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突突突……
篮子般的空旷天穹下,草原的背脊像个奔跑的胖子一样滚动起伏着。午后阳光正好,每一株草的绿色都在狂饮着通透的阳光,八百里的羊儿们吃过午饭后,也忍不住四处撒欢。
在草场与草场之间,只有那一条细长细长的、蜿蜒数百里的灰色小公路,放眼遥望,它像一条银色丝带,缠在这腰肢宽大的坡原之间,而此时,一辆不怎么打眼的私家车独自驰行在这条公路上。
“亦行,开快点!”
车里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一边开着车一边浅笑交谈着。不过,说是年轻夫妇,两个人看起来也都有三四十的样子了,岁月在他们俊丽的面庞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嘿,等不及看新家了吗?不过现在可已经是60码了,不能再快了,紧着咱们的孩子。”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一面看着前方道路一面笑着和后座的妻子说话。妻子闻言,脸颊上稍稍爬上一丝绯红,将手放在略微鼓起的肚子上:“好吧。”
透过后视镜,男人偷偷瞄了一眼妻子,却是忽然满脸轻松地说道:“茵儿,以前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春暖花开的生活,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去年我才拜托甘扎帮我买下的牧场,前几天房子也散完气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叫方亦行,她叫谢茵儿。
在城市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方亦行也算是小有所成,如今他攒下了一些积蓄,就想着要实现年少时的承诺。
……
车子从一片片新鲜的草场旁边经过,不断能看到牧民们放养的羊群,在那些用粗树枝钉成的长栅栏里边儿,偶尔还能发现一两个临时过夜用的干草垛。
到了中午,他们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个即使在高原野地里依然显得特别荒芜的地方。
右手机械地拉起手刹,方亦行吃惊地望着车窗前的景物,他满脸的难以置信,那呆滞的神情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言喻之物……
“这是哪儿啊,亦行,是不是走错了?”茵儿把脸探出左侧的车窗,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方亦行咽了口唾沫,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车上的导航,可根据实时路线图,他们确实是到达了目的地,虽然存在着数据差异,可也就是那三四米。
“没有错……”
眼前一片荒蛮破败,方圆数十里内除了被掀得乱七八糟的地皮,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这个可怜的地方仿佛被炮弹连续轰炸了三天三夜!
和一路上看到的草原风光相比,这儿简直就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土。
没办法,两人只能下车查看。
他们这才发现,草原早已离他们很远了,想起来,不久前他们最后看到的草地已经是边缘地带了,而且都枯黄难济。
“上车!”
方亦行喊了一句,便匆匆地爬上驾驶座,看来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两人都上了车以后,车子便轧着坑坑洼洼的地面飞速出发了。
车行数里,一路颠簸。双手扶着方向盘的方亦行眉头紧锁,口里却在不断地安慰着后座上的谢茵儿。
“茵儿,别担心,咱们先看看再说。”
“万事有我呢啊!”
谢茵儿垂下秀气的脸蛋,抚摸着腹部,来之前她是多么期待啊,可现在所有的想象全都落了空。
但她还是笑了笑,对方亦行说:“说什么呢,这种穷乡僻壤,我紧张它干啥,看完早点回去吧。”
“那咱再看看房子在不在,一会儿就到了,你就放……”
突然,车子无法控制地左右剧烈摇晃,无论方亦行怎么抓方向盘怎么踩刹车都没用,透过前窗,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车头往下栽去!
扑蹬……砰……咔啦……
嘭。
……
汽车落到一个十数尺的深坑里,只不过在这土坑里面似乎还堆叠着别的什么东西,使得车体直接侧翻着卡在一条缝隙之内,因此才万幸没有发生猛烈的撞击。
“呃……”方亦行扒开车窗,从车里爬了出来,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也裂开了。
“啊!茵儿!茵儿!”
他扯下眼镜随手丢掉,慌忙去拉后座的车门,然而车门经过刚才那一番挤压,已经严重变形了,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门掀开。
谢茵儿昏迷在里边,但看样子没受什么外伤。
方亦行把妻子从车里抱了出来,轻轻地摇晃:“茵儿,茵儿……”
过了好一会儿,谢茵儿才醒了过来,弱弱地问道:“我们这是怎么了?”
