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

六百五十九、复假途

    
    “舅母!”盛为尚未走近就先喊了一声,煞是亲热。
    “哟嗬!”东方举做个不悦的样子,“这才识得几日,就抵过了我们甥舅间的血脉之情,见色忘义果然不是虚说妄称!”
    “我呸!”芜宁啐着,一手又拧上了东方举的耳朵,叫人看着都疼,“小辈在此,你还有点分寸么?且真要论血脉么?要论么?”
    “疼疼疼疼疼!娘子饶命!娘子饶命!”东方举一叠声的讨饶之后,又是连连认错,“娘子我错了!舅母跟舅父本是一样,都是血脉之亲......”
    盛为看得有趣,即便此刻自觉肩挑重于万斤之担,亦然忍俊不住,偷偷而笑。而刘赫在旁却似听了些端倪,他一双眼睛不停游弋在芜宁与盛为之间,若有所思。
    “待回家了再扒你的皮。而今让小辈们白看笑话,我也赚不得什么便宜。”芜宁却不再跟东方举混闹,正色问了盛为,“你来是为了我说的‘要速离’?”
    “确是。”
    “那二郎是来催我了?”
    “不敢!”盛为连忙作礼,思量了片刻,再道,“二郎知道舅母之前这般吩咐,是为二郎不要真与父亲遣来之军动了干戈,因此速来速去,能避则避。”
    “嗯,那么如今呢?将话说囫囵了。”
    “如今,不论我父亲遣来的人,就论此刻汇聚在楼阁下的,是否也只是殊途同归了而已?若要相安无事,就须早些各自安置个妥当。”
    “人精!就怕被假途灭虢了是吧?”芜宁笑骂了一句,道,“若不是二郎人生地疏,怕是早已自行而去了罢!”
    “二郎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还能去往何处?自是去往盛家大郎的窠巢,那里不仅好吃好住,更有他的扈从无数。还有你们那被狼烟熏得昏头的十九叔,想来终究也会寻去那里与你们汇合,所以那处难道不好?”
    “自然是好!舅母怎么说都是极好!”
    “呵呵!”芜宁又笑,“这孩子的心性,倒是像了谁?”
    “好!此地确是不宜多留。然途中有一段密道颇不好走,二郎去与那什么陛下说道说道,让他看紧了自己的人,路上切莫掉了,可是难寻。”
    听得芜宁说要启程,盛为终于松下口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地阴气森森,倒还不那密道之开敞,一刻也不愿多呆。
    “等等!”东方举又喊住了盛为,“你小子是否当让你未过门的娘子来拜见下舅爷?不然可不走呐!”
    盛为一笑,竟破天荒地带了些腼腆。他几步过去,与谢郦心附耳说了几句,谢郦心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谢郦心见过东方大人、东方娘子。”她中规中矩地施了一礼,罢了就要回去。
    “且慢啊且慢!不喊舅爷倒还罢了,怎么连见面礼都不要了么?”东方举自腰囊内掏出一枚悬于银链的幼小玉璋,对着谢郦心晃了又晃。
    盛为见那半圭之物器形古朴浑厚,色泽类于象牙之黄,而其中又沁着丝丝褐黑,便知此物来历必是大有渊源。
    “玉璋不当赠了二郎么?”盛为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因他实在不解东方举为何要赠了此物给谢郦心。
    谢郦心自也瞧出了这玉璋的特别。原本就在踌躇当不当接的她,只听盛为那一言,便知轻易收受不得。
    “郦心谢过东方大人厚爱,然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谢郦心规规矩矩地拜了一礼,算是婉拒。
    “你得收着。”芜宁拿过了玉璋,径直就挂上了谢郦心的脖颈。“记得,此玉璋特别些,与俗成之道反而行之,只传女,不传男。”
    “来日待你与盛为有了女儿,只将此物给了她即可。”芜宁笑嘻嘻的,说罢还拿起谢郦心的手来拍了拍,“只传长女。”她又嘱咐道。
    谢郦心的脸倏忽绯红。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平日里再是彪泼些,也受不住这一通“来日之说”。然她畏羞之余却还是莫名不愿受了此礼,举手想去摘下却被芜宁一把揪住。
    “推三阻四的,还不是忧怕这东西会带了什么邪性的宿命?再闹出一场而今的事来?”芜宁倒是难得的好耐性,并不曾为这两个小辈的“不识抬举”生了一点气恼。
    “此物若是沾染了邪性,我们何必又要大阴大方地给了你们?只需学我大人公,造些什么奇遇出来,不是更好?”
    “既是给我们来日孩儿的,舅母何不到时再亲自给她?”眼见谢郦心窘憋地将要发急,盛为连忙解围。他深谙两人都是爆竹一般的脾性,若一旦“噼啪”作响起来,便是不好收场。
    “我们也是想亲自给呀!然却恐时不与我,届时凑合不齐。”东方举呵呵一笑,又对谢郦心道:“不如先戴了回去,让你来日大家看看。若她说是有邪性,再将此物挫骨扬灰也是不迟呐!”
