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与张英从福建登陆之后,一路上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拖延后,才不得已返回长安。
两人在决定回长安的路上便商量好了对策,尤其是现在两人的老家已经被华夏军队接管,华夏官吏并没有为难他们的家人,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一视同仁。
华夏的做法让二人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承天府待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华夏的运作方式,但是有一点两人都看明白了,那就是华夏的国策并不反对兼并土地。
想要兼并土地的前提是必须足额缴纳赋税,华夏的税务部门权力很大,在针对大户不交税的情况,税务部门甚至有权对拖欠赋税的大户资产进行拍卖。
就这一条特权让士绅大户恨的牙痒痒,可是又没有什么好办法,税务部门的政绩就是多收税,任何人不交税都会影响税务部门官吏的晋升,这就等于是砸税务部门官吏的饭碗。
不过华夏的税务官吏可没有明清官吏巧立名目盘剥地方的恶习,在土地清丈之后,所有耕地都会进行重新制定黄册,完全按照地契进行征收。
士绅大户倒是想将官府的赋税转嫁到无地的佃户头上,可是华夏官府给他们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直接将愿意移民的失地百姓迁徙走了。
原本老百姓除了种地之外就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养家湖口,就算地主将租子订到四五成也只能咬牙认了,可是现在百姓有了更好的出路,谁还愿意给地主拼死拼活。
没有大量的失地百姓给这些士绅盘剥,士绅们空有大量的土地,没人耕种就产生不了任何的财富,官府可不管你有没有种地,只按照地契进行征税。
士绅大户们倒是起来反抗过,可是在华夏军队的强力镇压下,任何敢于挑衅的势力都会被毫不犹豫地镇压下去。
当然官府也不是没有给士绅大户留下活路,官府给了士绅大户两个选择,一个是将土地卖给官府,或者自己卖给愿意接手的大户人家也行。拿到现银之后,可以进城投资实业,现在华夏外贸方兴未艾,各行各业都是机遇,只要大户人家愿意投身实业,官府会给予一定的扶持条件。
另一个选择就是将土地集中起来,采购农业机械,进行农场化经营,华夏有现成的农场经营成功的例子,只要大户愿意,官府可以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当士绅大户发现农场的好处之后,不用官府主动推进就会自主将土地以农场方式经营,没有人能够拒绝有利可图的合法收入。
农场最大的好处就是土地集约化,用最少的人力,做出最大的产出,这就使得农副产品的生产成本非常的低廉,能够带给农场主可观的财富。
对于张英与陈廷敬来说,两人都见识过农场的效率,因此在给家人的建议中,强烈要求家人一定要按照官府的要求,进行农场化经营,将零散的土地通过置换、买卖等方式进行成片化经营。
至于大量进行农场经营会导致大量的百姓失去土地,成为无产者,两人知道这就是华夏的基本国策。农业从业人口减少,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土地不会被过度开发。
尤其是西北地区,本身就是土地贫瘠、气候干旱,一旦人口无限制增加,遇到天灾人祸,必然会再次出现明末那种大规模的流民造反事件。
对于失地百姓的安置问题,华夏官府已经有了非常细致的安排,一部分家庭会被分流到华夏新开拓的土地上进行耕种,一部分会被安置到城市的工厂中转职成为工人。
原则上北方人向外东北迁徙,南方人向南洋迁徙,当然一些自发的移民行为,只要不违反官府的规定,官府也不会进行阻拦。
陈廷敬与张英二人,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在深入地研究华夏的各种政策,以及推行这种政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两人都是一代人杰,经过仔细研究后发现,华夏出台的这些新政,几乎每一条都是针对华夏历朝历代的弊政进行最优化的处置。
首先华夏没有进行激烈的均田运动,将士绅大户的土地平均分配给普通百姓,以获取普通百姓的支持,取而代之的是扩大土地的拥有量,通过开发南洋获得大量的土地,用以安置无地的赤贫百姓,以获取这些赤贫百姓的拥护。
华夏军队的兵员大部分就来自于这些家庭的子弟,他们在获得了土地,并在南洋各地扎下根基之后,必然会对华夏官非常拥护。
他们会担心如今的好日子有一天被人抢走,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移民家庭在自家还不怎么富裕的情况下,毅然地将自家的儿子送进军队,只为保证自家来之不易的生活不被人抢走。
张英与陈廷敬在承天府走访了很多的移民家庭,这些家庭在承天府这样的繁华之地日子过不是很好,比不上城里的工人家庭。
可是他们却非常的满足,因为他们在大陆老家的时候,这样的日子想都不敢想,不但能够吃饱穿暖,还能天天吃鱼,隔三差五地吃顿肉。
两人看的越多,就对满清越是绝望,这样的一个朝气蓬勃的势力又怎么能是满清这样的只知盘剥不知建设的势力能够抗衡的。
因此二人从福建登陆之后,就想着如何帮着华夏尽快的统一天下,让华夏百姓少流一点儿血,多保留一些元气,这么多年华夏百姓的血流的太多了。
在承天府的时候,两人不止一次听何斌等人谈起过,华夏不以满清为主要敌人的说法,华夏上下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无论是关外的满蒙,还是西南苗黎都是华夏的一份子,无论是谁得了天下都是华夏内部的话语权之争、权力之争。
华夏最大的敌人不在内部而在外部,那些漂洋过海来到华夏跟前的西夷才是华夏的生死大敌,这些与华夏相比,无论是外貌,还是思想都格格不入,一旦被这些西夷占据了华夏,华夏就是真正的亡国灭种。
二人虽然下了决心投靠华夏,但是还想近距离地观察华夏军队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会有哪些激烈的手段,在遇到坚决抵抗的军队又会如何做?
