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家宴操办起来,江呈佳却仍然没有什么笑容,只呆呆的坐在席位上喝茶,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千珊与沐云眼见此景,不由心中忧郁焦虑。
眼看着江呈佳日渐消瘦,脸色也略见枯黄,府里上下人马皆忧心不已,害怕哪一天这女郎便支撑不住,又病倒在榻、昏迷不醒。
千珊私下小声跟沐云嘀咕道:“沐主子...这样下去可不行。姑娘身子本来就弱,如此消耗,肯定不妥。”
沐云望着那女郎眼下的一片乌青,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能怎么办?什么法子我们都试过了,可她日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什么也不能搏她一笑。她心情不好,身体如何能好得起来?恐怕...也只有她家那位郡王回来...才能叫她心境缓解,多出喘息的时间。”
千珊紧锁着眉头,双手攥在一起,愁得心中无处缓歇。
正当家中宴席办得愈发冷清时,府外守门的小厮急匆匆的闯入了正厅之中,高声呼喊道:“王妃!女君!主公归来了!人已经在院外了!”
沐云一惊,转过头朝小厮望去,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小厮狂奔过来,此刻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喊完一句缓不过来,一时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声悠远清脆的唤:“还能是谁?自然是我归来了。”
听着那格外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音调,沐云噌的一下从席位上站起了身,两眼瞬间通红,一股泪气涌了上来,鼻子酸涩至极。
她盯着空荡荡的厅口,直到那郎君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直克制忍耐的情绪终于绷不住,眼泪便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哑着声音唤了一句:“阿轶。”
那蓝衣郎君在厅堂中站定了脚步,温柔的看向沐云,轻轻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沐云便再也忍不住,踢开脚边的食案,朝郎君飞奔了过去,扑到他怀中,呜咽着说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江呈轶早就撑开了怀抱迎接,稳稳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柔的哄道:“怎么哭得像个孩子?我一回京,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可不是想看你哭鼻子的?”
沐云捶了捶他的胸口,啜泣道:“你离京半年...难道还不许我哭一哭么?这时日过得太慢,你再不回来,我就快熬不住了。”
江呈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沐云紧紧搂住他的腰际,依偎在他的怀里,贪恋着他的一切。
江呈轶无奈的摇摇头,低低浅笑着,他缓缓抬头,眼光放长,便瞧见了站在角落里呆呆望着她的江呈佳。
他唤道:“阿萝?”
沐云听到这声叫唤,便立即擦去眼角的泪光,从郎君的怀里起了身,转头望向女郎。江呈佳望着眼前拥簇在一起的男郎与女郎,满眼皆是羡慕,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欣喜之色。
郎君眉眼弯弯,冲着她招了招手,和颜悦色的唤道:“阿萝,过来。”
江呈佳一直凝滞不前的脚步终于动了动,她吃力的挪着身体,一点一点朝郎君移过去。
江呈轶见她体态这般羸弱,不由蹙起了眉尖,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放开怀中抱着的沐云,急急的上前两步,将她扶住:“你的身子不是已然大好了么?如何会变成这般?”
沐云站在一旁擦着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阿萝这小半年,受了不少苦,若不是城家那位小郎君相助,恐怕她都没命再见你了。”
江呈轶惊讶万分,转头盯着沐云道:“出了什么事?怎会这样?”
沐云道:“睿王离京不久,那淮王妃便以想念儿媳孙女的名义,非要将阿萝拘到淮王府里去,甚至还惊动了皇帝。眼看着骑虎难下,阿萝只能硬着头皮入了淮王府。可那淮王妃却是个心肝黑到极致的人,竟下毒坑害阿萝...又栽赃陷害,污蔑阿萝与年谦有私情。她...她险些没能从淮王府里出来。”
“什么?!”江呈轶当即提高了音量,阴沉着一张脸恼怒道:“竟有这样的事情?那淮王妃王氏安敢如此对待阿萝?!那她...她此刻如何?所中之毒可有化解?”
沐云叹了口气道:“定然化解了,否则她如何能站在你面前?”
