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坤宁宫得到消息的钱皇后带着人跌跌撞撞赶来,她脸色惨败,身子不稳,几次都差点摔倒。
“深儿!深儿!”
钱皇后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失了分寸,红着眼睛不管不顾的直接扑到井边上。
“娘娘!”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和几个女官上前,也是焦急万分。
“娘娘,陛下在这呢,娘娘还是到一边去,免得……”
钱皇后泪眼蒙蒙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朱祁镇,失魂落魄的心似是找到了主心骨。
“陛下……”
朱祁镇现在没有心思管着这些,一直死死盯着黝黑不见底的井底。
井下的怀恩,屏气凝神,突然听见一阵隐约声音,心中顿时一喜。
“殿下?”
怀恩试探喊了一声。
“呜呜!”面前隐约传来哭声。
“来人,来人,母后,母后……”
怀恩已经确认了身份。
“殿下别怕,奴婢来救殿下了!”
怀恩心头狂跳,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怀恩怀里抱着的,正是朱见深。
接下来怀恩拼命的扯着绳子,示意着上面的人
。
最先发现不对的,正是井口望着的朱祁镇和涨辅。
“找到了,找到了,快拉,快拉。”
侍卫们使出吃奶的劲,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卯足劲慢慢的把到挂下去的怀恩从里面拉出来。
先出来的是怀恩的脚,然后是腰,然后是上身。
众人的目光全都死死的落在他的怀里。
等整个人被拉出来之后,众人发现,他的手里,抱着个娃娃。
不等怀恩站好,不等朱祁镇去抱,一向稳重的钱皇后跌跌撞撞直扑上去,使出力气将朱祁镇拨开,一把将满面呆滞,目光惊恐的甚至朱见深直接搂在在怀里,搂得死死的,满面泪水,“深儿,深儿,吓死母后了,吓死母后了……”
“太医呢!太医!”朱祁镇跳脚大喊。
有人连滚带爬去太医院请人。
金英连打带踹,“弄水来!还有干净衣裳来!”
“娘的心肝,娘的心肝啊,让娘看看哪伤着没有!”
钱皇后捏着朱见深的小手,眼中都是心疼。
朱祁镇仔细检查一番,也就额头,胳膊上都是擦破皮的伤口,都是些不打紧的皮外伤。
不幸中的万幸,感谢老天爷。
不过这孩子毕竟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似乎魂都吓掉一般,也不哭,愣愣的就是看着钱皇后。
在钱皇后好半天的轻声安抚之下,朱见深黑白的眼珠终于转了转,一把搂住钱皇后的脖子,咧开小嘴,大声开嚎,“母后!黑,怕,疼……”
朱见深嘴里蹦出几个零碎词来,听得让人心疼的很。
“儿啊,儿啊!”钱皇后泪如雨下,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母后不该让你来的,你父皇是个不上心的,可是害了我儿,我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母后,母后……”
母子俩都痛哭起来,钱皇后一点国母风范都不存。
朱祁镇很尴尬……
人家母子情深,怎么罪魁祸首成了自己……
见太子终于转危为安,周围的人无不暗中松了一口气。
既然太子无忧,接下来的事情,他们这些外臣,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
一众大臣识趣的告退出宫。
“太医,太子如何了?”
坤宁宫里头,钱皇后焦急的询问。
钱皇后一路是把朱见深抱回来的,任凭朱祁镇几次开口都置之不理,让朱祁镇讨了个没趣。
到了坤宁宫,又是亲自洗涮,换上干净衣物,给伤口抹药。
朱见深从头至尾配合的很,只是离不开钱皇后,眼睛一刻也不离。
钱皇后还不放心,又让太医细细检查一番。
朱祁镇很想上手,但……钱皇后不给机会啊。
“回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无大碍,身上都只是些皮外伤
殿下年幼,突然遭此惊吓,就是,就是吓着了,这些日子身边要时刻放着人。臣再给给太子爷,开些安神的药,静养几日就无大碍。”
太医细细把脉之后,接着又商议半天才给出这么个结论。
“嗯!”朱祁镇点点头,“好好看,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看好了朕有赏,看不好,你自己掂量!”
“臣,定竭尽所能!”太医忙道。
有了太医院背书,总算是给所有人吃了颗定心丸。
慈宁宫专门派人来问太子如何,已经在外等着多时了。
朱祁镇让人带话回去,说是太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修养几日就无事了,让太后不必担忧。
眼见来问的人里还有周氏宫里的,朱祁镇还是一样的话,让她等太子修养几日再来看望。
钱皇后心中松下口气的同时,一股怒意直直生气,一向和颜悦色的她冷冷的问道,“今日,都谁在太子身边伺候了?”
话音落下,殿内外噗通跪下一片。
太子身边伺候的一众宫人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钱皇后强忍着心软,瞄了地上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不尽心的奴婢,连自家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何用?
来人,拉出去。”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上前开始拖拽。
那些宫人太监们丝毫不敢挣扎,就跟死人一般身子僵硬。
金英也是阴恻恻看着这些人。
这些人都知道,这一但拉下去,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二说。
就是侥幸活下来了,这怕也是生不如死了。
看来一向好脾气的钱皇后今日真的是怒了,手段凌厉了许多。
坤宁宫中现在的气氛窒息的很,朱祁镇觉得钱皇后是对自己有怨气了,说不准今晚上要在床上挠自己了。
窒息的气氛,要打破。
朱祁镇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刚刚救太子上来的人是谁?”
