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

六百五十七、贯颐备

    
    难道东方阿尚还尚有绝杀之计可以回旋?东方举的娘子确是有良方灭火不假,然看着又极像是孤身而来.......就在众人都微微色变之时,芜宁叹了一声,道:“爹,别再拿这些孩儿们寻了开心了。瞧把他们吓得,一个个都脱色了。”
    “你们无需听这老儿信口胡编!”芜宁拿眼神转个了圈,“若是我无有把握,便会只拖了我郎君脱出就罢,何苦还在这里罗唣?”
    “爹,你当知道能将火无水而灭的当是什么人罢?若爹想着要数着人头,以多取胜,那也是错的。爹若不信,可站去外边一看。”
    “那众鸟人此刻应也是落地了,想来不用一柱香的时刻,他们便能到了这里。”
    “另外么,盛为正率了些人由密道而来。他生疏些,懂的尽是我路上现教的,可就算这般,两、三柱香之久也就足够了。”
    “另外我们这一路过来,已将能毁的机关阵法悉数毁去了,是以这有来无回么,是无影无踪的事了。”
    “确是可惜了爹制的让人有来无回的霹雳粉,还费了那么多心思一处一处埋在博山炉下。”芜宁说着转头去问刘赫,“陛下来时可曾觉得一路上的博山炉又多又大?甚是奇特?”
    “.....”刘赫正欲答“的确如此”,却不料芜宁已转回头了,又只顾自己说道起来。
    “爹可知道此一计坏事在何处?坏事在了味道之上。不说这博山炉的数量已远多于山中除瘴清瘟之中,就说这热气一蒸,自然就能混淆些霹雳粉的味道出来,寻常人闻不见那是不假,可我们闻得见呐!”
    听着芜宁的侃侃而谈,东方阿尚的神情逐渐僵滞,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待等她话落,已是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
    “爹!”东方举要跟去一看,却别芜宁一把揪住。
    “你是要跟去看他的颓色么?且如今这已是族中之事,我们不好置喙。你若要叙父子之情,待等回去不迟。”
    东方举一怔。听他娘子的意思,东方阿尚只要踏出了门去或是迈下了阁梯,便是会被族人“相留”至归族之时。他有些心伤、更有些不忍,曾想过、议过千百次的替父脱罪之计,而今却如残花落水般,一去无踪。
    “也不知族中会如何处置.....”他眼望门外,着实惆怅。
    “我早与他们讲好了斤两,况且还有娘在家中,终归不会让你嚎丧!”芜宁一个刀眼翻过,东方举立刻换上了一副媚态,对着自家娘子就献起了殷情。
    “娘子辛苦!娘子劳累。日后我要为娘子捶肩捶腿,端茶送水,再不让娘子动一指头。”
    “呸!”芜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适才还不是想着要我们母子当孤孀么?日后?也无需待什么日后,我即刻就休了你,日后也无需再劳烦你,你要死要活也再与我们无干!”
    “那不成,娘子要休了我,我便会孤苦伶仃,定要寻死觅活!”
    “你先挑好了死法、日子,早些知会了我,我好避远些。”
    “当真舍得么?娘子好狠的心......”
    这两人似正在争执,实则确是在若无旁人的打情骂俏,逗得“看客”们分外局促,齐恪垂下了头,刘赫别过了脸,盛远索性趴了个五体投地,只有郑凌琼还崛强着要从门板下爬出,并不管他们是有多做作矫情。
    “陛、陛下.......”郑凌琼实在挣脱不了,只好求助于刘赫。
    刘赫听得她呼喊,一时不知为何起了些薄怒,便自纹丝不动。齐恪见状颇有不忍,与盛馥耳语了几句便要去相助一二,殊不知尚未站稳,刘赫就已到了郑凌琼身畔,稳稳地托起了门板。
    “谢过陛下!”郑凌琼虽是这么说着,眼神却飘在盛远那处......“陛下?!”她刘赫与盛远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次,刘赫却如不懂不知般的,径自退回了原处坐下。
    “确是不用管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芜宁难得赞许了刘赫一回,翻脸又去骂齐恪与郑凌琼。
    “殿下不许去!”
