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打听得皇上处理完政务,徐妃带着杜鹃,拎着燕窝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现在皇上一天的时间里有大半都在这里度过,休息、吃药、处理政事都不耽误。
刚刚走到殿外,小太监机灵地进去禀报,徐妃一步步拾级而上,却见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太医官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提药箱的小太监。
“见过徐妃娘娘。”那太医恭敬行礼。
徐妃也顿住了脚步,侧脸笑道,“是石太医啊。皇上现在如何了?”
石子明脸色有些严肃,声音低沉道,“皇上今日又动怒了,回来刚歇了会儿就非要起来处理政务,这身体……”
“微臣施了针,皇上这会儿已经好些了,可是实在不能再这么强行压下去了。现在皇上只听得进去娘娘的话,还请娘娘多劝劝皇上,让皇上多休息保养吧。”
徐妃脸上蒙了一股忧色,秀眉微蹙,眼中含泪,完完全全是一副为皇上心疼的模样。
“石太医说的,本宫哪里不知。只是皇上的性子您也知道,多劝两句就要发火的,本宫为怕皇上怒气更重,也不敢多说啊。”
说着她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继续道,“要说起来,还是前朝那些臣子讨厌,不知道皇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吗?偏偏拿那些难事烦事来扰皇上,真不知道他们拿朝廷的俸禄是干什么吃的!”
活脱脱一个无知却忠君的后宫妇人。
石子明一个太医,自然不会妄议朝政,应和两句就告辞离去。
徐妃目送他走远,脸上的忧色渐渐褪去,盈盈水眸眯了眯,一丝精光闪过。
这个石子明,虽然皇上和故去的太后都十分信任他,且医术也不错,但她就是直觉有些不放心。
可是她自己也偷偷调查过,石子明的来历十分干净,在后宫也没听说跟谁来往过密。
那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呢?
“娘娘?”殿内的小太监见徐妃久不进来,出来查看。
徐妃把脑中的繁杂思绪丢到一边,换上皇帝喜欢看的笑脸,迈步进殿。
“皇上,臣妾炖了您爱喝的吊梨燕窝汤。”
*
寝殿卧房内。
皇帝身着明黄色中衣,半靠在那张盘踞着金龙的大床上,正握着一本书在看。
不大的房间门窗紧闭,外头的阳光透不进来,只靠几支高台蜡烛照亮,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和药味,这是皇帝时常吐血呕吐造成的,连皇帝身上也全都是这种味道。
徐妃刚一进殿就觉得热,还没走到床前,背后就已经出了汗。
如今还不到十一月的天气,殿内已经燃起了炭盆。
因为皇帝体虚,总是浑身冒虚汗,这大冷的天又怕勤换衣服不小心着凉,石太医就让把殿内烘得暖暖的,皇上只需穿中衣,这样湿了也容易换。
“皇上,您刚刚好一点儿,怎么不多歇息歇息,这大晏历代皇帝祖宗,真是数您最勤政了。”
徐妃一边笑一边将食盒里的燕窝端出来,小心翼翼地喂给皇帝吃。
皇帝听她说话高兴,入口的燕窝梨汤更是甜软,心里顿时舒服许多,今早的怒气也消退了一些。
“朕在位一天,自然不能懈怠,祖宗规矩,朕也不能违背。”
“哟,弘新不知是不是天生随皇上,时常念叨的也是要勤奋读书,一天都不能偷懒,不然对不起父皇。”
在徐妃的软语甜言中,皇帝很快吃完了这一碗燕窝汤,问起弘新的近况来。
徐妃绝口不提刚才跟十二皇子吵架的事,只说弘新每日用功读书,认真找夫子请教,闲了就是担心父皇的身体,但又不敢来打扰父皇养病,所以日日挂念。
皇帝。@*~~
面带微笑听着,忽然感觉喉中腥甜,不由伸手抹了抹嘴角。
只见明黄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一些不明显的橙色,他熟悉的橙色。
是血。 @
“皇上!”
徐妃有些惊慌失措,看着皇帝的御口中毫无征兆地流出鲜血,滴滴落在明黄色的御袍上。
这一刻她第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九五之尊也是个普通人,他和所有重病的人一样,随时可能死去。
皇帝定定地看着手背上的血,脸上的笑容褪去,仿佛有几分懵懂。他猛地咳嗽起来,随手拿过身旁的帕子捂住嘴,帕子很快染成了红色。
徐妃顿时更慌了,“皇上,臣妾去叫石太医来!”殿内的太监们也纷纷凑上来伺候。
皇帝却拉住徐妃摇摇头,等这一阵子咳嗽过去后,才换下弄脏的衣服,挥手让伺候的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卧房中只剩皇帝和徐妃两人。
皇帝的面色比刚才更加不好看,轻叹道,“不用叫石子明来,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
这话听着特别不吉利,徐妃马上泪如雨下。
“皇上您说什么呢,您富有四海,天下什么不是您的,什么样的药材找不到,怎么会治不好您的病呢!”
