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嫔的态度很是恭敬客气,似乎生怕怠慢了睿王夫妇,引起他们不快,羽蘅夸了两句徐嫔处理内务井井有条,说有什么需要会告诉小宫女,徐嫔就退了出去。
殿门被关上后,辛柳等她们走远,才回到羽蘅身边轻声道,“这位徐嫔看起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难怪现在宫中人心都被她收服了,从上到下都妥妥帖帖的,下人们连几个妃位都不找了,全都听她的话。”
羽蘅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很会说话办事,偏偏态度又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按道理说,徐嫔是皇帝的女人,就算位份不高,也是羽蘅和陆修安的长辈,不用这么来确定他们有没有需要。
但她不仅来了,这分寸还拿捏得特别到位,既不过于热切,让人觉得她有攀附之心,又不过于冷淡,让人觉得她不愿意来。
羽蘅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应对,跟徐嫔比起来,似乎还差一些。
辛柳撇撇嘴道,“奴婢不知怎么,就觉得她不对劲,怪怪的,老像藏着什么心思似的。”
“表现太过完美的人,总会让人觉得如此。”陆修安在旁边插话道。
“不过徐嫔现在位份不高,还不足为惧,她的儿子陆弘新现在是父皇最喜欢,也是最小的皇子。”
羽蘅闻言多了一点重视,人老了总是偏。
太后这是知道自己时日无长了。
大大小小几十人从太后床前开始,根据亲疏远近一排排地跪好,给太后行礼,听太后说话。
太后虽然人醒了,但眼睛只半睁着,里头一片浑浊不清,也不朝人看。
她没有焦距地转过脸来,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又把自己惦记的宗亲子女挨个叫过来吩咐了两声,动作迟缓,声音断断续续。
底下跪着的人渐渐就有人哭了。
羽蘅和陆修安跪在靠前头,徐嫔所出的十二皇子陆弘新就跪在她身后侧,羽蘅听到他抑制不住地哭了几声,然后一直死死咬着嘴,小声呜咽着。
太后说了好一会儿,渐渐都喘不上气了,采薇哭着劝太后歇一歇,太后却摇摇头,“哀家,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见。羽蘅丫头,你到前头来。”
羽蘅闻声惊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膝行着上前,握住太后的手,顺便把住了太后的脉。@·无错首发~~
脉象很沉,很重,很缓,石子明说的没错,太后这是回光返照。
太后轻轻握住她把脉的手,虽然眼睛已看不清,但还是笑了起来。
“丫头,哀家最近这段时间没见你,你不怪哀家吧。”
“太后,儿臣从来不敢有此想法,太后对儿臣天高地厚之恩,儿臣不敢忘。”
太后欣慰地点点头,“哀家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就算别人犯了错,你也会分清是非黑白,这一点上,连哀家都不及你。”
“太后过奖了,您累了,歇一歇吧。”
“等哀家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哀家就歇息。丫头,将来你和修安要好好的,一辈子相互扶持,你答应哀家,好吗?”
“是,儿臣答应太后。”羽蘅又磕了三个头,眼泪滴落在地,彻底模糊了视线。
太后又点点头,努力扬起声音,对外头道,“大晏年年天灾人祸,国库空虚,哀家走后,不许大摆大葬,不许守孝太久,一月即可,以免影响国事。你们,都要照哀家的旨意办,否则,哀家闭了眼都不安心。”
“太后!”
殿中哭声响成一片。
太后只是继续高声道,“都去吧,你们的心,哀家都知道了。哀家想跟皇帝说几句话。”
等在一旁的皇帝也是眼眶湿了,闻言让大家都退了出去,殿中只留下太后和皇帝二人,并几个服侍的下人。
*
退出去的人并不敢走远,而是等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说话。
。
此时秋意不深,半夜里也并不冷,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映照得如同白天一样。
羽蘅和陆修安独自站在一个角落,两人双手在衣袖里死死交握,汲取彼此的力量,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渐渐止住哭泣,只是脸上仍有悲色。
倒是徐嫔根本没心思哭,因为要准备的东西千头万绪,她一出来就被管事太监叫走了。
过了一会儿,陆修安似乎看到什么,牵着羽蘅走到一个小皇子跟前问道,“弘新,你怎么了?”