一个小宦官急忙跪倒在面前:“奴婢司恩,见过陛下,娘娘。”
钱皇后语气温柔了些:“你叫什么名字?今日你立下大功,本宫替太子谢过你了。”
“不敢,不敢,奴婢怀恩不敢”。
怀恩连连跪下磕头。
朱祁镇现在听到司恩这个名字时恍然大悟。
刚刚他就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只是事态紧急,没来得及细想。
朱祁镇打量这小太监,他就是怀恩啊……
怀恩本来姓戴,高密人,宣德初年,其族兄兵部侍郎戴纶被杀,其父戴希文时为太仆卿,受株连被籍没。他以幼童入宫,被阉割为宦官,赐名怀恩。
明宪宗时被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与一般的妖艳贱货不同,他廉洁不贪、正直忠诚,颇受内外称赞。
孝宗幼年时期几度危难,也多亏怀恩调护得以保全。弘治元年闰正月二十八日,为了表彰怀恩的功德,明孝宗特批为他建造显忠祠。
“怀恩,朕问你,你下井你就没怕?”
“嗯.......”怀恩畏惧天威,本能的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咬着牙老实说到:“怕!奴婢刚下去的时候怕的厉害,但下去之后反而不怕了!奴婢就一心想要将太子殿下救上来,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好,你倒是豁的出去”,朱祁镇笑道:“是个可用之才,太子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
此言一出,惊呆了四周之人。
“既然太子身边现在没人,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太子,做太子身边的伴伴,做东宫管事太监吧。”
朱祁镇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怀恩也傻了,去……去伺候太子,做东宫管事太监。
东宫管事太监,东宫管事太监……
金英偷瞥一眼,知道这小太监经过这件事,是入了陛下的眼了。
这个怀恩,是一步登天啊。
内廷数万太监的文武首领分别是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太监,这二位稳稳是前两把交椅。
可这第三号人物,便是东宫太监。
别看人家在东宫,看起来什么事不管,但要知道,人家,可是太子的伴伴,等太子上位,便直入司礼监。
这样的潜力股,谁都会给些面子,结个善缘。
眼见这怀恩像是乐傻了一般,金英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还不快谢陛下隆恩。”
怀恩如梦初醒:“奴婢,奴婢谢陛下恩典,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磕头。
朱祁镇温言几句便让怀恩下去了。
“陛下”,一旁的钱皇后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周氏前来,要不要臣妾……”
这些日子周氏来看太子的次数极少,今日又发生这等事情,怎么……
朱祁镇摆摆手,搪塞过去。
钱皇后心中通透,定是发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此时,钱皇后从一旁的宫人手上接过碗香米粥,一口一口喂着朱见深。
朱祁镇来到塌边,有些愧色:“吾儿今日受惊了。”
……
第二日朝会的时候,兵部,工部一同上书,请用水泥修缮官道与军堡,朱祁镇愉快的答应下来了。
就当百官还一头雾水,纳闷这水泥是何之时,工部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先用水泥修缮京外二十里的官道。
一向流程缓慢的户部却是痛快的,大笔一挥便从太仓拨银。
有了钱,工部极快的调拨京中一千匠户,征发五千徭役丁数,热热闹闹开始了修路大计。
这个法子,正是王佐从朱祁镇那学到了。
试点工程,就是给百官和百姓们看的。
王佐知道,要想有足够的水泥,必须有足够多的商户去从事此业。
如今,让他们知道水泥为何物,有大用,便可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
数千人修一条不过二十里的路,只需十来天的功夫便大功告成。
这十来天里,有无数人都好奇的观望着这条与众不同的路,眼看着这水泥灰加上碎石成为水泥浆,接着又被压在地上。
这里面有些人,特地是从南直隶奔波好几日赶来的。
每人心中都好奇万分,这些东西修成的路究竟是个样子。
二三日待水泥干后,第一条水泥路公之于众。
吴幸作为尚书,特地告假一日,成为第一个踏在上面的人。
待吴尚书离开之后,一群迫不及待的人便踏了上去。
百姓们只是惊讶,而那些商贾之人,惊讶之余,凭借着敏锐的嗅觉,立马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一封封书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东家。
海上,天色阴沉,距离宁波五十海里之外
无风的上面海面上却有着微微的波涛,三艘拉下风帆的货船,在海面上随着波涛缓缓起伏。
若是有行家瞧见这些船的吃水,定会惊讶于这船中究竟装了多少货物。
眼前这些船,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木方用铁片连结,粗鄙不堪。而且这样的船只能顺风漂流,不足以逆风航行。
在片帆不得出海的大明海疆良之内,出现这样一支不大不小的船队,不用脑子就知道这不是大明的海船。
起伏的船头一个打扮得好似普通商人一般的中年男子,眺望海面,又看看天,像是接着星星辨别方向,又或是在想些什么。
“宁波,”看了许久,这男子才突然开口,而且一开口说的就是倭语。
这是个倭人。
他的语气中满是向往:“宁波富庶,幕府所有的财富加起来都比不上,大明的强盛,真是望尘莫及。”
这是个会说成语的倭人,定然不会是个普通的倭人。
“足利阁下真是好雅兴啊!”
男子的身后,另一名打扮成商人模样的男人开口道,“宁波富庶,可在大明,不过是个中等之府罢了。
若是足利阁下有机会,去南京看看,去京师看看想来会大吃一惊的。”
船头的男人心里发酸,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生向往。
曾在几十年前去过大明南京和京师的人,回来之后,至死还在念叨着所见。
恢宏至极,难以描述。
“陈桑,这一趟,你以为预计能获利多少银子。”
这位姓陈的男人捋了捋胡须,伸出两个指头。
这个数目让人瞠目结舌。
对于幕府来说,这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刚刚结束南北分裂的日本还没从多年战乱中走出来,幕府能征收的税收更本就不够用。
除了没钱,各地的大名这些年实力越发强大,有些已经开始对幕府不敬,试图挑衅幕府的权威。
他作为足利家人,此次来明的目的,就是带回急需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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