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太康来到甄德邦家的时候,甄蒙一家人正在有说有笑地准备午饭。
储秀眼尖率先看见甄太康的身影,笑着招呼到:“康爷爷,您来啦!来的正好,铁蛋儿他们父子俩钓了好几条大鱼回来呢,中午一起喝鱼汤啊!”
甄德邦连忙迎上去,伸手扶住甄太康的胳膊,笑道:“康爷爷,不是跟恁吹啊,蒙儿做的鱼汤那叫一个好喝!本来打算做好了给恁送去,正好恁来了,就在家一起吃!”
转头又冲甄蒙吩咐道:“去把恁冲叔请来!”
甄蒙笑着应了一声,刚要动身,便被甄太康伸手拦住了。
甄太康一脸正色道:“铁蛋儿、蒙儿,俺这次来,是有件急事需要赶紧通知恁们。”
接着便将李二虎传来的消息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听完甄太康的消息,一家人心情变得沉重无比,再也没有了心情去鼓捣那几条尚在活蹦乱跳的鲜鱼。
甄德邦沉声道:“康爷爷,是俺们一家人连累了甄家庄,俺们这就走!”
储秀轻轻拉了一下苏瑾的胳膊,两女便带着丫鬟们匆匆先行去收拾行李细软。
甄太康叹息一声,沉声道:“别说什么连累,咱们甄家庄每家每户往上刨几代,都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没有撵你们离开的意思,只是这次朝廷派了军队来,敌强我弱,恁们还是先避避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甄蒙插话道:“太爷爷,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这个林毅心胸狭窄,心狠手辣,我们逃走容易,可他若是迁怒甄家庄...”
甄太康淡然一笑,轻声说道:“恁放心,咱们甄家庄虽然不大,可也有几十户人家,上百口人,他林毅就算再嚣张跋扈,还能屠了整个村子不成?事不宜迟,恁们赶紧收拾收拾,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甄蒙想了想,太爷爷说的在理,林毅虽然贵为右相之子,但想来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村里相亲才是,若是真敢屠了整座村子,即便是一手遮天的林伯南,也未必能保下他。
储秀等人很快便将行礼收拾利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院中,甄太康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划过,眼中满含不舍,他感慨道:“孩子们,恁们受苦了!恁们都是好孩子!等过了这阵风头,恁们再回来,甄家庄永远是恁们的家!”
以甄德邦为首的众人,忽然齐齐向甄太康跪拜下去,甄太康大惊,连忙上前想搀扶起甄德邦,可自己一身七品巅峰的修为,铆足了劲儿也没能拽得动甄德邦。
甄德邦眼眶微红,抬头望着须发皆白的甄太康,沉声说道:“康爷爷,铁蛋儿走了后,恁要保重身体,等着俺们回来!”
甄太康不知不觉间已老泪纵横,以他的岁数,换做别人家,早已是儿孙满堂,可他这一脉这么多年来,仅有一个孙子尚在人世,偌大一个家空空荡荡,略显凄凉。甄德邦小时候调皮捣蛋,每次惹了祸被自家老爷子拿着棍子追打时,都会跑到甄太康家躲避,甄太康也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孙子辈,每次都会替他出头,板着脸将他爹训得狗血淋头。时间长了,这不是亲爷孙的隔代亲,竟真的如亲生爷孙那般感情深厚。当年甄德邦离乡赶考,送他送的最远的不是他亲爹,而是这个胜似亲爷爷的甄太康。
如今才刚刚相聚没多久,便又要分离,甄太康年事已高,此次一别,今生还能不能再相见,尚未可知,不由得甄德邦不伤心难过。
跪了一地的众人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几个女子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霜儿瘪着嘴,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我们又要走了吗?我舍不得这里...”
小环几个丫鬟也偷偷抹着眼泪。
苏瑾红着眼眶,轻声安慰道:“咱们一定还会回来的,相信相公,他一定还会带我们回来的!”
甄太康一边抹泪一边连声催促之下,一行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村子,往西边的温县而去。
当一行人踏上蟒河桥,过了这座桥,就彻底离开甄家庄,踏入温县地界了,甄德邦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村子方向,愕然发现全村父老乡亲整整齐齐地站在甄太康的身后,一个不少。
有肤色黝黑,一脸憨厚的福根叔,有气质儒雅,教书育人的周先生,有头发花白,一脸慈祥的祥婶,还有福荣叔、福贵叔、琴婶、德冲、德贤.....
