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斑驳里,一晃就是十几年匆匆,诸多往事埋于尘埃之下,再无人提起,然而,就连时间也无法治愈所有,那些太过深刻的情感却始终无法消弭。
那年,那个生长于花楹小镇,浑身带着温柔的女子关楹杉,凤冠霞帔,一身红妆,带着她满腔的爱意,回握住容寻递过来的手,义无反顾的踏入了那座庭院深深,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不及她眸中潋滟风光。
那是一场倾动满城的盛大婚礼。
可鲜有人知,当年青城那一场盛大的婚事里,有一个女子,心碎了一地。
又或许只是,在那段郎才女貌被传为美谈的故事里,她连配角都不是,她被隔离在故事外,仰望着他们的爱情。
○
黄月英站在闹哄哄的人群后面,看着那顶华丽的花轿缓缓停在了青城城门口。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跟成一条长龙似的,乍一眼望不见队尾,看热闹的人也把花轿附近围得水泄不通,花轿前行的速度异常缓慢,鞭炮仪仗锣鼓喧天,礼箱珍宝不计其数,当真是做足了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容寻骑在披挂着五彩璎珞又绑了红彩头的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量身而制,尊贵不凡,那不是他常穿的颜色,却是让他英俊的面容也跟着沾了几分喜气,甚至能在眉眼里看到一丝笑意。
难得的神色。
他按着吉时在城门处迎了从花楹镇来的花轿,此刻正带着迎亲队伍游城,容家的家奴也穿上清一色的衣袍,亦步亦趋跟在花轿两旁,边走边从喜盒里抓出碎钱喜糖散给众人,鞭炮声里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在人人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弥漫里,只有黄月英臭着一张脸。
她从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偷溜了出来,很快就独自追上了迎亲的队伍。
此时她咬着牙绞着帕子,怒气腾腾地瞪着那骑在马上的男子,像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在这份锣鼓喧天的喜庆里,无异于是石沉大海,她瞪得再厉害,那人也根本没看见她。
众人越是欢呼庆贺,她却越看越气恼,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闷闷酸酸的,本该掉头就走,可她却抑制不住自己想全程观礼的冲动。
她如何是有了自虐的倾向?
眼瞧着游城已经差不多了,花轿便朝着青城山庄缓缓而去,在府外,容寻将花轿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牵下了轿,喜词唱和声中,两人在喜婆手里接过了红绸各牵一端,就这样按着新婚的礼法,一同进了容府的门。
黄月英扒开前面忙着抢喜钱而挤在山庄门外的人群,急匆匆跟了上去。
今日容府大喜,府门大开,奴仆也忙着婚宴置办,人来人往,也没人特别注意到她,她就一路紧跟着瞧,越看越气。
眼看着那对新人已经开始祭祖拜天地,她恨不得冲上去阻止仪式,可黄月英又不敢在容寻大婚的日子里闹事,她只觉得眼泪从心头往上涌冲破了眼眶,视线模糊里这方天地的红实在刺眼,她气鼓鼓的冲出了大堂。
为什么容寻娶了别人!
为什么娶了别人啊……
那个人身边的位置本该是她的啊,她同容寻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不是吗?
为什么那个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变成了别的女人?
叫她如何甘心?
○
黄月英出生贵门,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向来眼界颇高,寻常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偏偏她就瞧容寻不同。
容寻较同龄人,身上总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就好比是,同龄的少年还在观花逗鸟,容寻却早早脱了稚气,温书习武,总在平辈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再加上黄氏同容家乃是友族,她打小就识得容家独子容寻,接触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容寻处处合她心意,情窦初开时,已经对容家这位年纪轻轻便名声远扬的继承人芳心暗许了。
容寻待她也多有包容,她任性胡闹时也不曾对她半点词严厉色,时常照拂,宛如亲妹,但在黄月英眼里,却并不认为这仅仅是兄妹之情,她觉得虽然容寻一直没有对她有过心意上的表露,但她看来,容寻只是性子内敛害羞了些罢了。
可是,正因为心意郑重才难以开口,这不恰恰证明容寻的可靠?
所以,她越发痴迷于想做容寻身侧那个人。
她沉浸在自我欢喜中,幻想着有一天,待容寻功成名就,便肯定会主动上门来向父亲提亲,然后她再一点头,这门亲事便是圆满的成了,他们两个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共求一世一双人了。
何况,她的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想把她嫁入容氏,以联姻稳固家业。
她一直认为这是上天眷顾于她,因为这般,她既能帮助黄氏家业,又能嫁给心悦之人,岂不两全其美?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等着,等到的却是容寻大婚的消息。
宛如晴天霹雳,当即叫她懵了。
这段时日她都不知怎么过来的,一直到方才,她心中都还抱着一丝丝侥幸。
说不定……不是这样子的。
说不定……说不定容寻并不愿意的,说不定容寻有什么苦衷呢……
然而,那三叩九拜的天地之礼将她最后这丝侥幸无情抹去了。
他注视着红盖头下的新娘,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她甚至看到了容寻眼里的笑意。
那些都不是给她的,她从未拥有过。
在这场盛大的婚事里,她哭得格外伤心。
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
然而,命运总是那般玄妙,谁也没预料到,最后黄月英还是入了容家,只不过她嫁给了容寻的族中堂哥。
容寻成婚后,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既然同容寻没能成一对姻缘,父亲本想重新替黄月英选门好亲事,然后,挑来挑去,黄月英都兴趣缺缺,并不满意,一时没什么进展。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容寻堂哥上门提亲时,黄月英没有拒绝一口就答应了。
这决定里大概是带着一丝赌气。
她嫁入容家不过是为了容寻。
她想在容寻面前出现,好叫容寻注意到自己,好叫他后悔,哪怕是以嫁给不爱之人这种极端的方式。
可是,她嫁给容寻堂哥那天,容寻带着妻子关楹杉一同出席了婚宴,夫妻二人和和睦睦,怎么看都是一对叫人艳羡的眷侣。
婚宴上敬酒时,容寻看着她的目光也丝毫没有动容,并没有因为过往的照顾而有任何不同,只是客客气气的对堂哥说了几句恭喜祝贺的话,对她也只是对出嫁的妹妹一样的叮嘱了几声。
忽然间,她就恨了起来。
爱与恨本就是一念之间。
她恨容寻,也恨那个抢走了容寻的女人关楹杉。
却也无法否认,第一次看清楚关楹杉的容貌时,心底深处那抹油然而生的嫉妒。
就是这样一张脸,抢走了她的容寻。
经年累月,这份嫉妒同恨意纠缠,已然成了解不开的心头结,看着关楹杉这么多年仍是独占容寻的宠爱,她越发觉得耻辱,她如何能忍受自己被一个除了脸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女子处处压上一头。
她得不到的,关楹杉也不配得到!
不就是靠着那一张勾引人的狐媚皮囊么?那她就想办法毁了,看关楹杉再如何争宠!
她因为不甘心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她的幸福也是。
那么,她不如意,关楹杉也别想好过!
哪怕最后她要下地狱,她也要拖着他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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