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蛇蝎为心

一百五十八 龙凤喜烛

    
    “主子,主子。”阿才扑通一声跪下,跪在面如死灰的宋怀予面前。
    “我没事。”宋怀予摆摆手,将头靠在墙壁之上。林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主子,是奴才的错,这一切都是奴才的错。”阿才泪流满面,一个劲儿的磕着头,他伏着地面痛哭道:“前几日,奴才看主子因为墨暖主子和宋樟公子的流言而伤神,一时气不过,拿着莲花簪去找了墨暖主子……”
    宋怀予一惊,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向阿才,眸中的光几乎能射出箭来:“你说什么?”
    阿才想起今日墨暖的毒誓,后悔不已:“奴才把墨暖主子骂了一顿,说她对您残忍,说她若有良心,就别再拿着宋樟来磋磨您。”阿才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当日怒气上头对墨暖说的种种不堪的言论,悔不当初。
    阿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抵在地面上起不来:“墨暖主子当日说,她的业早晚会报。一定是因为奴才那般咄咄逼人,她才……”
    宋怀予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在一瞬间浮现出阿才怒气冲冲去质问墨暖的画面。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在漆黑一片中甚至都能看到墨暖是如何宛如摇摇欲坠的雨燕,将那支莲花簪插入自己的发发髻,又怎样下了决心自己去报自己的业。
    宋怀予的眼角逐渐湿润,他无力地摆摆手:“与你无关。”他该想到的,他该想到的。当日阿才闪烁其词时,他就该追问的。
    墨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当年做了那样的选择,她怎么会放过她自己。
    林峯的神色难辨,他叹道:“当年我帮她,是我的错。”
    宋怀予摇摇头:“你若不帮她,她和墨隽就会被墨冽赶出家门,收掉爹娘遗留的财产,下场一样难堪。”
    这都是命。
    宋怀予的心中默默地浮起这几个字。
    一环扣一环的命罢了。
    “她这辈子不嫁,那我也不娶,就是了。”宋怀予无力地笑着,漆黑的眸子映着案几上摇曳着的烛火。
    “主子!”阿才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宋怀予。
    林峯没有说话,他没有任何的劝阻,也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他只是缓缓地起身,默默地离开。
    留下长安城里这伤心欲绝的断肠人。
    ……
    镰刀似的月亮挂在枝头,浮云铺在天际,大红的喜烛点燃了满屋。
    第五非明推门而入,看着墨暖一身凤冠霞帔,正坐在石阶上,身旁是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平整的铺在地上,仔细的连个褶子都没有。
    第五非明被眼前的景象愣住,她直直的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墨暖显然没想到今夜会有人来,她抬起头,看向来人,头顶的凤冠还因为动作而珠钗相撞泠泠作响。
    原本她是看到白天墨暖当众发毒誓,心有不安,恐觉得是自己前些日子对她多嘴而造成的今日局面,这才来看看墨暖。
    却看到了这幅模样。
    第五非明满脸的尴尬,她悻悻道:“我只是……白日里那般阵仗……我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若是不方便,我这就走……”说完她便要转身,却被墨暖轻轻叫住:
    “多谢你来看我。”
    墨暖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六尾点翠凤冠两侧还垂下长长的点翠珍珠步摇,是不太寻常。她微微一笑:“我穿上这嫁衣,是为了自己的心愿。过了今夜,就什么也不想了。”
    墨暖本就倾城,如今又点了胭脂降唇,这一笑更是从中漾出了绝色:“将军不必恐慌。”
    第五非明顿时觉得满目悲凉,她看着那大红的嫁衣针脚细密,还有裙摆上的祥云正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光生辉,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珍藏了多年的手笔。若不是今日毒誓,女子穿上这样艳丽如彩霞的凤冠霞帔,该是何等的幸福场景。
    可如今,墨暖的四周只有一片死寂。
    第五非明将门吱呀一声关上,又上了钥,恐别人再来打扰墨暖。她大步走到墨暖身边,跟着一同席地而坐:“我今日才好像真的认识你。”
    墨暖又是一笑,偏过头去看着这位深夜来探望自己的女将军:“何以这样说?”
    第五非明摇摇头:“你那么决绝的当着众人立下不可回头的毒誓,现在又穿着嫁衣,坐在自己的庭院里。”
    墨暖低下头,垂下眉眼,看着自己喜服上的绣样,低声道:“说的也是。”
    第五非明还是忍不住,道:“我觉得对你不住,如果那天我不多嘴要你和宋樟划清界限……”
    “跟将军无关。”墨暖出声打断,她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又平静:“是我,本来就作了这样的打算。无非是只有自己知道、让大家也知道的区别罢了。”
    第五非明讶异:“为何?”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似有不妥,像是问了人家的隐秘事,她挠了挠头:“你不说也没事,今夜我也不是什么女将军,你只当我是你闺中认识的普通女子。”
    墨暖目光悠远,秋水般的眼睛映着自己的红色喜服,只是那不知因想起了什么而腾起的万般华彩又湮灭:“嫁不到想嫁的人,不嫁也罢。”
    第五非明点点头,却没有追问墨暖口中想嫁的人是谁。
    夜风拂过两个人的肩膀,一个是被满朝文武逼婚的女将军,一个是深陷流言蜚语的女商家,在今夜,竟然萌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第五非明从腰间摘下自己的剑,鞘上的宝石发着夺目的光芒。第五非明看着这把陪着自己杀伐战场的宝剑,道:“论起来,我和你一样,也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
    墨暖偏过头:“将军有心上人了?”
    第五非明摇摇头,将剑放下:“我没有。若是有就好了。”她看向墨暖,苦笑道:“否则也不用被满朝文武逼婚。”
    如今形势越来越混乱,皇帝为了揽住她的兵权,只怕拖不了多久,就会指派给长安城中的哪个豪门少爷,多半是个不中用的家伙。
    “我爹娘死的早,是陛下恩待,将我养大。算起来也是半个养父之恩,他要我嫁人,我不能不嫁。”
    墨暖默然,说是半个养父,论起来,只是陛下十分合手的一把刀罢了。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忌惮刀的锋芒,生怕脱了手。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墨家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五非明絮絮着低语,说自己如何被陛下养大:“我的名字取得奇怪,叫非明,听上去十分不吉利,总让人想到非命,死于非命的非命。”
    “可是名字是陛下给我取的,说是希望我明白是非。”
    “那应该是明非?”墨暖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她立即噤声。陛下赐名,岂敢说三道四。第五非明哈哈一笑:“无妨,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石桌上燃着一对龙凤喜烛,任夜风袭来,却没有半分要被吹灭的迹象,反而越燃越旺。烛心烧到蜡油上,时不时地还发出“啪”的一声。
    第五非明望着那对龙凤喜烛,不知是否是墨暖早就有所准备。她默了一默,感叹这个女子竟然就这样断了自己所有嫁人的可能,忍不住发问:“你以后呢?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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