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边缘

    
    “这……一定要今天吗？我今天下午在公司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在那之前，我还得先把悠亚送回家去才行……”神之木吉良为难地摸了摸鼻尖。一旁的藤原阳菜连忙站了出来：“叔叔，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花店那边有人看着，可以送阿姨回家的。”
    神之木吉良对她的挺身而出自然是感激得连连点头，日暮俊介和林真一在他们身后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本想着藤原阳菜也能留下来，但是她先行找了一个提前离开的借口，也就只能暂且算了。
    她们离开警视厅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太阳躲回到云层之后，再也不肯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撑着一把黑色布面的大伞，慢慢地朝着警视厅的大门走去。神之木吉良站在会客室的窗口，直到她们纤瘦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了，也没有收回目光。
    “藤原小姐，实在是好得没话说了。”站在他旁边的日暮俊介感慨道：“她和您儿子毕竟是未婚关系，即使现在撒手不管，也是人之常情。不瞒您说，我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算短，能做到她这样的，真的是不多了。”
    “是啊，我一直说，英矢是个有福气的，他找的女朋友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只可惜，他一个都没能抓住。”神之木吉良转过身来，对着日暮俊介和林真一点头示意道：“日暮警部，林警官，你们特意把我留下来，应该是想问有关于大桥美姬的事，对吧？
    我不知道悠亚是如何向你们描述这个女孩子的，但是从我的角度，我实话实说，大桥美姬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对于她的自杀，我是真的很痛心，她是英矢第一次带回家，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要和她结婚的人。所以在我心里，她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了。”
    林真一看着男人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淡淡的悲伤中，分辨出是否有作秀的成分。另外，神之木吉良似乎一直在强调自己对大桥美姬和藤原阳菜的喜爱，可是神之木英矢呢？他本人对这两任女朋友的感情究竟如何？
    想到这里，林真一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神之木先生，我想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神之木英矢对大桥美姬和藤原阳菜中的哪一个比较喜欢呢？”
    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冒昧的问题，不止是神之木吉良，就连一旁的日暮俊介都有些诧异。但是面对他们质疑的目光，林真一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是死死地看着神之木吉良，似乎一定要他马上就给自己一个说法似的。
    见他这么坚持，神之木吉良只能尴尬地回答道：“这，这我可不好说，应该都差不多吧，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带回家给我和悠亚看的姑娘统共就这么两个，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带回家呢，对不对？”
    林真一先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可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问道：“既然如此，神之木先生，您觉得大桥美姬自杀的原因会是什么呢？英矢先生有没有和您聊过这件事？
    他的未婚妻突然自杀了，这可不是小事啊。大桥美姬年轻漂亮，工作体面，男朋友又是青年才俊，根本就没有自杀的理由，不是吗？你们对此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我不知道，英矢也说他不知道。”神之木吉良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桥小姐自杀的时候，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遗书，所以我们都很意外。我和悠亚都问过英矢，但是他对大桥小姐的死表现得很痛苦，我们不想他痛上加痛，也不想揭他伤疤，便只能什么都不问了。”
    “那这就很奇怪了不是吗？既然您并不知道大桥美姬自杀的真正原因，又为什么要坚持赔偿她父母一笔钱呢？”林真一一脸好奇：“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您的这个行为具有很强的补偿意识，似乎是心中有愧。
    现代人的生活压力这么大，会引起自杀念头的绝对不仅仅是情变。尤其您作为神之木英矢的父亲，应该是不希望儿子背上一个负心汉的名声吧？在这一点上，神之木太太就和您截然相反，她一直在竭力撇清两者之间的联系，说大桥小姐的自杀和英矢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她的做法，我是不敢苟同的，但这却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他应该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负责吧？
    另外还有一点，大桥美姬的父母拒绝你们的补偿支票，这种做法极有可能是他们在盛怒之下的合理行为，但是你对此却表现得很慌张，认为他们不收你们的钱，后面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更大的麻烦，指的又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神之木吉良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暗暗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讪笑着说道：“林警官，您这也太发散思维了些吧？