    东方夫妇话已至此,盛为两人再要推脱非但无礼更是要有忤逆之嫌。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再度拜下,口称“谢过厚赐”。
    东方夫妇俩就此挑眉而笑,那得意之色像极了奸计得逞的刁滑之徒,看得盛为两人胆战心惊。
    “如此,走罢!”东方举率先起身,还不忘捋了捋青衫上的皱褶。他先看一眼眉头蹙得比大衫上的褶皱还紧密些的刘赫,再看一眼一手抱着莫念、一手牵着盛馥的齐恪,咂了砸嘴,才道,“陛下,殿下,可还能行动自若?”
    “朕无妨!”刘赫随口而应,心里已是起了定要问清那玉璋缘由的主意。
    “孤无大碍。”纵是身疲骨软,齐恪又焉能在而今怯风怕雨?
    “甚好!如此可否请陛下传令下去,令军中各人随行在我等之后,待入了密道便掩起口鼻,只管疾行,其他万事都勿要理会。“
    刘赫点了点头。九郎见了便行了一礼自行而走,想来必是前去传令并整肃队列。
    “阿卫。”刘赫欲要叫阿卫去捧起那金匣,然只一刹就变了主张,亲自躬身拾起了就捧在了当胸。
    “去叫他们取些绳索,并寻两根粗壮的树枝来,要快!”刘赫却又吩咐了阿卫另一事。
    “多谢!”齐恪即刻醒悟缘由何在--就凭盛馥而今这等浑噩的模样,又要怎生疾行?
    “某人有心是有心,然殿下也不需谢他!”芜宁还是不拿正眼瞧了刘赫,“一会只让族中的人抬了即可,不用再劳烦旁人了。”
    “殿下也是孱弱了些,若不然背起了自己娘子就走,有心人便生不出事端了来。”
    芜宁说话又是尖酸刻薄,一时室内气息有些闷滞,刘赫更是索性旋身而出。
    “殿下姑父。”此时莫念忽然将齐恪的衣襟拉了又拉,“原本,原来,只殿下姑父一人在此么?”
    莫念此言一出,齐恪、盛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是嗟叹这小儿郎缘何这般“有心、用心”,一个是自我衔恨、怎会将大哥忘了个一干二净。
    “莫念啊!”这世上还有何人谁比齐恪更知道这小儿郎不好哄骗,然若要如实以告,又是万万不能.......“你父亲本不在此处,待等我们去到大剑关,想来便可见了。”
    齐恪挑了个能屈能伸之说。若可劝得盛远,父子便终能相见。然若劝不得盛远,那便一如既往、只告诉了莫念“你父亲需去处置急务”,将此事再行拖延。
    “哦!”小儿郎答应着齐恪,两眼却止不住地要往内室瞟去,“莫念知道了。莫念虽很想拜见父亲,却还能等。”
    “莫念当然会见到父亲!”齐恪说着两眼已涩,他使了个眼色给盛为,示意他盛远就在内室避着......
    “姑父要扶你嬢嬢起来,莫念先跟了二叔去外面稍候可好?”不得已,齐恪又再诓骗了一回莫念,可那小儿郎听得了非但不起,反而更抱紧了齐恪的臂膀,顿时就要哭出声来:“不!莫念不去!殿下姑父曾起过誓,再不离莫念的,莫念绝不去。”
    要知莫念一贯知礼识节,常常比之诸位“大人”更讲规仪,像此刻这般小儿撒泼的模样,遑论齐恪等人并不常见,纵连一见都是不曾见过。
    “好好好!不离不离!”出乎意料的,东方举夫妇俩异口同声地哄了莫念,“莫念帮你殿下姑父一同扶了你嬢嬢去到外头透透气,一会儿还有长路要走,莫念可不得再哭再闹了。”
    “唔!”小儿郎用劲地点了头,这才从齐恪身上滑下,却还是不肯松手放开他的衣衫。一双眼亦还徘徊在内室那处。
    此时谢郦心与绿乔一齐搀起了盛馥,齐恪也在盛为的帮扶之下站直了身躯。
    “留清,替孤留意了可还有什么遗留之物。”齐恪弦外有音,实则是要让盛为去劝解了盛远。
    盛为会意。然待他又看见一直蜷缩在那厢又一言未发的郑凌琼时,只虑她或会碍事,便道:“郑娘子不如去寻了耀焱兄,稍待都是要走了。”
    郑凌琼既不曾答了盛为,也不见有起来的意思。她只将莫念看了又看,冲着他笑了又笑,才道:“国师、国师娘子、殿下、盛家二郎,你们都去透透气罢。只留我察看下还有什么遗留即可。”
    “不过谢女郎可来听我说一句体己话。”郑凌琼朝谢郦心招了招手,谢郦心虽不情愿却又好奇,稍事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什么话非得这样说。”谢郦心问。。
    “女郎只需叫他们再多捡了两根树干来,再偷偷地留下两个人行在最末,这遗留之物便成不了遗留之物,也不会让念公子知道。”郑凌琼话说得极轻,声气却是满满的笃定,“旁他的事情,待到了再劝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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