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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进。”
听见院内传来的应允,金宝轻轻推开大门,与陈寂一前一后的跨进入其中。
二者向里看去,便见着小胖子翘腿坐在当院的石凳上,身前摆放着七、八个油纸包,其中有个已被打开,里面盛放着满当当裹着浓厚佐料的肉干,叫人看得极有食欲,而小书来则一手掐一根,嘴巴尚还叼着半截。
这种吃相与小书来平日的气态属实相差极大,金宝不禁看直了眼,陈寂也是暗暗吞着口水。
小书来看着他们这模样,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说道:“嗯?要吃点吗?”
“原来他好这口儿啊!”
之前金宝还因找不到小书来的“弱点”而深感无奈,此刻见状,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老爹曾说过的话,“无论是纵天横地的圣人,还是咱们那位掌一国之神器的陛下,皆有自身难以抹灭的弱点,只是都被他们埋藏在了头顶的光辉下,而那个隐藏最深的,往往便是最致命的死穴。找到它便可将那人牢牢摄在手中,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智、愚之别,便在于二字也——耐心!”
金宝这时只觉得那句“爹不欺儿,晋爵延龄。爹若欺儿,五雷轰顶。”用在自家老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几近同时,天水城内地段最好,门楣最为显赫的一座四进四出的大院中,有人莫名的打起了喷嚏。
陈寂的心思倒是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整个剑阁也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单纯的人来,尽管自小便生长在深山陋地,常年与兽鸟为邻,可吃肉的机会屈指可数,反而白眼却是吃尽了。看着小书来吃的那么想,口腹之欲也随之被勾起,毕竟绝谷丹的滋味虽不差,可也绝算不得好,吃在嘴中如同嚼蜡。
听见小书来的邀请,便不管不顾的径直走上前去接过对方手中的肉干道了声谢,然后欣喜的品尝起这山上难得的美味。
小书来瞧见他放在嘴中生津咂嘴的可怜样,第一次因为食物怜悯起了对方。心想这孩子看来也没吃过啥好东西。
“大方地吃吧,我还有很多。”小书来吞下半截肉干后说道。
陈寂闻言,目光骤亮,嘴里的动作也不再小心谨慎,虽然这丝亮在那双白瞳的映衬下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却也叫小书来感觉到了他的谢意以及对美食更加渴望之情。
小书来点了点头,颇为欣赏的说道:“嗯!很好。”
金宝也在其后落座,兰花指捏起一根干瘪如老藤条的肉干,脸色多少透露着踌躇。若是换做没上山前,似这种粗俗的坊间小吃连他家看门的那只血统高贵的狗都不屑于入口,更别说是他了。但为了迎合小书来,再加上这些天的丹药,嘴里属实淡出了鸟,当下心一横撕下半根在口中用力地咀嚼。
……
不多时,金宝便一脸享受的迷醉在肉干独有的复杂滋味当中,且如江河决堤直入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一年后咱们就要炼化剑箓,获得属于自己的飞剑了,到那时各峰的长老乃至首座们便会着眼于门下弟子人选。”金宝一边吸吮着手指上残留的滋味,说的有些漫不经心。
“那是什么?”
出乎金宝的意料,对任何事都毫无兴味的小书来,倒是过问起此事来了。
陈寂也是眼巴巴的盯着金宝,等待他的解答,只是嘴上动作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金宝想了一下,认为对方指的是那剑箓,便草草打了个腹稿,说道:“寒山乃剑道圣地,入此门者,要有剑才可称之为剑修,可如何有剑便是个问题了。早些年剑箓还未出世前,入门弟子只得亲身爬上藏峰,寻找与自身契合的飞剑,可问题是这种方式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会血染藏峰”
金宝说完微微含笑,等着二人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其然,陈寂当即被吓得口水翻涌,呛得连连咳嗽,倒是小书来不见半点反应,像是早已得知。
待陈寂气息平复后,金宝才道:“你们可知为何?”
