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晋城的路上,林云鹏将手机递给了祝无忧:「小妹,找你的。」
停顿了几秒,祝无忧红唇轻启:「大哥。」
电话那头,林云朗的清冽嗓音传来:「无忧,你还好吧?」
「……」
一阵沉默。
曾几何时,祝无忧和林云朗之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望翁阿姨。」
林云朗的声音还是很温润。
「知道了,大哥。」
「你不要多想,一切等你回到晋城再说。」
「嗯。」
挂完电话,祝无忧眉眼间的郁气再也掩饰不住。
林云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轻声安慰她:「小妹,累了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
「好。」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祝无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祝无忧依旧被困在那辆坠湖的车里,溺水般窒息的感觉袭来,在她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她再一次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孩子……
这么久以来,孩子都未曾入她的梦,这一次两人终于在梦中团聚了。
母女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似的来回在她脑海里重播,那些原以为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现在才知道是多么得弥足珍贵。
明天和意外究竟谁会先到来?
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懂得身边人的难能可贵。
下午一点,车子回到了晋城。
两兄弟放心不下祝无忧,却又执拗不过她,只好将她送回了玫瑰园。
这段时间,祝无忧远离手机和IFT,过了将近一个半月的自然生活。
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祝无忧重新开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浏览新闻。
令她惊讶的是网上竟然搜不到任何关于孩子的消息,以墨氏的影响力,孩子不幸夭折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报道。
唯一的解释是墨司寒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封锁了消息,低调处理了孩子的后事。
这件事对当事人来说是个巨大的伤害,无良媒体的争相报道只会给孩子的父母造成二次伤害,甚至是三次四次伤害,墨司寒会这样安排显然是明智的。
祝无忧回到玫瑰园大概十分钟不到,燕青就出现了。
沉默寡言的燕青看上去愁眉不展,压低声音说道:「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外地找你去了。」
「有事吗?」祝无忧说话的语气明显生疏了不少。
燕青嗓音低沉道:「少奶奶,自从你离开后,墨总就大病了一场。孩子病逝后,墨总迟迟不肯将孩子的遗体火化,他命人打造了一副水晶棺材日夜守着,外人都以为他疯了。」
这样的荒唐行为,的确会让人误会墨司寒是疯了。
「孩子在哪?」祝无忧的声音微颤,满怀希冀地想要见孩子一面。
外人不理解墨司寒为什么会这样做,可祝无忧能理解。
站在父母的角度,能多看孩子一眼也是好的,一旦化成了灰,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燕青愣了一下,如实回答:「上周刚刚火化过了,现葬在墨氏墓园。」
祝无忧的脸上爬上了一层痛苦的表情,心里旧伤又撕开了,仿佛又听到了血肉滋滋的声音。
这一刻,她真得很后悔不该为了逃避痛苦而错过见孩子的最后一面。
「墨总天天失眠,饭也经常不吃,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又该垮了。」燕青叹了一口气,哀求的目光看向她:「少奶奶,你回去看看墨总吧,如果连你也没办法,那我们就真的没
辙了。」
祝无忧的唇角苦笑了一下:墨司寒想见她吗?她怎么不觉得。
*
没多会,祝无忧驱车去了墨氏墓园。
连日的阴雨使得这里笼罩在一层雾气之中,雨后的墓园,路是湿的,空气也是湿的。
祝无忧下车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撑着伞走来的墨司寒。
远远地,墨司寒看着很颓废,脸色病态的如陈年旧纸,黑漆漆的瞳孔失去了平日的光泽,让人很容易就猜想到了他这段时间的一蹶不振。
祝无忧的眼神和他撞上,那双眼睛隔着千山万水似都能领会到那股寒戾的震慑。
「踢嗒!踢嗒!」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祝无忧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墨司寒每走近一步,祝无忧的心里就越沉重,这种感觉就像是悬浮在脑海里的痛苦回忆,随着他的接近而重新泛活。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墨司寒停下了脚步,他那双幽冷的目光在她眼睛上定格,带着几分清冷。
「你来做什么?」墨司寒的声音冷到了极点,有怨气、愤怒、不解。
