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边缘

    
    林真一闭了闭眼睛，最后一次不甘心地问道：“难道说，难道说松田达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么？他唯二的亲人就只剩下北原夏树和松田大志了，他们如果一直不知道他的死讯，那以后松田达也的祭日，谁会去祭拜他呢？”
    日暮俊介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还年轻，所以不懂。松田达也的心愿，是那两个亲人的安全，他哪里有闲心去考虑自己死之后的事呢？
    可能你会觉得，他何必要这样，为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么拼命，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可是我们不是他，他也并不求我们能够理解他。”
    说完后，他拿出了手机，将相册打开，放大了其中一张后递给了林真一：“你自己看看吧，刚刚监狱那边发给我的，松田达也的遗书，他全部都写在墙上了。”
    林真一惊讶地接了过来，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写在墙上，难道这封遗书，是松田达也用自己的鲜血写的？但是等他看到照片，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松田达也使用的是某种尖锐的东西，也许是放风时在操场偷偷捡的石头块，用它在墙的内侧刻上了简单的几个字。
    “我走了，请让我悄悄地走，不要告诉任何人，谢谢！”
    就这几个字，林真一看了许久，他终于明白了刚刚日暮警部话里的意思。松田达也即使选择了自杀，却仍然希望自己的死不会被报道，或者传到松田父女俩的耳朵里。也就是说，他希望这起事件，以自己的死亡为结尾，任何人都不要再深入调查下去了。
    日暮俊介见林真一一脸凝重，又嘱咐道：“林君，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松田达也所说的，有人要在暗处报复你这件事，不可以再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他走到百叶窗前，掀开了小小的一角，警惕地看着外面大办公室里，所有下属的一举一动：“虽然我不相信，在这些同事里会有想对你不利的人，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以及他们的安全，谁都不要说。
    松田达也和北原夏树的交际圈，他们的通信、财务、邻居、朋友，我们在查长谷川春奈被杀案的时候，都已经全部查了个遍，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那些威胁他们的人，如果真的存在，那确实神通广大，甚至可能还有警方背景。
    所以说，我们现在只能以静制动，千万不能让那些人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你记住了吗？”
    林真一心里一颤，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顺从地点了点头。日暮警部说得对，万一敌人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伺机而动，最糟的不外乎是他自己送了命。
    但若是告诉了身边的同事、好友，还有美都和亦清，他们一定不会冷静地接受这件事，如果他们在暗中调查的时候，被那些人发现了端倪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敢去想象。
    想到这里，林真一更深层次地理解了松田达也的想法。比起自己的生命被无情地夺走，他们都更害怕身边亲近的人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伤害，甚至被杀害。
    一阵冬雷声响起，林真一和日暮俊介同时一震，扭头看向了窗外，屋外的天空乌云滚滚，宛如大兵压境，正在黑压压地向他们袭来。
    林真一的心头涌起了一阵阴霾，他知道，明媚的阳光就在乌云背后不远处的地方，但是这些乌云是那样得广阔，那样得厚实，阳光，真的会有冲破它们禁锢的那一天吗？
    ……
    东京都，某处住宅。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嘴里正叼着一根烟，和一群人开着网络会议。不过，虽然说是网络会议，但是所有人的摄像头此时都是关闭的，每个人的专属头像也都是全黑，当有人使用麦克风时，他的头像框就会发光。
    这场会议使用了目前正流行的虚拟网络，并且带有自毁程序，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让人跟踪到。
    此时，男人的嘴角正带着玩味的笑容，听着电脑那头有另一个男人正在义正言辞地慷慨陈词。
    “老大，北原夏树和松田大志那两个人，难道我们就要这么放过了吗？尤其是北原夏树那个女人，她知道组织的秘密，可一点都不比松田达也少，怎么能不做掉她，还让她真的移民去了蒲国？这不就是放虎归山吗，将来会后患无穷！您一直英明神武，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心软呢？”
