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边境。
大夏布下毒棋须臾间,南面即出现了一位僧人,金衣玉褛,低头行了个佛礼,道,“文太尉,这些人是我慈陀寺弟子,还望太尉给小僧一个说法。”
僧人言罢眼闭,低声颂唱佛语,一个个金色文字凭空浮现,飞向灰衫老者施出的灵罩,如青靛入水,引起轻微涟漪过后,金光溢彩,熠熠生辉,后者见状,欣喜之色犹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大家先退。”
城上,宋北风脸色微微一变,王大将军直接使出了古时失传已久的绝学,犹如雄狮降临,“你这秃驴,从哪来的滚哪凉快去!”
文衔泥则揉了揉眉心,道,“济北慈陀寺?欧阳住持圆寂了么...”
在白衣太尉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被李安生尽收眼底。
金衣僧人睁开双眼,“文太尉先是谋害我慈陀寺弟子,后又给我们住持下毒咒,大夏如此霸道横逆,莫说我佛如愿,天也不容。”
疤脸将军的吼声险些将城墙震倒,“别拦我!老子今天非在这秃驴头上开个瓢,真他娘的比姓邓的那个狗日的还会瞪着眼说瞎话!”
文衔泥神色晦暗,跟宋北风使了个眼色,后者旋即又加重了两分力道,转向城外道,“好一个‘霸道横逆’,赵法,道理都让你们济北慈陀寺在大夏南州长城下讲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服就来打啊?”
一袭白衣的年轻太尉话落,气势骤然一变,纸扇微动,一旁宋北风也放开了王暑,后者既出樊笼,哪有不飞之理,粗犷的声音再次响彻边关,“你他娘的来啊,老子就站在大夏长城上,你他娘的有本事倒是上来啊,不就是想改名换姓吗秃驴,怎么,‘济北’慈陀寺分寺准备开在大夏哪块风土宝地想好了没?老子提前帮你打扫打扫以便让你搬进来潜心修佛啊!”
聚精会神听着的粉袍汉子不由得竖了个大拇指,对这位地瓜将军顿时好感倍升,李安生则是对这位大夏的太尉由衷佩服,理由很简单,白衣太尉话落后,少年身后身旁四面八方数万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同时响起,“打啊!来打啊!”
城外金衣僧人脸色有些阴沉,他没想到大夏居然会直接丢下战书,看眼下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谍报有误,大夏军方修士远不止八百?
灵气光罩內的宋天衣等人神情也是有些复杂,难不成自己站错队了,但看到低着头的金衣僧人,心中又一定,“赵法师,你看现在是攻还是?”
金衣僧人摇了摇头,望向身后,空无一人,“这样...就输了一筹了啊...先回吧。”
城上,欢呼声嗤笑声一楼高过一楼,文衔泥却并没有多开心,“宋将军,传令下去,再调两千雪狼军、六千精兵赶赴酒司空那里。”
宋北风有些犹豫,“军师,要不要和议事帐打个招呼再商量一下?”
白衣太尉摆了摆手,“不用了,如有失误,我文家全担。”
宋北风拱手离去。
后者话出有因,当前大夏,李长歌所率兵马一万,曹州边境两万,阳州边境一万五,东南扬州边关两万,帝都菏泽一万五,其它五州均是一万左右,南州边关不过一万五,再分出八千就会所剩无几,更何况其中两千雪狼军。
大夏雪狼军台面上总数一万二,往日平常是南北边境各州两千,桐州东州各一千,今年来犯,北境曹州、扬州、南州所驻扎数量各增至三千,阳州两千,东州桐州被抽空,仅安州边境为防北方雪原一千雪狼军未动,文衔泥如今要抽调出两千分给曹州,怎么看都不像高明之策,不过既然文衔泥敢立下军令状,那他宋北风拭目以待就是了。
城上,文衔泥一脸云淡风轻。心底实则云波诡幻,大夏十州,各州所驻修士仅有两百左右,而当中直属于大夏朝廷的,至今未过千,且大多是下五境,中五境不过数十人,上五境更是...不堪入目。
想来也是望山白云外,平芜即知,低境修士不甘愿就这么择主为山下王朝做事,境界高一些的更不用说了,我一个中五境修士,放在谁家王朝不是座上宾?唯独在你大夏,还得从战场上的一名马前卒做起,且不提其他王朝亦有随军修士也就不能砍敌头如切菜,光是受小伍长、十夫长、百夫长...芝麻开花般的小官大官调遣命令,有几个山上人能吃得了这碗指使?一不留神再被敌修踏破了头颅,我他娘的放着各大王朝不去,再不济去个小国捞个太上皇当当不香吗?非图你大夏这份窝囊?纯属修仙修到脑袋进水了。
至于境界再高一些,跻身云端的那些人,就更不难想了,要么不受拘束自由畅行于大道人间之外,何其乐哉,要么开宗立派,与朝廷相敬如宾,真要让人去做卖命的事,拿一宗之命和你拼命又怎样,你朝廷铁骑虽多,终究是山下人,能挡得住贼惦记你嘛。
这都是好的,人不咋样的一些,不惦记当兵的你,就惦记你一家,有本事你就让你的上头给你派一支军队天天在家门口当那门神。
因此大夏曾有文臣提议,不然杀个鸡儆个猴,看能不能拉拢一些山上修士,至少树树大夏军威油锅炸蜉蝣手到擒来吧,酒长清当场就吐了口唾沫,指着那位权高位倾的文官脖子骂,“沈东河,你说的这他娘是人话?这是让那些出自山下的修士、宗门光明正大地穿上同一条裤子,给大夏换个姓?给你长洛王再往上提提?”