墨司寒全身寒气逼人,像极了没有情感的冷血动物,随时准备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好像从前那个气势凌厉,无情无欲的墨司寒又回来了。
祝无忧猛低着头一言不发,心头涌上了避之不及的各种情绪,崩溃、痛苦、压抑、无能为力……
他果然在怨她。
他看她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来回在她身上乱割。
祝无忧的鼻腔里猛地蹿起一股酸涩,难受到眼眶酸胀,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原以为她的眼泪早已经哭干,见到他才知道并没有。
「对不起……」祝无忧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墨司寒如鲠在喉,拼命压制住悲伤,声音怒吼:「有你这样当妈的吗?竟狠得下心不来见孩子最后一面。」
祝无忧无言以对,唯有掩面哭泣。
墨司寒面如宣纸,唇色藕青,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交瘁。
人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时候就会本能的龟缩,可逃避并不能减轻痛苦。
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就会明白,勇敢的正视伤口才是走出伤痛的第一步。
这就像手臂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你以为贴了创口贴就看不到了,可事实是伤疤依然在。
偌大的墓园寂静无声,除了女人悲凄的哭泣声。
良久,墨司寒咬紧牙槽愤怒道:「祝无忧,我等了你整整38天,既然你不想见孩子,现在也没必要来。
「不,我想见,我要见。」祝无忧拽住他的胳膊,眼神哀求道。
墨司寒冷冷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祝无忧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手中的雨伞也随之落地。
她的全身的衣服很快被大雨打湿,明明是夏天,那股凉意却从头冰到脚。
*
小青团的墓孤零零地立在祖坟的旁边。
按照老规矩,不幸夭折的孩子是入不了墓园的。
不过,在墨司寒坚持,孩子最终还是被葬在了这里。
百年以后,墨司寒也会被埋在这里,到时候他们父女就可以真正团聚了。
墨司寒撑着一把伞,静静地站在雨中,远远望去,他的背影格外孤寂。
墓碑上贴了一张孩子的照片,那无比稚嫩的脸与四周显得格格不入。
小青团不过才四岁就死了,这里的随便一棵树都比她年龄还大。
墨司寒悲痛欲绝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再一次席卷全身。
这样的痛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墨司寒整个人像掉进名为痛苦的大染缸里,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祝无忧脸上的泪水越抹越多,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两人呆呆在站在那,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连说话都是多余的。
良久之后,墨司寒悲凉的嗓音再度传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陪孩子,孩子认生,我怕她不习惯。」
祝无忧抬头和他的眼神相碰,一下子陷入到了他眼里深黑的漩涡中。
原来悲伤真的会传染。
墨司寒自说自话:「小青团她胆子本来就小。我让人在这里装了很多灯,一到了晚上这些灯就会亮起,那样她就用不着感到害怕了。」
祝无忧脸色苍白,内心的苦痛无以加复。
「第一次抱小青团的时候,孩子的小肉脸贴在我的胸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墨司寒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那种陌生的、没来由的责任感和柔软感,油然而生。」
这段时间以来,今天大概是墨司寒说话最多的一次。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孩子的事情,像是要把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都吐空了为止。
祝无忧也不搭话,静静地聆听着。
直到过了很久之后,祝无忧转身想要离开。
「站住!」
墨司寒一把拽住了她,那手劲大得祝无忧挣脱不了。
祝无忧皱眉唔了一声:「你放开!」
墨司寒面无表情,眼神似有一抹愤恨之色:「跟我回家!」
「墨司寒,你放开,你弄疼我了。」祝无忧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墨司寒的鹰眸冷冷地扫了祝无忧一眼,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祝无忧,是不是要我拿手铐将你铐在我身边,你才不会逃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祝无忧清楚这种事情,墨司寒完全做得出来。
祝无忧的心一下子像是跌入了冰窖,彻底来了个透心凉。
墨司寒粗鲁地拽着祝无忧,将她塞进后排做座椅上,冷冷地开口:「开车回家。」
车子驶出了墓园,往家的方向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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