朴实的村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花花肠子,他们不懂朝廷大事,也不懂什么党派之争,只知道甄德邦一家是甄家庄的一份子,却被逼得罢官抄家,如今更是要流离失所,村民们内心充满了愤怒与不舍,却无处发泄,只能自发前来为甄德邦一家送行。
甄德邦一家人站在桥上,望着村民们质朴的脸,一个个泪流满面,几个女子更是泣不成声。
甄太康原本挺拔的身子似乎不堪重负,微微佝偻,他气运丹田,沉声喝道:“铁蛋儿,康爷爷送恁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去吧!”
甄德邦带领家人再次遥遥下拜,许久之后,才直起身,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似要把每一个村民的脸牢牢记在心中,才转过身,一行人快步离去。
甄太康看着人群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转过身面对全村父老乡亲,眼眶虽红,但依旧眼神凌厉地说道:“朝廷派了大军来捉拿铁蛋儿一家,恁们都知道,铁蛋儿是被冤枉的,最晚明天大军就到,俺只有一个要求,甄家庄所有人,任何时候,不准向任何人透露铁蛋儿他们的行踪!如果有人胆敢泄露半个字,连带上三代一起逐出甄家祠堂!”
甄福根朗声道:“康叔恁放心,咱甄家庄没有孬种!”
“对!康叔恁放心!铁蛋儿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说啥也不会有人出卖自家子侄!”
“康爷爷恁放心!铁蛋儿哥是俺们的榜样!”
村民们纷纷开口呼应,甄太康这才脸色稍松,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恁们记住,等朝廷大军来了,不要跟他们起冲突,问起铁蛋儿家人,说不知道,没见过就中了,俺知道恁们都为铁蛋儿鸣不平,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千万不能冲动,引火烧身!”
看到依然有年轻人面露愤愤不平之色,甄太康又提高调门强调了一遍,这才挥手让众人散去,独独留下在村里说话办事都好使的甄福根。
他低声对甄福根说:“明天盯紧福荣家那几个混小子,他们性格冲动,脾气火爆,万一要是跟军队起了冲突,怕是要给村里带来祸患。”
甄福根脸色凝重地点头应下。
甄太康再次望向甄德邦一家人消失的方向,又转过头看向县城的方向,眼中泛起浓浓的忧虑之色。
甄蒙一行人走出数十里,在远离官道的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
杨惊鸿拿出水囊,递给储秀,脸色凝重地说道:“夫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储秀闻言,望向自家相公与儿子,只见甄德邦与甄蒙两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甄蒙说,甄德邦听,不时点头不时摇头。
储秀收回目光,柔声道:“听他们爷俩的吧,不管去哪儿,安顿好之后,还需想办法通知九恩一声。”
杨惊鸿默默点头。
甄蒙父子俩讨论了半天,似乎达成了共识,甄蒙开口说道:“现在咱们面临的情况比较严峻,朝廷既然派了兵,说明谋害陛下的罪名已经被做实了,很快海捕文书就会下发到各地,我跟爹商量了一下,决定前往爹曾经任职的蒙州,一来是因为蒙州地处偏远,朝廷对那里的掌控力相对偏弱,二来是那里地广人稀,爹曾经在那里任职多年,对那里比较熟悉,适合我们落脚。”
甄德邦补充道:“蒙州现任知府是俺以前的老部下,为人老实正直,这么多年在蒙州兢兢业业,政绩、民心、口碑都不错,去年俺想把他调到吏部当个侍郎,没想到他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还严厉指责俺不该徇私,俺觉得应该可以信任。”
储秀与苏瑾对望一眼,又看向杨惊鸿。
杨惊鸿见状,点头道:“我没意见,可是怎么通知...通知...”
甄蒙立刻接话道“咱们先往蒙州走着,郑叔那边让青衫跑一趟,他修为最高,脚力最快,通知郑叔后再追上咱们。”
百里青衫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储秀笑道:“惊鸿妹子,等到了蒙州,就该给你和九恩办婚事了。”
饶是在教坊司多年练就一副泼辣豪爽性子的杨惊鸿,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般,双手捂脸娇羞地钻进储秀怀中。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片刻后,甄蒙站起身,对百里青衫正色道:“青衫,我们先往北行,在邺县等你。”
百里青衫抱拳道:“公子且先行一步,青衫将消息传到立刻赶赴邺城!”
甄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早去早回,我们全家的安全都仰仗你呢。”
百里青衫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答话,转身往京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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