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徒然回头,诧异地看向南元道长。
出征之前,何昊就告诉他,云湘公主身边有一位绝世高人。此人官至太傅,不仅是云湘公主的老师,曾经还是楚皇的老师。
十年前,楚皇困于西江之北,南边又有吴国趁火打劫,可谓上下大乱。正是孙庭芳主持大局,稳定朝纲,派得力干将南镇吴国,又亲自北上勤皇。
和谈之后,孙庭芳又放弃荣华富贵,随云湘公主入唐,十年来保护公主,逢凶化吉。
秦扬突然想到什么,猛然看向他身边。既然孙庭芳在这里,那么——
“秦将军,又见面了。介绍一下,这位暗香姑娘,就是云湘公主。”
果然!
秦扬单手持剑,沉声道:“末将参见公主殿下和太傅大人。情况危急,请恕末将无法行礼。”
云湘公主赵语柔上前一步:“将军赤胆忠心,本宫和太傅已经知晓,不必多礼。”
孙庭芳开怀大笑:“老夫这次犯了大糊涂,本以为将军是关府之人,还想着怎么一箭双雕。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晚节不保啊!”
秦扬也不禁苦笑。他之前错把孙庭芳和赵语迟当成江湖中人,想着让他们和关家鹬蚌相争,哪知道自己心心念想的人竟然已经相遇结识了。
“老不死的东西,还叙起家长里短了,怕是忘了射你的那一箭有多疼了吧?”
秦扬看了眼冯川,又回过头:“太傅,你的腿伤……”
孙庭芳脸色沉下来,点了点头:“老夫原本计划的天衣无缝,却没料到这厮叛变。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之前那些忠心耿耿的随从大多身死,老夫为了保护殿下,也不慎中了一箭。”
孙庭芳望向赵语迟,叹息道:“哎,这傻徒儿非要带着一个受伤的老头子。万不得已,老夫只好躲在榆安养伤。谁知这厮又追过来,他认得老夫和公主,只好设法除掉他了。”
冯川面色诡异,阴阳怪气:“老东西,我跟了你这么久,若不学到一招半式,岂不是丢了你的人?早知道你在榆安留了根子,你受了伤跑不远的。只是想不到,你竟然出来送死!”
“哈哈哈!”
孙庭芳放声大笑:“你在外边千万不要打老夫的名号——就像现在你都不知道,老夫是来送你一场富贵。”
“哦?”
冯川眼神戏谑:“说来听听,刀斧加身之时,你还能编出什么花言巧语?”
孙庭芳不为所动,慢悠悠地说:“你不妨将老夫带回唐国,放秦将军和公主离去。”
冯川怪笑起来:“这就是你最后的遗策?”
“老夫问你,你和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所图的,不过是飞黄腾达罢了。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的抓住了公主,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你不会以为唐国会重用一个曾经出卖过主上的人吧?”
冯川沉默下来,冷冷地盯着孙庭芳。
孙庭芳继续说:“老夫虽然年迈,可到了列国,都要被奉为座上宾。你带老夫回去,照样是大功一件。公主只要没有被捕,你就永远会被重用。在场之人除了你的人和我的人,剩下全部杀光即可。你要担心老夫用诈,就把这颗头颅取走。”
“太傅不可!”
“老师不可!”
秦扬和赵语柔同时出声阻拦。孙庭芳站起身,刚要上前继续劝说,只听嗖地一声——
“啊!”
一支羽箭射穿了冯川的肩胛,疼地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孙庭芳脸色一变。
他本已打算牺牲自己,保全公主和骧骑营的人,顺便拉榆安城内的官员垫背。可这支冷箭直接毁了他的计划!
冯川疼痛难忍,彻底失去理智——
“老东西竟敢暗算我!杀!”
激昂的喊杀声在正厅内如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双方顷刻间短兵相接!
关府里充斥着刀光剑影,兵器碰撞声、利刃入骨声、惨叫悲鸣声交杂在一起,前面冲杀的人刚一倒下,后来跟上的人就一拥而上,交锋才开始,四处是血溅七尺、碎肉横飞!
秦扬一跃而起,瞬间冲入人群,同时青虹剑身后一扬,以剑代刀,将拔山之势集于剑锋之上横扫而出——
噗!噗!噗!
刹那间,最靠近他的六人连头颅带身体,极速翻卷着飞了出去,断头之处爆涌的血柱如沉眠于火山中的岩浆,一旦喷发便铺天盖地!
冯川身边的护卫看到眼前这一幕,惊的肝胆俱裂,竟然同时停滞了一瞬。他们虽然经过精挑细选,比一般人身手好上不少,可哪曾见过收割人命如砍瓜切菜的修罗?
