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垸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故河口的冬夜狗叫

    
    中辉这样大呼小叫了多次,大家都不当肖希罕与陈小蓝多大回事。开始乡亲们还跑来看稀奇似的围在门口,次数多了,大家都没了兴趣。
    堂叔子出了远门,家里孤儿寡母的,伯伯大人照顾下,有何不妥?自个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早年还不如陈小蓝出生高贵,一个流打鬼流到故河口成了个家,收了心,生了儿子,将那流打鬼的生命过得正常妇人家了,还得感谢肖希罕!你收不住自己老公的心,骂街又怎样?谁同情你?你流打鬼时还不是每天跟别个女人的男人扯皮,有啥好叫骂,好稀奇的!那时你还是未出嫁的女子,如今小蓝多少不一是个男人离家出走的妇人,没有离家出走,守在肖家,已经非常不错了!
    小蓝倒是个厉害角色,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拈花惹草的伯伯大人肖希罕收拾得服服帖帖,安安分分地守在她家跟她耕地育女,做牛做马,再也不出外面拈花惹草了。就算中辉骂破喉咙,多次骂上门,又怎样?肖希罕照常跑到小蓝家来。至于小蓝与肖希罕真有没有那个事还难说。肖稀罕是非常想,可小蓝并不情愿,吊了吊的,只不过是为了家里的老小,肖希罕还不曾得手。哪天中辉见到的现场,是小蓝故意设置的,好叫中辉知道厉害,不再拿不拿就骂上门去,她可不是好欺负的人。
    有次乡亲们都收工回家午休,中辉又骂上了小蓝的门,午休的乡间格外安静,安静得只有时光哧哧流淌之声,中辉骂人的声音就特别清晰明亮在故河口上空回荡:“你个狗日的……不藏身的……跟老娘出来,老娘知道你在屋里,你个狗日的……没良心的……肖希罕,老娘跟你勤爬苦做生儿育女成个家,你不知珍惜,每天惦记这个丧门星,还嫌家里的破事惨事发生的不多?克星,丧门星,想要克死……”中辉只敢在门口骂,并不敢打上门。骂来骂去也没见声音骂到高分贝去。
    小蓝最恨中辉骂她丧门星,克星,这不,小蓝气愤不过,还真的屁股一翘,对肖希罕的嘴里翘,肖希罕一个螳螂地爬上去,就将小蓝压在下面了……
    中辉这个二婚女,流打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真枪实炮地干起来,气得是七窍生烟,跳起脚来对着故河口高声疾呼:“故河口的父老乡亲们啊,肖家的先祖啊你们都来看啊,看世上有人这样不知廉耻,看啊,看弟媳妇与伯伯大人公然地爬灰爬灰啊……”喊得是撕心裂肺,发狂嚎哭,喊得故河口的老少大小都懒得跑来看了,烦恼中辉吵醒了他们午休。随便肖家谁跟谁爬灰,都不敢兴趣,厌烦了。一个好端端的家一下死了几个人,还男主人离家出走,谁个女人守得住,还只有小蓝。小蓝年轻,不跟伯伯大人爬灰,难道跟故河口的男人去爬灰?不是要破败别个的家庭?
    陈小蓝与肖希罕在中辉的眼皮子底下爬灰,这奇耻大辱,不共戴天之仇,直叫中辉这个从前的流打鬼,今天改邪归正的女流氓,展开了一系列的家庭保卫战。她要将陈小蓝在故河口身败名裂,永世不得回归!
    中辉不厌其烦,每天来小蓝门口叫骂一顿,大呼小叫故河口乡亲们来看,还拉着肖伯父的手喊骂,叔叔你也来看,看你的亲侄儿与你的亲儿媳爬灰啊,你个老东西在家怎就不管一管,说一说,成何体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在你眼皮下爬灰爬灰,怎么对得住肖家的列祖列宗与子孙后代啊……肖家的老天派就剩你一个了,你就不吭一声啊……
    骂得撕心裂肺的对着肖家祠堂喊冤。骂得肖伯父实在忍受不了,一口农药吞了百了,赶着跟肖伯母作伴去,死一个人就像死了一只鸡一样。
    肖家又吵死了人,亲儿子肖云远走他乡,至今杳无音信,谁来给肖伯父下葬?肖立红得了信会带着肖家出去的大小来给肖伯父送葬么?肖希罕可不是个主事的人,儿子肖云不在家,儿媳妇小蓝一个妇道人家,还背着与伯伯大人爬灰气死公爹的名声,往后还要做人的,如何是好?肖家俨然一把散沙,肖伯父真是由不得自己选择死的时间,气得不想再多活一秒钟,眼不见心不烦。
    肖伯父死了,还是肖立红赶回来送的葬,只是没有肖伯母的葬礼办得盛大,也没带回那群出息的肖家漠北军。是悄悄地葬了!其他的肖家子孙一个都没回来,肖立红单枪匹马地赶回来的,肖伯父死去的原因是心脏病突发。这等家丑不可外扬,只要家里人不说,外人谁又知道肖伯父因什么而死?