徐妃想起刚才在殿前对石子明的戒心,继续道,“要是您觉得石太医伺候的不好,那就多寻几个太医问一问,再不然在外头寻找神医,总有法子的。”
皇帝闭目养神,只是浅浅一笑,“不用了,朕不想看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却毫无办法的为难表情,让朕心烦。”
徐妃轻轻拭泪,心里嘀咕着,难道是皇上不愿意看别的大夫?
皇帝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徐妃,朕现在精神不济,很多事情顾不过来,朕想把那些重任都托付给你,你能承担吗?”
徐妃眉心一跳,“皇上说的是?”
“朕绝不允许睿王一人独大,摆布朕的江山与朝廷,弘新肖朕,又天资聪颖,是朕现在最大的指望了。”
“可是弘新年纪太小,根基不足,无法与睿王相抗衡,朕本想撑几年,给弘新扫除障碍,可是现在,大概做不到了…咳咳!”
皇帝又低低地咳嗽起来,好在这次没有咳血了。
徐妃立刻跪地,趴在皇帝床边哀哀哭泣。
“皇上您多保重啊,臣妾和弘新只能依靠您啊!”
这一次她的眼泪真切了许多,因为皇帝说的对,如果他现在就驾鹤西去,她和十二皇子一点出路都没有了。
皇帝枯瘦如枝的手指抓住徐妃的胳膊,“所以朕现在要把那些事情交给你去做,这后宫里朕只信任你,只有你才会全力帮朕,帮弘新。”
徐妃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可是一股强烈的疯狂的欣喜从她心底里蔓延出来,让她差点维持不住悲伤的表情。
皇上要把自己的势力交给她!让她去为弘新铺路,让她去对付陆修安!
老天又一次眷顾她了!
徐妃低着头,带着几分怯怯道,“皇上,臣妾就是一个妇人,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是皇上信任臣妾,需要臣妾帮忙,臣妾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低低在她耳边说起一系列的计划和人手安排。
这一天,徐妃在皇帝寝宫呆了两个时辰才走。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堂上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皇帝还是坚持不懈的安插自己的人,陆修安和胡备依然用老办法敷衍。
双方处在一个奇妙的平衡之中,都想往前进一步,但却十分艰难地前进不了,于是用一些小手段彼此试探着,看看对方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但陆修安目前的策略,明显就是等。
时间和局势已经明显站在了他这边,他不需要心急了。
可。
是后宫的徐妃,却日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因为她虽然得到了皇帝手中势力的临时指挥权,也按照皇帝的计划在暗中布置,但皇帝的身体却肉眼可见地坏了下去,如今下了朝就要昏睡大半日了。
可是皇帝的计划却进展得非常慢,在徐妃看来,没个一两年根本不会有效果。
这怎么行!
天气渐渐寒冷,入冬的第一场雪也已经下过了。好在今冬气候尚好,没有听说哪个地方遭遇了寒灾。
只是京城的冬季向来是阴沉沉的,漫天飞雪的,时常一月也见不到几次太阳,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压抑。
这一日早朝上,户部尚书正在禀报给边境各军补给的钱粮衣物等事宜,就见眼前一花,皇帝翻了个白眼从高高的御座上倒了下去。
“咚!”
“皇上!”简茂第一个抢了上去,扶起紧闭双眼的皇帝,颤巍巍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探得皇帝只是昏倒后,简茂松了口气,又开始掐皇帝的人中,却怎么也唤不醒皇帝。
朝臣们骤然见此变故,都有些发愣。
还是睿王陆修安沉声吩咐道,“赶紧送父皇回寝殿,叫太医来,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
胡备也醒过神来,吩咐普通大臣都各自去衙门正常处理政事,而他自己带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和陆修安一起往皇帝的寝殿去。
陆修安和胡备心知肚明,皇帝的身体已经熬到油尽灯枯,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_o_m
现在,也许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得知消息的石子明等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了,后宫的徐妃等几个位分高的妃子也赶来伺疾。
大臣们不便与内宫嫔妃见面,便都在外间的大殿等消息。
陆修安和胡备及徐妃等妃嫔就在皇帝床前,看着太医们一一上去诊脉。
每一个太医都把脉把得心惊手抖,把完脉一语不发,甚至同其他太医之间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对了个眼神,就在一旁低头站着。
石子明最后一个把完脉,等他放开皇帝的手,徐妃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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