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多了,头也没那么晕了,九皇嫂说要好好养两天,到时候才不会耽误我去送太后,所以我才没去跪灵。”
“十哥心里是真有太后奶奶,病了都惦记着去送她老人家,不像其他几个哥哥姐姐,都拿不舒服当借口,我瞧得真真的,他们分明是回寝宫躲懒去了。”
陆弘新的声音很有些愤愤。
十皇子笑道,“兄弟姐妹说到底都年幼,有几个能扛得住跪三天不生病的,要是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无错更新@”
“可是,这是我们送太后最后一程了啊。”陆弘新还是有些闷闷的。
“本来太后就是因为三哥和七哥生气才病重离世的,现在其他的哥哥姐姐们也是这样,难保以后父皇不会因为他们生气病重,先生不是教过,这样都不对吗,为什么他们还这样做。”
十皇子收敛了笑意,缓缓道,“三哥和七哥做的事不好,跟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天家亲情淡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不,我懂,就是为了争那个位置嘛,我明白史书上争皇位是怎么回事,十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十皇子低低笑了一声,又继续正色道,“天家的皇子都难逃那一关,我就算了,身体不好又没有其他势力帮助,不可能往那个方向走,但你不一样。”
“我?我有什么不一样。”
“小十二,你素来得父皇喜欢,你母妃现在又受宠,将来肯定会有人想让你去坐那个位置的。”
“可是,现在不是九哥最厉害吗,九哥为大晏立下那么多功劳,能武能文,他当太子才是民心所向啊!”
十皇子吃了一惊,小十二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懂得民心所向?
“九哥的确居功甚伟,但他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没有母族支持,依父皇的性格……”
十皇子没有说下去,但他很明白,父皇是看不上九哥的,就像看不上自己一样,不然不会对秦家和七哥陆青庚那么庇护。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佩服九哥啊。九哥什么依仗都没有,什么助力都不靠,只凭他自己就在朝中站稳了脚步,赢得众臣赞赏,这才是王爷该有的本事。”
陆弘新一本正经,“秦家祸乱多年,近两年又是打仗又是天灾,国库空虚的很,正需要九哥这样的皇子力挽狂澜,平定九州。”
他越说越认真,说出的话也都有模有样,说得十皇子都奇了。
“小十二,九哥虽然好,但你也未必差呀,等你将来到了九哥那个岁数,说不定比他还厉害,那你,也不想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吗?”
陆弘新立刻道,“我当然要把九哥当榜样,争取像他一样多为大晏立功做事,但是……”
说到想不想当太子当皇帝,对于十二岁的陆弘新来说,到底还是遥远了点,他自己也迟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历朝历代,都说要立嫡立长,这是祖宗规矩,但我看史书,嫡子长子若是不贤无德,江山依然动荡不安。暴民起义,朝臣背叛,到头来,还是德才兼备之人居之。”
“可见,那位置并不是只有荣华富贵,还得有智慧才能压得住。况且,我看历代贤明君主都以百姓为重,很少以自己为念,想来他们心中装着天下,是很沉重的。”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我,我觉得那样好累,肯定很难很难。”
这才是十二岁孩子的稚童之语。
羽蘅轻笑一声,准备悄悄离开,就听卧房里十皇子又问了。
“小十二,那,如果你母妃希望你当太子,为你铺路筹谋,要你往那个方向去走呢?”
这回陆弘新倒没有犹豫很久就回答了。
“不会的,我母妃只是嫔位,位份也不高,我前面又有那么多哥哥。”
“可你还小啊,徐嫔娘娘升妃位就是父皇一句话的。
事儿,要是父皇和徐嫔娘娘都有心栽培你做太子,对抗九哥,你,怎么办?”
十皇子到底敏感一些,宫中现在不是没有妃位,父皇却偏偏将执掌后宫的大权交给了徐嫔,明显是想抬举她。
徐嫔这几个月把后宫管得很好,不管位份高低都被她收服了,现在太后大丧又是她一手操持,只要不出什么问题,过不久必定会升为妃位,名正言顺立于后宫众人的顶端。
那陆弘新呢?
不管是父皇还是徐嫔,自然都是有心推他往那条路上走的。
十皇子虽然不接触政事,但这一年多来,他也早就看清了父皇与九哥之间的利益对立。
九哥扫除了所有障碍,自然不会允许父皇用完了就把他搁置在一旁,现如今这局势,连群臣只怕都只认这位睿王。
那将来,九哥和小十二之间,必然要直接对上,到那时,眼前懂事的小十二,又会怎么做呢?
