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甄蒙从未哭的如此伤心过。
他哭的撕心裂肺,右手紧紧捂着心口,感觉自己的心被揪掉了一块。
直到喘不过气来。
夜幕降临,甄蒙终于止住了哭声。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父母需要进食,需要篝火,需要被褥,需要医药。
甄蒙伸手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打算先去给父母找点吃的,刚一站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他连忙扶着地藏菩萨的莲花座,待到恢复一些力气,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庙外走去。
走到大殿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虽然斑驳不堪却依旧宝相庄严的地藏菩萨像,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三拜。
一个接受现代化教育的无神论者,终于在现实面前低了头。
拜完菩萨,他转身走出大殿。刚走到庙门口,便看到地上放着一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碗白粥和几个馒头。
甄蒙沉默片刻,终于扔掉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抬眼往教坊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便带着竹篮走回了庙里。
教坊司,落羽轩内。
霜儿推门走进苏瑾的闺房,走到床前,对背对着自己侧卧在床上的苏瑾福了一礼,小声说道:“小姐,甄公子他把食盒拿走了。”
背对着霜儿的苏瑾双眼红肿,兀自流泪不止,闻言略感欣慰,却什么话也没说。
霜儿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小姐,我去的时候看到甄公子在哭,哭的可伤心了,我也不敢过去,怕甄公子尴尬,只能等在外边,谁知道他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哭哑了,听的我也想哭,后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把食盒放在庙门口,等到他拿走才回来的。”
苏瑾肩膀微微一颤,本是涓涓细流的泪水忽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霜儿心底叹息一声,她虽然年岁不大,但也能感受到自家小姐与甄公子间的百般纠结与爱恨虐恋。
只怪造化弄人,让一对原本郎情妾意的男女走到这般田地。
苏瑾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知道了,霜儿你这些日子辛苦些,再给他们送些药品被褥,记住,要偷偷的送,他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们就不要再去伤害他仅剩的自尊了。”
霜儿点头应下。
苏瑾哭过一场,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让甄蒙打开心扉,重新接纳自己,甄家现在的状况,如何才能得到改善。
许久之后,她终于承认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毫无淑女形象的抓狂挠头,啊啊啊的一通乱叫,发泄心中的郁闷。
储秀和甄德邦相继苏醒了。
就在甄蒙决绝的赶走苏瑾的第二天。
一家三口劫后余生,不由得一起抱头痛哭,宣泄心中的悲伤与愤懑。
良久,甄德邦率先止住了哭声,他向储秀和甄蒙询问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储秀一边抽泣一边向甄德邦详细的讲述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
当讲到有两个善良的美貌女子一直默默的帮助他们一家时,甄蒙哭的更伤心了。
甄德邦不愧为官多年,迅速便平静了下来,他沉声道:“夫人、蒙儿,咱得想想以后咋办,这个破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蒙儿,恁鬼主意多,恁说说?”
甄蒙平复一下情绪,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要么咱们一家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远离朝堂那些勾心斗角蝇营狗苟。可是爹,我不甘心,好人含冤受辱,真正的幕后黑手加官进爵,我不甘心!”
甄德邦沉默片刻,说道:“说实话,俺也不甘心,俺不想背着这千古骂名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俺想的是,把恁们娘俩送出京安顿下来,俺自己在京城想办法找证据翻案。”
甄蒙想都不想,立刻道:“我也不走!爹你要翻案,我陪你一起,起码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甄德邦还没来得及反对,储秀也开口了:“相公,我也不走,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甄德邦大急:“恁这是弄啥咧?拖家带口的还咋找线索翻案啊?俺一条贱命,死了不可惜,就当是为水灾中死去的数万百姓陪葬了!可夫人、蒙儿,恁俩可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东西啊!恁...”
储秀打断甄德邦的话:“相公你别说了,我意已决,虽然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但从来也不惧一死!即便会死,能与相公一起赴死,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甄德邦感动的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握着储秀略显粗糙的手,四目对望,当真是情意绵绵。
猝不及防吃了满满一口狗粮的甄蒙一阵蛋疼,秀恩爱也不分场合,这是秀恩爱的时候吗?不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光想着俩人甜甜蜜蜜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合着万一咱们一家三口最终不幸丢了性命,您二位甜蜜的合葬一穴,墓碑上写上“贤伉俪甄德邦、储秀之墓”,我特么孤零零的躺在一旁,墓碑上写个“单身狗甄蒙之墓”?
就在甄蒙心中吐槽之际,夜色下几个人影闯入了这座破庙。
甄蒙扭头望去,只见五六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走进大殿,领头的正是林毅。
甄蒙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站起身,挡在父母前面,望着这群显然来意不善的不速之客。
林毅潇洒的摇了摇扇子,口中说道:“没想到本公子忽然兴起,打算夜拜菩萨,为洪灾中死去的百姓祈福,没想到能偶遇甄相一家。草民林毅,拜见甄相大人。”
说完作势便要行礼,忽然停下动作,说道:“哦,你看我这记性,现在已经没有甄相了,您与本公子一眼,都只是平头百姓,没错吧,甄大公子?”