    “还有你这个娘子,自己也是生的一番好颜色,与盛远也是不相上下的。怎么就跟猫见了鱼腥儿似的,这么馋?”
    芜宁这话说得可是直白兼又市侩,郑凌琼理当是要被斥得羞臊难当。偏偏她却不甚在意,只在盛远边上坐下了,还道:“终归也压不死人,不是说盛家二郎快来了么?届时再搬也不迟。”
    说起盛为,东方举倒是想起了异处。他暂歇下了嬉皮塌脸之样,整肃了神情就问他娘子:“原来我们也并不曾说好要让那小子才凑上一脚,怎么他倒来了?”
    “说起来也是有气!”芜宁终于上手扶了扶她那早已歪斜的步摇,再坐地端正些,“本当是轻轻易易就能到了这里,可不想我被采央阿姊家的默军与族中人一齐缠得好苦,自出了庄子就一直在同他们斡旋迂回,待弄清盛家二郎那端即要出事,我便只能依靠了族中之人,同去应付了默军。”
    原来芜宁本是打算一路相随着盛馥而走,沿途亦是要甩脱了族中遣来“问询东方阿尚境遇如何”的众人。然前脚刚拔,后脚却又察觉到有另一支不知是何来路的之人紧随其后,且看他们行为手段,也绝非是南北朝堂中任意一人可指派得来。
    芜宁使了些手段窥探了一番,方知他们原是盛家郎主的私军,因平日里“大隐隐于市”,看去都是些默默无闻之人,所以称为“默军”。而今不远不近地随着芜宁,是要“顺相助、逆诛之”。
    “若同为一事又是一心,那我便敞亮了去见他们了。可说是一事不错,内里却是天差地别,说要一心似也不假,可切实更是有万里之遥......”芜宁接过了东方举递来的烹水银壶,也是猛灌了几口,这才继续道来。
    “盛家行事惯来霸道。我怎知何为是顺,何时是逆呀!他们自伤不了我,然要给我添些梗阻也不是不能。”
    “我思来想去的,而今仅凭我与几个小子,可缠斗不了这两方势众之人。爹做下的那事我们即便瞒藏也是有限,于是就想着借力打力,索性在族中露了脸,说好了斤两。”
    “可毕竟还是耽搁了!”芜宁“啧”了一声,“待我追上时,不想盛馥已去,盛为却被自己爹遣来的人团团围住,即刻就要带着北边儿的人一齐拼命了!”
    齐恪神情骤紧。虽然他知道盛为此刻定是无恙,不然也不能“携人前来”,可听见“拼命”两字,还是情不自禁地焦灼万分。
    芜宁却是不削。非但不削且还十分不耐。“他如何?他不如何!他可是个能将人烦得上天入地的旷世奇才。殿下应问他拿人如何了才对!”
    “二郎却为何要跟自己父亲的私军拼命?”东方举也自好奇。而刘赫虽也想知晓盛为缘何要与他的扈从“沆瀣一气”,却是不想开口询问,因他不愿“自取其辱”。
    “说起来此事呢,也确是缠绕。”芜宁又灌了一口不知是什么滋味的茶汤,放下了银壶,这才掰着手指分说起来。
    “这首处呢,你也是知道的。”她只对东方举道,“盛家想用孙儿来行个苦肉计,好让他们大郎回头是岸。可偏萧将军跑去自投罗网,他们便怕萧家霸住第人不放,就又将孙儿接了回去。”
    “这第二处呢,萧家确是想霸着人不放。”
    “这第三处呢,盛家便要兵见。”
    “这第四处呢,两面一齐集到那庄中,盛家二郞便领着北兵.......”