陆弘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坚定地道,“先生教过我,男子汉应当有自己的主见,不可人云亦云。母妃是母妃,我是我,真到了那时,我也不会任母妃和父皇摆布的。@·无错首发~~”
屋内十皇子不知是不是惊到了,久久没有再说话。
羽蘅停了两息,才静静离开。
她在大殿内外转了一圈,见大家都没醒,轻手轻脚回了自己休息的小房间。
东方第一抹红光出现,七十二位僧人的梵唱又开始了,宫女们端进一盘盘早膳,大广场上也换了一批人跪着。
而陆修安,这时才回到了羽蘅这里,和衣小憩一会儿。
接下来的两天,倒没有再出别的事,羽蘅和陆修安两人,一个当大夫,一个安排丧事,忙得碰不到几面,就算一起吃饭也累得没力气说话。
听说徐嫔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倒是皇帝,整整在寝殿里休息了三天,起灵那天终于可以正常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但石子明偷偷传消息来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恢复了些皇帝的气血。
停灵三天后,太后下葬。
依旧是天未亮队伍就起行了,皇室宗亲及品级高的大臣夫人都跟在后面,骑马乘轿向皇陵而去。
太后的陵寝是早就修好了的,宗人府及礼部官员按照祖宗规矩祭祀天地,将太后的棺椁放入其中,皇帝亲手上第一炷香祷告,其余子孙臣子行跪礼磕头。
繁复的礼仪结束后,工匠们开始培土封门,贵人们则返回京城,这一场国丧算是结束了。
此后三天,皇帝说悲痛难解,再停早朝三天。..
宗亲和大臣们都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可以趁这三天缓缓精神。
而羽蘅和陆修安却明白,这是因为皇帝的身体根本没有修养好,他又不愿意让人瞧出真实情况来,这样他就完全没有抗衡之力了。
但第二日晚上,清风楼的吴娘忽然亲自上门来,严肃地将一张纸条亲自递到了羽蘅手上。
“王妃,这是宫里石太医派人传来的,他说此事很隐秘,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羽蘅闻言也认真起来,她接过吴娘手中的信,展开一看,竟是一张方子。
底下写着两行小字,“皇上命我按此方煎药,说可起奇效。”
羽蘅凝神看去,猛一看有些惊异,品味起来却有几分熟悉之感,不由抬手道,“吴娘你等一等,我要好好想一想。”
众人见状也不敢吵她,纷纷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羽蘅闭目屏息,脑中将所有类似的方子全都回想了一遍,越想却越觉得不对劲。
这方子用药很猛,但手法却玄妙,这种风格的方子她见过的,而且见的不少,是谁呢……
浩瀚无边的脑海里,羽蘅忽然抓住了什么,她惊讶地睁开眼睛低呼出声。
“是赵阙!”
。
“什么?”
陆修安等人都围了过来,不明白这方子怎么会扯到济民堂的前任掌门。
羽蘅将赵阙曾经留下的方子手稿又回想一遍,越来越肯定。
“对,就是他!这方子是赵阙留下来的。”
她又把方子细细看了几遍,“这张方子是用来激发体内生机的,可以在药石无效时强行恢复,药力很猛,皇帝的这张方子是减了药量的。”
她脑中飞速运转,想着皇帝怎么会有这张方子,以当时赵阙的处境和心机,不可能对皇帝这么掏心掏肺。
激发生机?!
羽蘅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看了陆修安一眼。
搞不好,是当年姜夫人生陆修安之前伤心太过,身体一直养不好,赵阙才写了这张方子助她生产,却被有心的皇帝留了下来。
陆修安并没有注意到羽蘅的异样,而是扫视着方子,“这么说,父皇的身体真的连石子明都没法子了?这张方子效果这么好,会有什么别的伤害吗?”
羽蘅不禁暗赞了一声自己的相公,欣然开口道,“当然有。世上的病如果都能这么治,那就没有大夫什么事了。”
“这张方子虽说能激活体内最后的生气,但其实是涸泽而渔,根本不能长久,而且在最后崩溃之前,随时都会有反噬的可能,一旦反噬生气会颓败得更快,随时都可能死去。”
羽蘅皱了皱眉,皇帝分明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求得时间,那他后续的动作肯定会更加急,更加快。
陆修安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显然是想到了皇帝的用意。
吴娘问道,“王妃,那怎么回石太医?”
羽蘅飞快地写好一封简短的信,交给吴娘,“皇帝要用就随他吧,把这个交给石子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吴娘点头答应,很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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