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七夕节,时人对牛郎织女虽然多加称颂,但到底不如拜神求财求子来得实在,故而南水大街上,并不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多是年轻少女。
溪留吩咐雀儿去上月书院将溪寻寻回家,她收到雁书,约莫黄昏时分,父亲便会归家。同时,又遣人去知会了沈听,怎么说呢,虽然与沈听隔阂尚在,但她心想,沈听定然也十分想念父亲。
人已聚齐,难得今日季柳和江枫眠没有跟在溪寻身后。溪留忍不住问了一声,才知季家有客来,季柳和江枫眠被人接回季家去了。
酉时一刻,众人期盼的溪东家终于乘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他翻身而下,不急不缓道:“将车里的人迎了出来。”
沈听安耐不住,先一步上去与溪峰相拥一抱,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都带了泣音。他开口喊:“溪叔~”
溪留才知道,原来沈听私下里称呼父亲为“溪叔”,想他总在她面前溪东家溪东家的叫,看来他的确不喜欢自己,便连与父亲的亲切也都给隐了起来。
溪峰给了沈听胸口一拳,漏出一嘴欣慰又温和的笑:“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溪留瞧他们寒暄罢了,才牵着溪寻上前来相迎,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父亲”,溪寻也学着她的样子,行了一礼。
溪峰瞧着两人许久,不见开心,也不见生气,只温和回了一声:“寻儿似是长高了。”
溪寻看了溪留一眼,后乖巧答:“书院的饭菜好吃,我吃了不少。”
溪峰回:“嗯,这个年纪该多吃点饭。”毕了他问溪留:“寻儿的亲事,你可有留心看了?”
溪留敷衍道:“看了几人,还在斟酌呢。”
马车上下来了几人,众人捧着一位身着蓝色华服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那公子面容清丽,五官俊美,有几分沈听的美貌,却不似沈听那般美得张扬,反而带了一些阴柔之气,人也病恹恹的,看着并不讨喜。他身边,是三位扶着他的美貌娘子,各有各的姿色,但瞧着,有几分勾栏里的搔首弄姿,并不如寻常小姐那般大气。
溪峰说:“留儿,这是你的夫君,上来见过。”
饶是溪留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也不知道该以何种神情应付现在的场面,她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当场,并不动作,良久都未回过神来。
溪寻十分着急,她问道:“我怎从未听说过阿姐有什么夫君,便是未婚夫君都未曾有过,哪里来的夫君?”
溪峰回道:“清明是父亲故人之子,与留儿自小就有婚约,本该是在留儿十七岁时成亲的,只是清明那时身体不好,我便没同你们说。我们家人少,清明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便不用办什么婚礼了。”
沈听也忍不住道:“溪叔,婚姻之事,乃人之大事,岂能这般草率,你瞧溪留妹妹,似乎也吃惊不少呢,不防问问她的意思再做决定。”
以前沈听嫉妒溪留,是因为他知道溪留是待在溪峰身旁最多的人,可他今日看了溪留与溪峰这规规矩矩的模样,着实有些意想不到。明明是亲亲的父女,怎么瞧着,十分生分呢?还不如他与溪峰亲昵呢。
只听溪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啊,在小时候便已经定下,岂有斟酌一说?”
说完他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留儿~”
溪留终于回过神来,她将面容上的错愕收拾干净,添上了几分笑颜,便如沈听初见她时,款款而去。
她在华服男子面前行了一礼,带着五分笑颜,不见丝毫的不情不愿,道:“夫君安,舟车劳顿,可还无恙?”
那华服公子轻笑,笑声漂浮,气若游丝,回:“我姓安,日后要唤安郎。舟车劳顿、身子有恙,好在大道平川,车马不算太晃,暂时还死不了,只是得你扶着一些。”
她身旁的三位小娘听此,纷纷气得挠他,笑骂道:“安郎你无情无义,路上才说好与我等姐妹不离不弃,如今怎的见了一个陌生姑娘,便要人家上前来扶,妾身不依,妾身不想让别人再碰安郎~”
安清明笑骂:“你不依有何用,没听岳父大人说呢嘛,眼前这位,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虽然样貌不好看,可人家日后管着我们呢,还不快些讨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们怎么不懂呢?可真是让人操心。”
众人听了他这话,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溪寻更是气骂:“王八羔子,还想娶我阿姐,你休想,你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沈听也皱了皱眉,道:“沈叔,你真要阿留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吗?这事,事关她一生啊。”
溪峰淡淡道:“听儿,很多事,你不知原由,我也不好同你解释。但他两是夫妻,这事改不得。”
他说完,朝着清明方向道了一声:“清明,别胡闹,让留儿扶着你,赶忙进屋去吧,大家也都饿了,该吃饭了。”
溪寻终是被气哭,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溪留叫安清明夫君时,便已明白了过来,故人之子么?还能有谁呢?这是一场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债,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她也略感愧疚。
眼角已经温蕴,溪留生怕自己失态,赶忙上前扶住安清明,往屋里走去,好在夜色朦胧,能帮她挡着一些。她想,找个时机,将眼角轻轻一眨,再悄悄试去,她便可回到风轻云淡的模样。她知道的,只要一学起沈听,她便可风流倜傥,再加上一身男装,谁也瞧不出她女儿家的心思。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不适合她,也好,她最怕遇到痴情人了,现下正好,夫君是来讨债的,对她没有情谊,她也只是还债的,对他没有情谊。除了这件事外,对任何事,她仍旧可以仔仔细细地顾着,比如仔仔细细地顾着寻儿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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