因此二人一路上都是跟着陈莽的军队后面看陈莽攻城略地,华夏军队表现出的纪律性,让二人叹为观止。一路行来,华夏军队直到打过长江,威逼武关,二人也没有发现一起华夏军队屠杀无辜百姓的恶事,反倒是华夏军队一次次拿出自己的军粮救济他们发现的灾民。
甚至为了救济灾民,华夏军队宁愿放慢进军的步伐,以确保军队过去的地方不会有一个人,因为吃不上饭饿死路边。
这样的军队二人别说没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难道他们不知道兵贵神速吗?这样为了百姓贻误战机,不怕给敌方创造击败自己的机会吗?
二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华夏上下根本就没把满清看做对手,对于华夏军队来说,战争是次要的,稳定一地的社会,保证社会不会出现动乱,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精力。
因为在战场上,满清与华夏军队相比完全是两个时代的军队,如果非要做个比较,那就是八里桥时代的英法联军水平去打还赶不上僧格林沁军队水平的军队,只要开战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就是刚开战的时候,满清军队还能有几次像样的抵抗,到了后来只要望见华夏军队的影子就会望风而逃,一方面是满清朝廷希望拉长华夏军队的补给线,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实在打不过。
二人在满清将兵力集中在关中各个关口,准备与华夏进行决一死战的时候,返回了长安。对于二人的回来,康熙似乎看到了绝望中的一道曙光。
整个朝堂上下都认为陈廷敬不可能再回来,随着山西落入郑氏的手中,那就更加的不可能,没想到在满清穷途末路的时刻,不但陈廷敬回来了,还将张英也带了回来。
康熙第一时间接见了两人,二人也是好几年没有见到康熙,发现才三十多岁的康熙头发已经花白,这让两人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崇祯皇帝。
眼前的康熙与当年的崇祯何其相似,就是不知道康熙有没有‘君王死社稷’的勇气,看着消瘦的皇帝,两人赶紧跪地行礼:“臣陈廷敬、张英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快请起!来人赐座!”
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收拢人心,而不是摆所谓的帝王威严,这一点上天子聪颖的康熙非常清楚。
“谢陛下!”
等两人坐下后,康熙迫不及待地问道:“两位爱卿从郑氏那边回来,可有郑氏的最新消息?”
“陛下!实不相瞒!一年前开战的时候,我们二人就被郑氏放了回来,可是我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来,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想在暗中观察一下郑氏的破绽。”陈廷敬首先说道。
康熙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计较二人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来的原因了,而是继续追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虽然话很不好听,但是臣还是要说,我大清根本不是郑氏的对手,无论从国力,还是从军队的强弱对比,我大清都差距巨大。
更别说在民心向背上,由于郑氏的宣传,华夏百姓早已将我大清的官兵当成了屠夫,只要郑氏军队开到,百姓都是夹道欢迎,主动帮助郑氏军队运送军资,提供大清军队的信息。
可以说我大清在道义上、军事上、政治上全输了,输的非常的彻底。想要在军事上重新复刻当年睿亲王入关时的盛景恐怕已经不现实了。
不过臣等在承天府多次听郑氏之臣字里行间透露过,他们从来没有将我们当成敌人,现在对我们发动战争是觉得我大清担负不起管理这个国家的重任。
尤其是他们的内阁大臣陈永华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大清入关四十多年,没有一年不在打仗,百姓早已厌倦了战争,然而却始终无法摆脱战争对百姓的伤害。
老百姓对于谁当皇帝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有衣穿,可是当百姓发现我大清入了关当了皇帝,他们的生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的困难了。
这才是天下始终动荡的根本原因,天下一直动荡不安,才给了野心者机会,这一点上朝廷上下可有反思?
臣知道这些话犯忌讳,肯定会有许多人攻讦臣,认为臣是在诋毁大清、诋毁陛下,然而朝廷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再不朔本清源,大清灭亡就在眼前了。”
这些话,换了开战之前陈廷敬打死都不会说,因为只要他敢说这样的话,等待他的绝对是满清的屠刀,满清朝廷杀人可从来不会犹豫。
可是这个时候,满清已经处在灭亡的边缘,连命都快没有了,还会在乎说这么几句刺耳的话,康熙听完陈廷敬这番话,叹了口气说道:“陈爱卿!现在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就算朝廷改弦更张,也是大厦将倾难以收拾了。眼下可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郑氏停下战争的脚步,就算是让我大清重新回到关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无论如何朕都无法接受成为亡国之君,朕少年登基,亲政之后三藩已是尾大不掉,让朕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削藩竟然激起了天下这么多人的同时反抗。
在这一点上你说的是对的,大清在入关之后,确实做得不够好,至少在南方做得不够好,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事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就算是朕有心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了的,不说满蒙亲贵的反对,就是那些关外入关时就跟着的汉臣也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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