江呈轶心疼万分的望着面前女郎,只觉得不是滋味:“没想到我离京不过半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阿萝...是兄长回来的晚了,是兄长没能保护好你...”
那女郎呆呆的盯着他看,神思倦怠,有气无力的说道:“兄长,那王氏骄纵跋扈,本就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即便你在京城,也拦不住她的。况且...她的背后还有淮王。宁铮如何能放过我?你不必自责。”
“可若我在京城,至少不会让那王氏有机会下毒害你,或许能早点将你从那虎狼窝里救出来。”
江呈轶心口闷着,只觉得愧疚难当,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与宁南忧都不在京中,才叫他的宝贝妹妹受了这样的苦楚。
江呈佳多移了两步上前,主动牵起郎君的衣袖,温温柔柔的安慰道:“兄长...我如今不是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了么?既然我已经熬过了那些苦痛,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你便不必自责。”
江呈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柔柔的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傻妹妹,你这般只会叫为兄更心痛。你若总是将事情扛到自己肩上,总有一日会坚持不住的。”
她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眼底的一片伤怀却渐有缓解。
沐云抹着眼泪,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满心高兴道:“快别在厅堂里站着回话了,你才回来一身寒气,别让阿萝沾染了。她身子弱,经不得寒气。阿轶,你且去更衣,我与阿萝去屋舍里等你。我们...有许多话要问你呢!”
江呈轶点点头,随即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怀中娇弱的女郎,将她送到沐云的臂弯里去,这才移开一步,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先去沐浴更衣,片刻后便来。”
说罢,他便跟着小厮往东边的泉池行去。
沐云拉着江呈佳的手,转头看向她。这女郎多日未见笑容,此刻虽然仍是一派呆愣木讷的样子,可微微扬起的唇角,也足以证明她此刻的心情很是喜悦。
沐云心中默念道:江呈轶回来的真是时候。
庭外丝竹乐响了半日,伶人才被人请了下去。
屋子里,兄妹夫妻三人盘腿对坐着,千珊则侧着身子跽坐在江呈佳身旁。
江呈轶在身外加了一层略有些薄绒的袍子,端直身子坐着,屋子里烧着炭,热气一层层扑过来,惹得他才沐浴过便渗出了一身汗来。
江呈佳仿佛,更加畏惧寒冷了。以往这个时候,她顶多在手里抱个手炉,还不至于围着炭炉坐下烤火取暖。可如今,她坐在那烧得旺盛的炭炉旁,脸色仍然很是苍白,没半点血气。
江呈轶眼观此象,便忍不住再次心疼起这个小女郎来。
“兄长...”
三人对坐着沉默良久,江呈佳主动出声打破了这平静。
男郎抬头望她,柔声如水般说道:“怎么了?”
江呈佳僵着脸,唇角带着一点点微笑,小声问道:“你此次出行,押送绯玉...可有觉得这女子有什么异常?她是不是...?”
她没有将话说完,顿了顿,睁着一双灰暗的眸子看向郎君。
江呈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轻声说道:“我已经试探过了,她并无任何异常,身上没有半点神力,不过是普通的肉身凡胎。不过...此女心机颇深,也说不定她隐瞒了什么。”
江呈佳道:“如今,唯一一个与若映有些相似的...便就是这绯玉,若能寻到机会,定还要再试一试她。”
男郎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此事...我自有分寸。虽说此女已被我押送回了占婆,但那占婆国君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便放弃一颗能替他探秘的绝佳棋子。绯玉,定然还会暗中悄悄返回大魏,继续建造经营密侦营。”
江呈佳立刻说道:“若果真如此,你我则要好好计划一番,尽快将她隐藏的另一面逼出来才行。”
“此事,你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定能找到此女的弱点,一击而中。”江呈轶安慰她道,他看出女郎的紧张与恐慌,轻声温柔的抚慰她的情绪。
江呈佳对上他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愣,心中的焦躁不安渐渐缓解。她缓缓放松了身体,心情似乎略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旧有些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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