秦扬如同鬼魅一般根本不停,剑芒如索命恶鬼,朝着一个想要转身去和杨成等人交手的护卫直追而去——
青虹剑不愧为天下神兵,洞穿那护卫心口时如游鱼入水,毫不费力。那名护卫眼光失神,嘴中涌出一大口血,喉咙里发出蠕动之声,当场毙命!
秦扬面色冷峻,不发一言,将青虹剑从已经是尸体的护卫胸口抽出,再度向其他活人追魂索命!
冯川被秦扬一步一杀的恐怖手段震撼到失魂落魄,甚至一时间忘了肩膀上被箭贯穿的剧痛。
虽然冯川下意识地节节退避,可面前是宰人如宰鸡的恶鬼,身后的厅门又堵着骧骑营的士兵,这样下去恐怕不消片刻,就会被秦扬杀到身前,取走大好头颅。
情急之下,冯川竟然沉住气,发现秦扬移动轨迹始终呈楔型,瞬间醒悟——
“秦扬在护着孙庭芳他们!那老贼行动不便,速速围杀他和赵语柔,牵制住秦扬!”
冯川的人手马上明白过来。在连着被斩二十余人后,对秦扬最初的恐惧之意已经麻木,生死之间竟然激发起拼命之心!
“砍死楚国公主和孙庭芳!”
秦扬眉头紧锁。再给一些时间,就可以杀散厅内的护卫,斩掉冯川。冯川若死,其他人群龙无首,必定如一盘散沙。
可惜,冯川看出了他的软肋——秦扬并不是嗜血的莽夫,比起杀人,更重要的是保护赵语柔和孙庭芳!
秦扬后滑五步,挡住从两翼偷袭而来的护卫。
“啊!”
秦扬在混乱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吼,如触电般看过去——
只见杨成夹在前后的敌人中间,左臂连同肩膀被斩断,已然成了血人!他已经站立不稳,持刀的右手也只是凭着残念乱挥。
“不能…放一个人进去…掩护将军——”
瞬间五六把刀劈在他身上,杨成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秦扬,身影就淹没在攒动的人头之中。
“老杨!”
秦扬一时失神。
杨成,是他参军以来的第一任上级。两人私交甚少,可杨成向来都是把队伍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公事上从无任何纰漏。
这个铁血汉子不徇私情,不苟言笑,却处处护着自己的兵不受欺辱。哪怕秦扬后来居上,遇到认为秦扬做的不妥的事,也是刚正不阿,直言不讳。
秦扬从来不去刻意维护和杨成的关系,因为,只要他做一个优秀的将领,就是最好的维系。
而此时此刻,秦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成死在乱刀之下,却束手无策。
其他骧骑营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倒下,厅堂外的护卫终于撕开了缺口,一股脑地冲进厅里。
冯川捂着肩头,看身后的骧骑营士兵已经被冲散,陷入以一敌多的绝境,顾不上疼痛,喜出望外:“好!将厅前逆贼速速诛杀,然后集中人手,灭掉秦扬!”
厅中已经进入毫无章法的混战阶段,那些榆安城的官员根本逃脱不掉,除了个别躲在桌子底下的,全都被杀红眼的两方人手顺势砍死!
就在秦扬失神的一刻,厅内的护卫逮到机会,纷纷冲向孙庭芳和赵语柔。那十几名随从果断迎上,哪怕知道必死无疑,也要拖延阻挡!
秦扬调头回去,见顾瑶也挡上前,闪身将提刀冲到她面前的人一剑斩死:“女人去后面呆着。张起,你护住他们!”
余光所至,一名被围住的骧骑营士兵,脚下已经躺了五六个敌人的尸体,身上已不下二十处伤口,用尽全力一刀挥砍在面前护卫的胳膊上,却因早已力竭、刀刃已卷,只砍破了对方的皮肉。
瞬间他的胸前、腰间被捅进七八把刀,这名士兵手中兵器脱落,死死地抓住敌人的刀。虽然此时已经再无反击的余地,却秉着最后一口气,怒视前方。
那七八个护卫也快到了强弩之末,齐吼一声,用刀推着那骧骑营士兵倒退出去,脚步越来越快——
只听嘭地一声,骧骑营的士兵被钉死在厅里朱红的立柱上,脖颈一歪,缓缓松开手,背后的血沿着柱子流淌下来,将朱漆染的更深。
秦扬只觉得心中有种难以言明的痛。
这些追随他出征的人,虽然只和他相伴不久,可众位同袍一路披荆斩棘同生共死,早就如手足兄弟一般。
本想带着他们迎回公主衣锦还乡,接受英雄的礼遇,而如今,只能让忠魂埋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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