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瓜州。
战事持续月余,仅存的暑气也不知所踪。怡人的秋风拂过脸颊,阿史那贺鲁舒服得呻吟一声。
在他身后,一副瘦削文士模样的娄获拾阶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可汗。”
“先生来了?”阿史那贺鲁闻声大喜,转过头看向身后,“娄先生此来,可是又有什么计谋教我?”
“非也。”娄先生摇摇头,态度愈发恭敬,“在下此来,是要与可汗辞行的。”
“先生要走?”阿史那贺鲁大惊失色,“可是下人招待不周?或是我哪里怠慢了?”
“唉!”娄获叹了口气,“可汗以国士待我,我本应以国士报之。奈何我曾与人有约,明年开春同游蜀地。如今这时节,我还能翻山回境,等到大雪封山,只怕就回不去了。君子一诺而重千金,愿可汗成全在下,待明年秋天,我回了故乡,接上家小,再来辅佐可汗。”
阿史那贺鲁死死盯着娄获,忽然放声笑道:“你们汉人常说,君子要成人之美。先生既然有约,那我自然不好做个恶人。不过先生可别忘了,我是在你的帮助下全歼回鹘除生,大破唐朝军队的。只此一事,你在唐朝就再无立锥之地!君子一诺千金,先生可是和我约好的,来年秋天再见。”
“那是自然。在下晓得。”娄获躬着身子退后,直到阶梯旁才直起,迈步走了下去。
“可汗。就这么让他走了?”阿史那贺鲁身旁,他的儿子阿史那咥运有些不甘。
“不然呢?”阿史那贺鲁脸色同样阴沉,“这种文人最是不好伺候!况且这娄获来历神秘,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不过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既然他已经在我们这做了事,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得掉!传令下去!大肆宣扬娄先生的功劳!我要让大唐每个人都知道,是一个名叫娄获的唐人助我大破唐军!”
“是!”咥运抱拳领命,下去安排去了。
瓜州城外,娄获轻叹一声。尽管早就知道蛮夷不知教化,但自己多少也算是为贺鲁立下大功,转头就这样对付自己,实在是让人寒心。
也好!这样我也就可以安心对你下黑手,不会感到半分愧疚了。娄获这样想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晚,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因为十万大军的涌入,瓜州城在夜里也显得十分拥挤。士兵与百姓睡在一起,鼾声此起彼伏,成了瓜州夜晚的主旋律。
孟诃半夜里被尿憋醒。他缓缓起身,很快就被隔壁的鼾声吵得睡意全无。
“跟猪一样!”他愤愤骂了一句,利索地跳下床,就着月色来到屋外。
茅房紧隔着菜地,这也是为了方便施肥,在这牛羊成群的游牧部落,蔬菜反倒显得弥足珍贵。因此,有能力在城中定居的人家,大多会开垦一片土地当做菜园。
风起,云悄悄遮盖了残月,茅房的门也不时传来晃动声。孟诃抖了抖身子,系好裤子,正要转身,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嘶!该死的老鼠!”
那东西很快跑出了茅房,孟诃也得以察觉到罪魁祸首是什么玩意,恨恨骂了一句。
“明天就买老鼠药毒死你们!”
孟诃推门回到床上,心情随着鼾声渐响而愈发狂躁。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察觉到困意,缓缓睡了过去……
寒江关内,程名振和苏定方正围着沙盘,两人都是一脸愁色。
“还是不行。就这点兵马,我军无论如何都难有胜算。除非阿史那贺鲁急于收复关卡,主动进攻两关,不然我们很难找到机会。”程名振叹了口气。
“可他又不是傻子。只要等到寒冬来临,大雪封山,补给困难之时,我们就必须撤退了。不然就靠界牌关那两位,我们肯定要被困死在这里。”苏定方也幽幽一叹,“陛下那边有消息了吗?秋季稻米收成如何?”
李治的消息决定他们战与不战,而粮食的多寡影响着他们如何去战。苏定方问出这两个问题,显然是还不甘心。
程名振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在长安蹉跎二十年,至今才有领兵的机会,本想着大展拳脚,却摊上了这么一个nt主将,害得他毫无用武之地,换谁都会觉得憋屈。
“苏将军不可轻动。”程名振怕他一时冲动,规劝道,“樊洪与王伯超弃关而守榆林河口,显然别有用心。那阿史那贺鲁敢不顾寒江界牌,尽出十万兵马灭梁建方,明显也是有高人指点。我等切不可大意。”
“我自然知道。”苏定方轻笑,“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年,说不定真就一时冲动杀进突厥军帐了,可惜,我已经垂垂老矣。”
程名振一阵唏嘘。哪怕是他也能听出苏定方话语中的怨气。也不知道先帝怎么想的,放着如此猛将不用,直令英雄迟暮。
“报!”