    肖伯父下葬后,肖立红就将肖家祠堂新修了一遍,将肖家的列祖列宗与好死老死不得好死的肖家人都汇聚到祠堂,给他们放在各自立好的牌位,名为肖家祠堂德鑫高远。打发从徽州老家请来的祠堂管家原回老家,另雇了一位本地老实农人,看管肖家祠堂。肖家祠堂也不似前些年的香火旺盛,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亭台楼阁屋宇看去仍旧恢弘,却少了气势,颓废没落了似!
    从此之后,肖立红没再回故河口,十年也不见回来一次。当然肖立红这次回漠北,就将中辉与肖希罕生的那个小儿子也给带走了。唯剩小蓝与肖云生的女儿没带走。不是肖立红不想带走,是小蓝不肯。
    前后不到三年,我那盛大热闹的邻居肖家,我敬爱的肖伯父与肖伯母,我情同手足的云妹与我青梅竹马云哥,都烟飞云散,成了孤魂野鬼与流浪狗。我那摇窝里开亲的云哥就此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只剩孤儿寡母他妻小蓝与他幼小的女儿在家。家是云哥结婚之前做的新房,随时光流逝,事故频发,日渐破败萧条。萧条表现在屋后的树影稀疏炎凉,再也没有小时候云哥在树枝上荡秋千的金色阳光透过来,洒满树林。再也没有云哥与邻居家女孩我打情骂俏两小无猜的天然美景。即使在晴天大太阳里,肖伯母的房屋墙壁都颤抖得枝丫枝丫的响,给人瘦骨嶙峋的感觉。墙壁破了,特别招风,成天屋里呼呼呼的大白天里也吓得人死。一股子阴气。
    幸得小蓝火头子高,要不早吓掉了魂,跑到肖家祠堂外的河滩水浃里投河自尽了呗。人不是生来就注定命短要寻短见,而是心中与周身的氛围肃杀导致。
    自从肖伯父去世之后,我的邻居肖家就被掩埋在这种肃杀的氛围中,四周气息都充满阴森的诡异。小蓝确实厌倦了这种乡村生活,厌倦了与中辉打这场乱世无情仗,她本对肖希罕没情感,纯粹寂寞孤苦的环境逼迫导致。即使在这样肃杀阴森的气息氛围里,小蓝仍旧坚守在肖家,没有离去。
    小蓝留在肖家,留在故河口是为等待云哥某天能回来,她不信云哥就此不留一言的离别是永别。她想等云哥回来,然后带她与女儿一起离开故河口这个倒霉的地方。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害肖伯父丢失性命。她心底不好受,良心受到了极大谴责,她不明白自个父母为她拼命挣来抢来的婚姻,是这样的结果?她要逃脱这样的环境,逃离这种生活。
    是夜,小蓝也如云哥一样,包裹一背,就此告别了故河口。可怜他们的女儿才一岁,就放在娘家养,兴许女儿长大出嫁,她这个做亲娘的会回来吧。
    清寂的冬夜,汪汪旺的一阵阵的狗叫声传来,升腾活泼而又恐怖空前,而我从前升腾活虎,声誉极好的邻居肖家,却死沉一片,只剩月光下的条条孤魂与索影,在树影的摇摆下游走,鸣冤,寻呼。肖伯母那栋新建不久的楼房露宿在风雨中,自然中,随日光岁月,衰败破落,一片萧瑟!
    时年,父亲去世不过短暂;两年,倘若父亲还在,肖伯母的惨事断乎不会发生!肖伯母多么开朗的一个人,素日还是大家的救星与和事佬,劝说别人是一套一套的,咋轮到自己就不效了?
    从成家,肖伯父与肖伯母的生活就依赖父亲惯了,家中大事小事都要父亲拿主张,没了父亲,他们家就乱了套,就此走向衰亡。要是父亲在,肖伯母定来找父亲评理,拿主张,父亲定给她拿个上上策的主意证清白,何以用得上如此下策?这样决绝地吞药以死明清白呢?真是枉死得可惜了!
    队里人都说,自从父亲去世后,肖伯母就掉魂了,肖伯母之所以死得这么快,原是追随父亲而去的!不到一年,肖伯父也追随肖伯母去了,大家不会再乱嚼口舌了吧。故河口的冬夜静悄悄,而故河口冬夜的狗叫却是如此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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