说话间,林毅的目光便看向了甄蒙。
甄蒙冷笑一声:“林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用装腔作势,此来何为,直接划下道来吧!”
林毅拍掌笑道:“好!本公子就欣赏甄公子这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本公子就直说了,我要你那二锅头的工艺配方!”
甄蒙呵呵一笑:“林公子,你在想屁吃?”
林毅也不恼,目光看向甄蒙身后的甄德邦和储秀,大声赞道:“甄公子够硬气!我喜欢!”
说完他回过头对身后的几个公子哥试了个眼色,再次看向甄蒙:“希望甄公子能一直硬气下去,莫要让本公子失望啊!”
甄蒙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厉声喝道:“林毅!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天子脚下,你爹还不能一手遮天!你若敢行凶杀人,你爹也保不住你!”
林毅身后的几个人缓缓将甄家三人包围,林毅笑道:“甄公子可别给本公子扣帽子,本公子只是来夜拜菩萨的,谁知道这座菩萨庙里忽然来了几个亡命之徒,觊觎甄夫人美色,欲行不轨,甄伯父与甄公子誓死反抗,被这伙亡命之徒失手打死,在下侥幸未曾被发现,然后便报了官,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流程?”
甄蒙一家如坠冰窟,万万没想到甄德邦与林伯南的权势之争,既已分出胜负,甄德邦也已经被贬为平民,从此对林伯南不会再有威胁,林毅竟然歹毒至极,妄图斩草除根!
甄蒙铁青着脸:“林公子,今日在场这么些人,除非你将他们统统杀死,否则,保不齐便被人查到蛛丝马迹,你也难逃法网!你不是想要配方工艺吗?我给你!但你不能伤害我家人!”
林毅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终于点头笑道:“好,本公子答应你!交出工艺配方,我不伤害你家人性命。”
似乎怕甄蒙不信,他补充一句:“你放心,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林毅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岂会因你们几个蝼蚁自损名声?”
甄蒙这才凑上前去,附到林毅耳边,将二锅头的制造工艺与步骤详详细细的说与他听。
林毅也是个聪明人,听完便明白了蒸馏工艺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做过尝试,如今世上只有自己和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知道这种工艺,若是他死了...
林毅只是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甄蒙说的没错,周围几人都是官宦子弟,若今日杀人,保不齐哪天便有人酒后失言,若是传到皇帝陛下耳中,怕是大祸临头。
但是就这么放过他,林毅又有些不甘心,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甄蒙说完配方工艺,便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林毅,他不相信林毅能这么轻易便被打发了。
林毅拍了拍甄蒙的肩膀,笑道:“本公子说话算话,说不伤你家人性命,便不会动他们一根指头。”
话音一转:“只是...”
他咧嘴一笑,偏过头冲人群中一个胖子说道:“我记得你跟甄公子有些旧交情?今日正好遇见了,不如好好叙个旧?”
一个胖子闻声上前,甄蒙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教坊司自己掌掴的那个蓝衣胖子,似乎是一个姓杨的从五品小官的侄子。
杨胖子神色狰狞的走近甄蒙,眯着眼说道:“甄公子,当日受你掌掴之恩,在下一直不敢忘,今日巧遇,咱们便算算这笔账!”
甄蒙冷眼看着他,也不言语。
杨胖子被他看的有些恼怒,愤声道:“当日便说了,要打算你的腿,我姓杨的说话算话,今日便兑现当日的承诺!”
说完,一把便抓向甄蒙的肩膀,甄蒙侧身躲过,杨胖子恼羞成怒,叫道:“兄弟们帮我按住他,完事后鼎盛楼,小弟请客!”
众人闻言,蜂拥上前,将甄蒙死死按在地上,有人将甄蒙裤管卷起,露出膝盖和小腿,还笑着问杨胖子:“左腿还是右腿?”
杨胖子狰狞一笑:“两条腿!”
甄德邦与储秀奋力的想挤进人群护住甄蒙,却被两个人死死按住,拼命挣扎却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眼含热泪的无力呼喊。
杨胖子从大殿角落找到一块十几斤重的石块,掂量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他双手抱着巨大的石块,走到甄蒙身边,将石块瞄准了膝盖,咧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松开了双手。
咔嚓一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震的众人耳朵发痒。
甄蒙双眼赤红,额头青筋迸出,身躯猛的挣扎,四个颇有些武学功底的公子哥险些控制不住。
甄德邦与储秀睚眦欲裂,储秀当场便昏死过去。
杨胖子深处肥胖的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眼,再次抱起那块大石,瞄向了另一个膝盖。
又是咔嚓一声。
然后是半声惨叫,甄蒙便已经疼晕过去了。
杨胖子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走到林毅面前,笑容谄媚:“林公子,可否赏光,鼎盛楼一聚?”
林毅心情大好,看都不看一眼地上双腿尽断的甄蒙,畅快的笑道:“走!”
众人嘻嘻哈哈的离开破庙。
只留下老泪纵横的甄德邦,和两个昏死过去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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