,不论大国还是小国,各国君心底对此人的品性却是一清二楚。
宁南忧曾多次与中朝交战,晓得这个国家的军将有多么奸诈狡猾,更对刘潜的真实面目心知肚明。
车外小黄门光是听他说出这番话,便已是吓得浑身发抖,可见刘潜平日里是多注重颜面,不愿有一丝一毫的丑闻从这内宫中传出去。
宁南忧坐在马车上不肯挪步,浑身戾气萦绕,周身气压低极,叫人不敢随意靠近。廖云城牵着马匹在一旁站着,眼瞧着自家主公如此刚烈,压制着的唇角便忍不住上扬,心里暗暗叫爽。
两个小黄门僵持在外,脸色苍白青冷,抖着肩膀不知所措。
“睿王好大的阵仗,这里毕竟是中朝不是大魏,你这样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到底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朕可不是你那劳什子堂弟,不会看你父亲的脸色行事。”
就在气氛愈发沉闷怪异时,车驾的左侧缓缓行来一顶銮轿,在长椿街的正南向停下,上座的郎君挺直肩膀端正坐着,远远的传来了一句话,声色利落干脆,言语间满是讥讽嘲笑。
宁南忧单挑眉梢,瞥眼朝窗外看去,眼瞧着那銮轿上的一抹明黄色盛气凌人的朝他这边投来目光,他才动了动身子推开车门,弯腰几步跳至车下,朝南向停着的仪仗拱手作揖,微微躬身行礼道:“大魏睿王宁南忧拜见中朝陛下。”
刘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见到朕前来,便肯挪步下车了?那么方才刻意为难朕的殿前内侍是为何意?”
宁南忧作揖后,便昂首挺直了身躯,冷静自若的回答道:“即是使臣,见到一国之君又怎好失仪?只是中朝陛下这招待外臣的礼数...也实在有些刻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您见不得大魏好,恨不能再与我朝起战事呢?”
刘潜坐在銮轿上听着他这话,瞬即拉下黑脸,斜眸冷剜向他道:“睿王慎言。此等兴战之论若从你的口中传出去,九州贬斥憎恶的不会是我中朝国,而是汝之大魏。”
宁南忧哼笑一声道:“陛下倒是好心计,这便要将祸水栽赃到小王的头上来了,殊不知...真正欲起兴战之心的...正是陛下您?”
刘潜冷冽望去,森森冷的呵斥道:“你浑说些什么?在我中朝地界说这种话,真的以为朕会顾忌大魏而不敢惩治你么?”
宁南忧抬眸直勾勾的盯向他道:“陛下害怕什么?难道真的被小王说中了不成?也对...陛下连我朝大鸿胪都敢直接扣押在皇室内牢之中,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刘潜一惊,实没想到这睿王乃是个不怕死的,竟就这么大剌剌的将此事说了出来。付沉被他扣押在内宫大牢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内臣知晓,就连他贴身侍候的侍婢也不清楚。他虽没有指望瞒住与付沉同行来使的宁南忧,却也没想到此人知晓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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