“茵儿!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唔……孩子也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方亦行心有余悸地搂住谢茵儿的脑袋,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投在四周的环境上。
说起来,刚刚因为太担心妻子,他一直没留意自己的处境。
此时车子卡在一条狭窄的缝隙里,他们蹲在侧翻的车身上,下方则是完全悬空的。缝隙的一边自然是沙土结成的坑壁,另一边却毛茸茸的,像是某种黑色杂草……不对,更像是皮草!
他拉着谢茵儿往那黑色皮草上踩,毕竟一直蹲在那侧翻的车上实在太危险了,要是等会儿土一松,他们就得从车身上摔下去。
“茵儿,来!”
方亦行一只手拉着妻子雪白的手腕,另一只手将跳过来的妻子扶住,随即便带着她远离这缝隙的边缘。
仔细看看,这黑色皮草的面积还真不小,至少得有两三百平的样子,几乎把土坑中央给填满了,只不过这里并没有特别平整,中间像小山丘一样高高耸起,午后的清风阵阵吹来,在皮草上掀起一道道柔软松散的波纹。
这什么鬼东西?
这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令人不快的事情,方亦行心里面早就有些窝火了,因此暗骂了一声晦气,使劲儿在皮草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可这一踢,却令他顿时头皮发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亦行,你怎么了?”
瞧着身后谢茵儿一脸疑惑的模样,他那颗猛然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一放。
“茵儿。”方亦行摸摸妻子的脑袋,又望向面前的黑皮草,“这东西,有古怪!”
“有古怪?”
“我刚才在上面踢了一脚,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踢到了一条死狗。”说到这里,方亦行脸上露出某种极其怪异的神情。
“啊?”
两人重新审视了一遍脚下这片黑皮草,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走开!”
方亦行嘱咐了一句之后,便绕着这黑皮草的边缘跑了起来。然而没跑多远,他便感到一股浓烈的寒意猛然自心头升起。
在那些黑色皮草深处,原来还暗暗藏着些形如犀角的物体,每一枚“犀角”都足有碗口粗,这些“犀角”成簇生长,其表面还附着有一丝丝青紫的渍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细看之下不由得令人汗毛倒竖!
方亦行愣神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越往前那黑皮草上的古怪便越发阴显,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道古怪的血色纹路……
当某种物体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时候,他懵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兽首……那是一个足有半层楼高的血淋淋的兽首!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方亦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爬虫、一粒尘埃,对方仿佛只要一个呼吸就能叫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生命……不……肉体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尽管此刻兽首上的眼睛并没有睁开,甚至连眼皮都没动弹一下,可方亦行却感觉自己已经在一瞬间死了几十次,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一种对食物链上层捕食者的天生的畏惧!
原来这所谓的黑皮草,竟是一头巨大悍兽的背脊,而说是背脊,却比寻常屋脊还要庞大,他和谢茵儿此时就骑在这样一头庞然巨兽的身上!
想到此处,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他用尽全力重新站起身,死命地往回跑。
“茵儿,快!快离开这儿!”
“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方亦行拉上妻子,急欲寻找突围的方向,可眼前这个大坑的出口比起悍兽的脊背都要高上不少,正值进退两难之际,他忽然神色一凛,似乎下了什么决断。
他将谢茵儿一把抱起,两腿微屈,紧接着,纵身跃起。
这一跃,足有两丈高,比起坑口的高度还要多出几分,若是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双腿上若隐若现地有青色流光在萦绕!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就这样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生变故!
呼啦啦——咻!
数十道漆黑的匹练自身后追来,直接从他们上下左右各个方位包抄而上,最后在他们的去路收聚封锁,如同一个网兜,一把就将他们二人拉回了原地。
“哈哈哈哈,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一道嘲讽的话语忽然在这方天地响起,与此同时,风云骤然变色,午后艳阳的天转眼间阴沉了下来。
“若是普通人,让你们自生自灭也罢,可没想到居然是修炼之人!”
“只要把你们吸收了,我就能复活,白眉已死,我就是新的族帝!”
如同闷鼓般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方亦行抬头一看,便见到一个质地如乌金玛瑙一般的菱形物浮悬在他们头顶上,或者说,是在那悍兽的头顶之上!
菱形物散发着黑雾,黑雾缭绕间竟隐隐形成了一个兽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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