羽蘅借着灯光打量这个小皇子,只见他的身量有些高,面容却很稚嫩,此刻正拼命压抑着眼泪,努力让自己保持皇子的仪态。
原来这就是十二皇子,陆弘新。
陆弘新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很是警觉,见陆修安问,立刻回道,“十二皇子没什么,多谢睿王关心。”
陆修安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陆弘新拱手道,“刚才他们说太后奶奶可能今晚就……”说到这里他小嘴一瘪又要哭,好歹忍住了。
“弘新太难过了,不想太后奶奶走。”
“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太后这个年纪,已经比许多人经历过的岁月都多了,你不要太过伤心。”陆修安道。
陆弘新却更难过,“可是我知道,太后奶奶是因为生气才身体变坏的,先出了三哥哥的事,现在又出了七哥哥的事,要不是他们做出那些事来气太后奶奶,太后奶奶的病不会这么严重的!”
羽蘅和陆修安心里一阵叹息,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心里明白,为什么有些大人就偏要装糊涂呢。
羽蘅上前柔声道,“十二皇弟,你既然这么知道太后奶奶的心思,自然知道,太后奶奶不愿意你太伤心哭坏身子的。”
陆弘新连忙躬身行礼,“想必您就是九皇嫂,刚才没有见礼,还请皇嫂别怪。”
“皇兄皇嫂放心,我就是这会儿忍不住,等会儿就会好的。”
说罢他擦去眼泪,努力露出严肃的表情来,再行了一礼,慢慢走开。
走了没多远,隐约听到那小太监对陆弘新道,“主子,您不应该跟睿王他们走太近,您现在是皇上最疼十二皇子是装的。”
羽蘅面不改色,继续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还长,以后就知道了。”
*
寝殿内。
皇帝坐在床沿,握着太后的手,想到自己近日咳血的次数增加,搞不好也撑不住几年了,不禁黯然。
朕或许,还不如太后长寿呢。
皇帝潸然泪下,为太后,更是为自己。
“太后,您还有什么话要跟儿臣说?”
太后艰难地喘了几口气,面上泛起不太正常的潮红,她仍旧睁着那双已经看不清的眼睛朝皇帝看来。
“皇帝,哀家最后一件放不下的事,就是太子。哀家希望,皇帝能立修安为太子。”
“太后!朕从未属意于睿王,您病糊涂了!”
皇帝不料太后居然说出这句话来,犹如被背叛一般,瞬间大怒。
“太后还是好生保养身子,前朝之事太后就不要担心了。”
“皇帝!”太后急切起来,紧紧抓住皇帝的手抬起头来,枯瘦的手指在皇帝的手上留下道道红痕。
“大晏不能再生乱了!外敌环伺,国库空虚,要是因为太子之位再起纷争,大晏几百年基业,哀家怕毁于一旦啊皇帝!”
皇帝见太后这么激动,生怕她立刻就闭过气去,只好赶紧安抚一下太后,扶她重新躺下。
“原先,哀家也觉得青章或者青庚,都很好,加以时日,不会比修安差。但如今的情形,皇帝,只有让修安做太子才是唯一的稳定……”
“太后,朕还有许多儿子,个个都不差,您。
看弘新,小小年纪十分上进,读书刻苦。大晏人才辈出,太后就不用担心了。”皇帝又不耐烦地打断。
太后却冷笑了一声,“你无非是有心结,所以看不开。如今除了修安,并无人能与他抗衡,就算你再想扶持一个儿子,但还要多少功夫,又能保证一定能胜过修安?”
她的语气又转为哀求,“哀家人之将死,只有这一个心愿,你都不愿意考虑一下吗?皇帝,哀家到了地下,不敢去见列祖列宗啊!”
皇帝静默两息,最后只道,“太后,您气力不济,多休息吧,朕去叫石子明来。 @ ”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寝殿。
太后手中一空,眼泪从浑浊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很是可怜可怖。
“太后,您别忧心了,这些都跟您没关系。”采薇又哭道。
太后却只是低声喃喃,“一步错,步步错,哀家当年,真的错了……”
石子明很快进了殿来,见了太后这样子大吃一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太后的气息又衰败了一些,明显大受打击。
“石太医,你快看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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