就在此时,门外令兵忽然传报。
屋内两人对望一眼,随后程名振将传令兵宣了进来。
“启禀元帅!瓜州传来消息,突厥军中忽起瘟疫,如今已逾三日,近千人感染,敌军军医无可奈何。如今阿史那贺鲁已经传令撤出瓜州,于城外分营扎寨!”
“瘟疫?”两人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瓜州毗邻榆林河,如今又是秋汛,突厥不知防护,竟然感染了瘟疫!
破敌的机会来了!
“不可大意!”苏定方沉下气,“分营扎寨有利有弊,况且河口还有樊洪与王伯超虎视眈眈,这也有可能是敌军的诱敌深入之计。不如先把这消息送到界牌关,让他们替我们去探探虚实。”
程名振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可!”
……
界牌关内,王文度和郑仁泰正烹羊宰牛设宴。王伯超走得匆忙,留下许多粮草辎重,便宜了入关的两人。
“仁泰兄!此番多亏你前来解围,不然我只怕难逃责罚。”
王文度坐在首座,举杯对面色严肃的郑仁泰笑道。
郑仁泰皱眉。作为沙场宿将,他也知道此番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犯了大错,但郑王良家互为姻亲,王文度算起来还是自己小舅子,不得不救,只希望有着破界牌关的功劳,陛下不要太过怪罪为好。
说起王文度,郑仁泰就头疼。这家伙虽然有几分武力,但脾性暴躁无甚城府,所谓谋略也大多属于灵光一现,非常不靠谱,让他当属将还可以,当主将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但王家想要谋夺兵权,除了王文度已经没有别的人选了。矮个子里拔高个,不是他也得是他,总不能真让苏定方将这功劳夺了去吧?
只是谁都没想到,打一个界牌关,竟然废了如此多的兵马!甚至,要不是郑仁泰的攻城器械支援,这界牌关打不打的下来都是一个问题。此番损兵折将,却只立下微末功劳,回去奖赏是不要想了,不受到严惩都算是好的——可就这种情况,王文度竟然还有心思歌舞宴饮!
他的心怎么这么大!
“文度!”郑仁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闷声道,“尽管如今界牌关已破,但凭这点功劳,是无法让陛下和家里人满意的。我们还需立功——最起码,要把王伯超的人头带回去献给陛下!甚至,是这里!”
郑仁泰射出手中的筷子,扎在王文度身后的地图上。后者回身看去,面露为难之色。
“瓜州?可是……”
“没什么可是!”郑仁泰郑重其事,“文度,此番我前来援你,本就犯了大忌,若是此番战果仅止于此,那不仅你我二人,郑氏与王氏也要受到牵连!要么扩大战果给长安一个交代,要么……我们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报!”此时,正好门外有斥候来报,消息与寒江关的程苏二人所知一模一样!
喝退传令兵后,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屋内只剩下浓重的喘气声。
“得去!”郑仁泰咬着牙,率先发声,“就算这是诱敌深入的计谋,我们也必须冒这个险!失了这次机会,我们可能再也等不到如此良机了!”
“可是仁泰。”王文度脑子终于转了起来,“我们为何要亲自去冒这个险?让程名振和苏定方替我们去不就行了?”
“哼!你想的倒是挺美!”郑仁泰恨铁不成钢,连语气都带上点森冷,“你以为程名振和苏定方是傻子吗?现在的局面是我们有大锅,程名振小锅,苏定方几乎没有锅!我们若是与他们僵持,一旦班师回朝,反正你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若不趁此机会搏上一把,你我死期不远矣!”
王文度左思右想,良久才咬咬牙:“好!拼就拼了!我们什么时候发兵?”
“再等等。”郑仁泰冷静了下来,“再多派探子去查!突厥军的瘟疫到底如何发展!若是得到控制,那自然越早越好,若是控制不住……那等他们扛不住要撤了再打!”
“那我马上吩咐下去!”王文度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连酒菜都顾不上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下达命令去了。
只留下郑仁泰独坐席间,目光在瓜州与寒江关两处游移,脸色愈发阴冷……
(本章完)
7017k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