他问的自然不是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或是死相如何。而是剑阁的大修士们明知这种取剑的方式很残忍,千百年来却还一如既往的让弟子们“赴死”。
小书来听懂了,他说道:“因为贪欲。”
金宝愣了愣,随后感慨道:“贪欲?这么说倒也恰当。“
陈寂如旁观者般,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听不同的内容,一种源于对知识的渴望和自卑感在心中油然升起。
那些有着断山分海之能,被凡人奉若神明的大修士自不会垂涎区区一把飞剑,他们的剑皆是经由自身道韵百年的熬炼,斩了不知多少颗头颅而蜕变成的剑道花果。可刚入门的少年们却少有人经受得起一柄高阶飞剑,甚至仙剑的诱惑。
金宝咂了咂嘴,略作惋惜道:“早年间的取剑之路确实很残忍,哪怕师长对弟子多般叮嘱过,可每次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自命不凡的,冒着被斩成渣渣的风险去觊觎峰顶上的那些剑,结果可想而知。好在有前辈将剑箓这等不出世的至宝迎回剑阁,使得我剑阁子弟不必再冒险攀登剑峰,心有所悟便可于山坳长廊之间唤来飞剑认主。”
陈寂闻言,不觉间有所感动,即便他不知当时的情况,可当听见所谓剑箓竟有这等妙用,想必那位前辈也是极为艰难的才取得这宝物。
金宝目不转睛,看着小书来说道:“那位前辈的名气极大,乃东域二百年来最年轻的剑仙,也是当年寒尺峰首座的不二人选。巧的是,他也姓书,看来与书师弟是同宗同源啊。”
陈寂满脸崇敬的说道:“也不知这位前辈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日后我也定要拜入寒尺峰,追随他的脚步,为剑阁立业建功”
“他死了。”小书来忽然冷冷说道。
“起码名义上他的确是死了”。看着愣然的陈寂和神色微凝的金宝,小书来慢慢撕下一块肉,心中暗道。
此话一出,如晴空飞雪般,冷却了陈寂心中暴起的热度,他又沉默了,甚至连手上的肉干也不似刚才那么香甜了。
话说到此处,小书来也将金宝的心思猜到了大概,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的变化,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小书来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金宝身旁驻足说道:“他养了我八年,为我起名,护我周全,弥留之际送我入寒山。我亲眼看着他的尸身烧成了灰烬落入藏峰。你想知道的只是这些……?”
说完便拉开了大门,落入了墙根的阴影里。
金宝的脸色不大好,胖胖的大圆脸忽白忽紫,豆眼盯着面前半盏清水,水面上闪动着不安分的颜色。明明最想知道小书来身份的人是他,可当对方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内心却起了一股莫名的恼火。此刻他清楚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个神秘的娃子看破了,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虚伪,这层面具被揭开后,那浓浓的羞耻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日光下。
陈寂不明就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微微耷拉着脑袋默不出声,设若他有眉毛,相信这会儿应该会垂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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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来大步流星的穿梭在街巷间,如此匆忙的姿态自然不是因为他洞察了金宝意图而心有气愤,无论那个在他看来有些嘚嘚瑟瑟的胖子接近他的目的是好是坏,都不会让他生出半点心绪波动。再伤感,再恶心,再叫人憎恶的事儿他都曾经历过,区区小孩子间幼稚的心机把戏,焉能令他放在心上?
看天色,艳阳爬升,辰时已至那四刻转眼即过。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赶时间罢了。
眼看离主道只剩一个拐角时,一道白衣倩影飘至而来,待听到风声呼掠而来时,已然避之不及。
令人遐想无限的一幕,就这么狗血的发生了。
香甜的味道,软糯的手感竟是如此陌生,细品之下却又有些熟悉,然不容小书来深思回忆,便被一声莺啼之音打断了。
“摸够了便起来吧。”
小书来刚从沟壑中扬起脸来,便注意到了对方的那双含娇锁嗔的剪水秋眸,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美人特有的神色下,却隐藏着不弱三九寒冬的冷。
“还可以。”
“嗯?”
小书来没有丝毫不舍的从这具足以让任何一个热血少年瞬息之间淫态百出的玉柔上站起来,整个过程不慌不忙,眼神一如往常,清澈;无尘。
随意拍去衣袍的尘土,稍微确认下衣冠未有不整之处,小书来将目光又放在了眼下这张脸蛋上。
看着她脸上的疑色,小书来又说道:“的确还可以,可惜有些冷。”
他看出这股冷意是少女天生自带的,并且日后会随着她道行之高而越发明显,故而觉得有些可惜。貌美者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上天将这外表赐下,便是在这天地间最大的生存倚仗才是,理应发挥到极致。
任何使人意外或不意外的人事物,都有着‘天’叫他出现于世间的绝对道理,这是小书来永恒不变的观点。
少女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评论着自己的眼睛,颜映雪并没有因未听到任何一句带有歉意的话而盛怒,只是在仔细盯着小书来神态上的任何细节,似是想辨清奶娃子说出这番话的用意是不是在掩饰刚才的冒犯之举。
“颜映雪。”
半晌,又过了快半刻钟的功夫。
小书来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眉头一挑,稍稍有意外,几乎挤成完美线条的嘴唇表明这种冷静又不拘小节的性格,他很喜欢。
“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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