文衔泥忽然朝李安生两人作了个揖,李安生连忙躲到一旁,不解道,“恩人这是什么意思?”
粉袍汉子就缺了跟筋,黄花菜都凉了,还摸了摸脑门,到底受了这一揖,“额,梦阳说得对,你这是干什么?”
白衣太尉直起身来一笑,“传信我看到了,文衔泥在此替大夏谢谢两位小兄弟了。”
李安生若有所思,李金松憨憨大笑,“我家在大夏,怎么可能眼看着南蛮子破我国土安宁。”
文衔泥轻轻点头,看着两人,目光平静,“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入大夏雪狼军,为我大夏效力?”
李安生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很荣幸能为大夏尽心尽力,但入雪狼军的话就不必了,文大哥,我想在这战场上待上一段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粉袍少年拍了拍药囊,“俺也是。”
文衔泥眼神明朔,有意思,说话既坦诚又圆润啊,“两位既非大夏军士,又为山上修仙之人,不食朝廷俸福,只要不与大夏作对,自然请便。”
大夏是这方天下大小数百王朝国家里唯一一个不对百姓修士约束的王朝。
为此朝堂上也曾有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之战,一方以文衔泥为主,认为还是要对境内百姓多加管教,另一方则认为应该颁布诸多管束黎民之法,违者严惩不贷,当年一袭土黄大衣还肮脏无比的老人酒长清只是喝着酒葫芦里的酒,出奇地缄默无言。
当年还是大夏国君的唐皇李麒说了一段话,“诸位,不要拿什么百姓皆为天子子民自然要服管束这些看似天经地义的道理来议事,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夏既能立朝,其他人一样可以为君,所以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新朝的君主,彼时来临之际,又有几个会为了旧朝尽忠报国呢?”
“显然是少于新朝支持者的,否则大夏千年就不会有这么多朝代不断更迭消亡了,将来我们有一天也会,是我们要坐这个位子,要做这些事,黎民百姓并非都愿,我们想做所以做,大夏百姓、路边的野草又何尝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呢?”
李麒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道,“譬如在我们这些当朝创理者眼中所谓的‘造反’或是‘起义’,人都是自由的,朕也是人,更可况朕也是百姓,曾经是,现在也未尝不是,所以马学士所提的禁用百姓持用刀弓斧剑在朕看来更是有些荒谬绝伦了,若是前朝就如此,还哪来的我大夏唐皇呢?”
醉的一塌糊涂的大夏司空终于开口道,“陛下,那要是人人都要做那犯上之事,都要做那开国皇帝怎么办?”
李麒眼神清澈,走出大殿,望向天空,“那就让他们试一试啊,真出现了能将我们赶下去的那些人,不也是告诉了朕和诸位爱卿,他们才是新‘上’,而我们不合适了吗?”
“朕这个位子,如若靠管制百姓才能坐稳,坐它于天下又有何用?钟鸣鼎食一蓑烟雨都是平生,朕不希望我大夏之士满口虚伪规矩,朕仅希望我大夏之人都可清澈如水,温暖如那旭日,朕仅希望我大夏百姓是全天下最安乐的,当然了,朕一人之力或许做不到这些,但还有朕的子孙和诸位的子孙,道长且阻,吾辈应竭力前行。”
“倘若连这些都做不到,自会有人来推翻我李麒,朕自己怕是也没脸再坐下去,朕,诸位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够做到让他们所建立的王朝永远屹立不倒,光阴长河从来没有为某个朝代停止过,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来为我们的子孙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幸福的未来吧。”
“朕和诸位和这天下黎民百姓,我们都一样,都是来到这方天地的人,朕不想朕所拥有的自由,百姓却未有、却不能拥有,这样的话,将来朕的子孙及诸位的子孙,待它朝来临,也会是别人的足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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