    那个被他称作“老大”的人默不作声。年轻男人却噗嗤一笑，将嘴里已经快燃尽的香烟取了下来，捻灭后扔进了烟灰缸。心软？怎么可能？他讽刺地扬了扬眉毛。老大有多么心狠手辣，这次网络会议的与会者又有谁不知道呢？
    事实上，老大原本的计划是，听从老三的建议，在松田大志的别墅周围摆放上并不突兀的易燃物，然后装成天然气管道公司的员工，动一点手脚导致天然气泄露。然后，只需要一点点引子，就能送他们父女俩和那个保姆一起上西天，但是……
    男人拿起一边的红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怪只怪，松田大志的那幢别墅实在是东京都一等一的住宅，各方面都堪陈完美，很难让人不心动，就这么炸了未免暴殄天物。于是，自己想老大所想，向他提出了“逼迫松田父女俩移民”的建议，并亲自伪装成房屋中介，去联系了北原夏树。
    那个女人倒是手腕了得，魄力也不小，为了能够尽快移民成功，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幢别墅最终能卖几个钱。于是，在自己的压价下，那幢别墅目前已经归属于老大，而付出的价格只有那幢别墅市价的四分之一罢了。
    当然，除了自己以外，组织里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将别墅弄到手后，老大为了不让自己的真实意图暴露于人前，便真的让松田父女俩平安地移民去了蒲国。
    想到这里，男人嘲讽地一笑。当初，“老大”招募自己进组织的时候，是多么得道貌岸然，说他一定要设计出东京警方，乃至全世界警方都查不出来的完美犯罪。实在是太好笑了，到头来为了几亿日币，这个计划着要做世界犯罪大师的人，就把两个有可能会危害组织未来安全的祸害给留了下来。
    这种老大，还有跟着他的必要吗？他真的能够帮助自己，钱也赚了，仇也报了？
    男人又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话虽如此，自己目前仍然羽翼未丰，跳出来单干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只能韬光养晦，暂时将这个把柄握在手里。未来的某天，一旦自己有了翻身做主的实力，这件事倒也不失为一个揭竿而起的好借口。
    于是，他打开了麦克风，话还没说，就爽朗地笑了几声：“哈哈，三哥，您这说得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老大这么聪明，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啦。再说了，松田大志又没做什么，把他女儿干掉，那老头估计当场就会爆血管，一起翘辫子了吧？
    我知道三哥本来想把他们父女一起炸掉，这个是您的老本行，专业的嘛。但是你也知道，这爆炸案阵仗可太大了，很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到头来如果顺藤摸瓜查到我们头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五说得不错。”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老大”终于开了口：“我想了很久，松田父女俩一直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如果这个时候家里突然被炸了，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你不要忘了，松田达也一直被关在监狱里，如果一旦知道了松田大志和北原夏树被炸死了，这老小子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到时候我们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那个“老三”似乎仍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他在嗫嚅了几句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一般来说，老大说话一直是威严感十足的，可是一旦变成了这般和颜悦色，就说明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去反驳他了。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谄媚地换了个语气夸道：“是是是，还是老大想得周到，我这个人吧，就像自己经常玩的火药一样，一点火就炸，想事情不过脑子。老大的做法一定是有深意的，我可真是自不量力。”
    “老大”一听他还算识相，便愈加和蔼起来：“没事没事，这次的案子里赚的钱，我决定按比例全部分给大家，就当成辛苦费和分红了。”
    他的反常举动让众人都冷汗津津，一起打了一阵哈哈之后，这场网络会议就此结束了。
    被叫做“小五”的年轻男人将电脑关上后，慢慢地走到了窗边。天上正打着罕见的冬雷，天空乌云密布，街道上像是来到了深夜一般黑暗。
    林真一，这一次让你查到了我的作案计划，算你厉害。但是马上，我们之间就有新的比试要开始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