    当时，大桥美姬毕竟和我儿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她是家中独女，骤然离世，父母一定是很不好受的。出于这个原因，我才坚持要对他们进行一些经济的补偿，难道这也有问题吗？”
    “哦？您只是出于对大桥美姬父母的同情，所以才坚持要给钱吗？”林真一淡淡地点了点头：“这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我想，会不会还有另一个原因呢？
    比如，大桥美姬自杀的原因也许确实是因为英矢先生呢？所以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想花点钱替儿子赎罪？”
    面对林真一咄咄逼人的追问，一贯好脾气的神之木吉良不禁也有些恼怒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似乎马上就要发起火来。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立刻颓丧了起来。
    “林警官，你也许还没有结婚生子，所以不明白一个道理，直觉，并不是女人独有的技能。”缓了片刻后，神之木吉良喃喃地开口道：“作为一个父亲，我对英矢虽然算不上百分之一百的了解，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的喜怒哀乐我一眼就能看穿了。”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脑海深处回忆着什么：“英矢第一次把大桥小姐带回家的时候，我和悠亚心中都很高兴。他的酒吧里经常会出入一些打扮时髦，开放性感的女人，我和悠亚最担心的，就是某一天，他会把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带回家里来。
    所以当我们看到大桥美姬的时候，心里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大桥小姐的各方面都很不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妻子人选，我和悠亚都认为，只有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才能把英矢的心捆绑在家庭里。”
    说到这里，神之木吉良倏地睁开眼睛，眼中一片迷茫：“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件怪事：英矢他对大桥美姬，似乎并不真心喜欢。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自然知道，当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现。更何况，他们两个是自由恋爱，并不是相亲认识的，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呢？
    这个想法我也曾经和悠亚讨论过，她却丝毫不以为意，说英矢性格内敛，也许是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对大桥美姬的喜爱，小两口私下里指不定多恩爱。她这样一说，倒也有些道理，我便不再在意这件事了。”
    神之木吉良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似乎经过长时间的站立，他的双腿已经不堪重负。等坐下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就在大桥美姬自杀的前几天，她曾经来我们家找过英矢。当时英矢和悠亚都不在家，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在。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虽然他们两个已经谈恋爱很久了，但是英矢从来都没有带大桥美姬去过自己的私人住所，所以她只能到我们家来找英矢。
    那天，雨下得很大，大桥美姬浑身湿透，头发散乱，一看到我就跪了下来，说英矢已经很久不愿意见她，求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来这里，大家把话说清楚。
    见她这样，我立刻就给英矢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英矢就回了家，但是他一看到大桥美姬，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路拖行到他的车上去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英矢那天没有回家，一直到大桥美姬自杀的事情传来，他才过来向我们告知了这件事。”
    林真一到这时才了解了神之木吉良的想法。他早就看出，神之木英矢对大桥美姬的敷衍和不耐，再加上两个年轻人之间曾经有过这么激烈的争执，所以他会把大桥美姬自杀的原因归结到儿子的抛弃行为，并且对女方的父母萌生了强烈的补偿心态，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林真一不由得有些好奇：“神之木先生，既然你知道，大桥美姬的自杀极有可能是因为英矢先生的抛弃导致的，那么在上一次做询问笔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警方说起这件事呢？
    你应该很清楚吧，大桥美姬的父母具有强有力的动机去杀害英矢先生，如果你说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神之木吉良沉默了一会儿后，点点头爽快地承认了：“林警官，你说得不错，在我知道英矢被杀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凶手会不会是大桥美姬的父母或者亲友。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向警方提及这件事，这毕竟是英矢人生的一个污点。现在的新闻媒体一直都喜欢宣扬‘被害人有罪论’，一想到已经逝去的儿子在报章和杂志上，被冠以‘负心汉’、‘死有余辜’之类的字眼，我实在心有不忍。
    尽管，尽管他是真的有罪，可他仍然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心希望他能在地下，得到永久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