    “等等等等,你且等等!”东方举与众人一般,越听越绕,越听越觉云山雾罩。
    “莫念而今是在何处?”齐恪去问盛馥,无奈盛馥尚在神游,充耳不闻。他瞥一眼盛远,盛远依旧是埋脸于臂,叫人丝毫看不见他的神情颜色。
    “他与方娘子同回的建康。”刘赫却来答了齐恪,“而萧将军则是与我部同行,朕走时,他们还尚未到达。”
    “既如此,萧家怎么霸人?难道还敢去建康抢人不成?”东方举不禁笑出了声来,“娘子,你百般皆好,唯独不骂人时,说话往往就要缠绕不清,远不如骂人时言辞清阴。”
    “呸!”东方举又挨了一口啐,“你待我将话说完了么?不待我说完却还要混赖?好生听着,不许插嘴!”
    “这第五处呢。”芜宁掰起了拇指,“因是那小小子的主意太大,竟自行混入了北军与萧将军一处,并不曾回了建康去。待到了,人家逼问了,又为不牵累人,就自行走了出来,还拿了把刀架上了自己脖颈,以命要挟。”
    此言一出,刘赫惊诧不已。那一个粉砌玉雕般的美玉儿郎,竟是能自行混入军中、且不为人察?还有这提刀自戕的架势,不像盛馥却又像谁?他不禁看向齐恪,眼中尽是“你二人是如何教导?”之问,而齐恪此时却已过了初时的讶异,一派理所当然。
    “这小小子有这等本事?!不亏我当日赠他族徽。”东方举却正呵呵而笑,甚是得意。
    “贯颐备戟、金石可镂,这确是莫念处事之风,且是天性如此!”齐恪应和了几句,双眸又往盛远处瞟去,出乎意料的,这回竟是看见了盛远的双手正自颤动不已。
    “也不对啊!若是这样,便是萧将军霸住了人,那二郎当是要同萧将军兵见呀,怎么却不是?”郑凌琼也学着芜宁在掰着手指,然掰来掰去还是不得清阴。
    “你闭嘴!”芜宁对郑凌琼还是凶横无比,“一个两个都不愿将缘由听清了就要自己来断,那我还说什么?”
    “孤或者知晓缘由。”偏却齐恪又不识趣,想要捂嘴已是不及。
    “那殿下来说!”芜宁提起银壶又恶狠狠地掷在地上,声响之大恰同她此刻的火气一般。
    齐恪难免尴尬,脸就此微微一红。然他却不退怯,向芜宁道了句“失礼”之后,便冲着盛远说道:“留清应是一己之虑,是以既不愿让莫念随了父亲默军而去,更不愿让莫念为萧家所霸。两害相权取其轻之理在此或不亦不适用,是以他索性依傍了与莫念无牵无扯的北地之军。”
    “嗯,还算说得有些道理,我便不生气了。”芜宁言出必行,果然再无怒色。
    “那小子终究是与谁一处,终究又是打起来了没有?”东方举又问。
    “打是打过,可还不曾大打出手,我便是到了!”芜宁又拧了下东方举的耳朵,看者生疼,“那默军可是有我想不着的狠辣,亏得我是到了,行了个沙石阵将他们困住。凭他们的本事,要脱阵而去、再追上,怎么也得耗费二十个时辰。”
    “那小小子么,自然是跟二郎一处,哦,还有二郎没过门的那个彪悍娘子,长得娇俏滴滴的,耍起刀也是狠戾。”
    “谢郦心?!”齐恪与刘赫异口同声。
    “像是这么个名儿。终归他们不时就到了,你们自己认认是或不是。不过这两人的性子像是生颠倒了,一个催着要走,一个却不停生事,一会儿要喊了这个,一会又要待了那个同行,盛家的人都是烦人得紧。”
    “一齐到了?莫念也在?”齐恪难掩兴奋之意,竟哈哈而笑起来,“拂之,梅素,莫念要来。”。
    蓦地!“砰”一声响,盛远兀自掀翻了覆于身上的门板,逃窜似的奔进了内室......又再“砰”的一声,他紧紧地合上了内室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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