媱嫦

第一百零一章 临原郡守

    
    烛火摇曳了一夜。
    伴着轻缓绵长的呼吸声,宋秋困得泪眼汪汪,手边的纸却始终洁白一片,半个字也没写下。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媱嫦睁开眼睛,她侧过身,问她:“如何了?”
    许是还未睡醒的缘故,媱嫦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带着些许软糯,惹得宋秋立时便没了抱怨的心。
    只是她没敢答话,抬头看向那道幔帐,生怕会吵到程聿。
    幔帐后,程聿的声音传了出来:“说。”
    宋秋也不知程聿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的声音清澈淡漠,仿佛根本就没睡着过。
    没了顾忌,她放心应答:“临原郡本就富饶,这些年税收平稳,按律征税,除却交往户部的税收,余下的每一笔支出都有详尽记录,就连富商贵贾的捐募都记录在册。”
    “账目记录没有问题,但没有与银库比对,一时间也分不出真假。”
    媱嫦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她靠在软枕上,随手拨弄着微乱的发丝,问道:“要去银库么?”
    “不必。”程聿道,“你换身衣服,随我入郡守府。”
    “嗯?”
    换回绣止府的黑袍官服,媱嫦只觉走路都利索了不少。
    素白的手搭在剑柄上,衣袂翻飞间,暗红色的茱萸云纹随之舞动。绣止府的衣袍在京安城内是人见人惧的,但此处的百姓不识得,他们下意识让开,是觉得这姑娘满面肃杀,不似良善。
    临原郡守府在正街上。他们出来得早,此刻刚刚辰时,府衙内热闹得很。
    程聿披着大氅,双手拢于袖中,他瞧了眼媱嫦,只道:“随你闹,三品以下,先斩后奏——圣人问责自有我担着。”
    于是,呼喝着抡刀阻拦的衙役倒了霉。
    媱嫦倒也没真一剑砍死他们,她甚至都未拔剑出鞘,不过是用剑鞘拍倒了几个,郡守便带着阖府官吏匆匆而来。
    “放肆、放肆!何人胆敢冲撞府衙?立时把这狂徒拿下押入大牢,本官要亲……”
    郡守面色铁青,一路骂着而来,到了门前,瞧见眼含戏谑的媱嫦,再看看一旁淡漠如雪的程聿,他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在了匾额正下方。
    “司、司丞大人安康。”
    眼前这位才上任不足一月的临原郡守叫李牧之,他本是秋闱榜眼,高中后至合州商台郡任职,后经申孟引荐,右迁至此为郡守。
    他在京安城呆了大半年,秋闱后得赐宫宴,自然识得程聿这圣眷优渥的绣止府司丞。
    这位煞星来了他这儿,所为何事?
    瞧瞧那倒地哀嚎的衙役,再想想自己做过的好事,李牧之只觉脊背发凉。
    李牧之一跪,身后跟着的官吏皆是一愣,片刻后便呼啦啦的跟着跪了一地。他们虽不知这“司丞”是哪里的司丞,但跟着拜见总是没错的。
    挨了揍的衙役见状也止住呼嚎,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低眉顺眼的跪到一边去,再怎么疼也只能认了这倒霉事。
    连郡守老爷都得跪拜的人,他们自觉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万幸。
    瞧着趴了一地的人,媱嫦侧头看向程聿,神色复杂。
    他这般淡然模样,却比她的剑更使人胆战心惊。
    程聿没瞧她。他缓步踏上台阶,垂眸睨着颤栗不休的李牧之:“无需多礼。”
    他声色皆淡,给李牧之一种他很平易近人的错觉。
    从地上爬起来的刹那,李牧之甚至在想程聿是不是仅仅是路过此处。
    然而他才站稳,便听得程聿道:“赈灾的橘子不错,甚甜。”
    李牧之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跟着他起身的官吏如同翻滚的波涛,层层叠叠又跪倒一片。
    程聿略一皱眉:“起来。”
    李牧之的腿没了
    力道,冷汗浸透内衫,双手撑地颤声道:“大、大人,那橘子、橘子是……是果农运不出去……与其烂在地里,倒不如分给百姓!”
    这借口是他早就编好的,在心中说过无数次,现下对着程聿说出口,却依旧磕绊。
    “嗯。”程聿淡然应下,不见怒容。
    李牧之觑着他的脸色,心安了几分,手多用了几分力,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还没拭去额角的冷汗,便听得程聿又道:“养济院里一天要抬出去百余口死者?再有几日,灾民也都死干净了吧?”
    李牧之那颗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这次再跪倒,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程聿也没再使他起身,回首对媱嫦道:“叫人来。”
    媱嫦翻出枚黄色烟丸,顺手一弹,黄烟便袅袅升起。
    不消片刻,数十道黑色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周围。
    程聿负手而立,瞥了眼郡守府的匾额,道:“封府。”
    暗卫不足百人,却把郡守府衙封得水泄不通,根本无人敢闯。百姓远远地躲开,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殿中,程聿端坐在平案后,手边一盏清茶,身旁站着媱嫦。
    案前跪着临原郡的一众官员,连门房都跪在门边,一个不差。.
    程聿呷了口茶,问:“圣人广施恩德,拨百万两银用以赈灾,如今临原郡却是一片惨淡,尔有何话说?”
    李牧之蜷缩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肥硕的身体打着摆子,颤声回话:“大人明鉴,下、下官……绝无贪腐之行!那百万两赈灾款项皆已分发至各处,用、用以救助灾情……”
    “呵。”
    清冷的低笑在殿内萦绕。
    程聿拢起大氅,对媱嫦道:“你随我去府库看看。”
    “喏。”
    媱嫦应下,也不必寻人带路,早有暗探把府内情形摸了个透彻。
    殿里的人更不必管,两个暗探就足够看住了他们。
    尤其程聿临走前还吩咐了一句:“若有人互通款曲,立斩之。”
    瞧着暗探手里那不知用多少鲜血喂养出的阴恻恻的障刀,李牧之伏在地上,任凭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连动一下都不敢。
    他不敢动,后边的人便更不敢了。
    一时间,殿内静谧如乱葬岗。
    出了前殿,有个暗探悄无声息的来给程聿引路。
    绕过游廊,媱嫦这才看向程聿:“临近年下,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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