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转头看向邢孟,淡笑道:“你接受了我的传承,按理说,就是我的弟子了,不过我却是没时间教你了,只能让小庄替我教你。不过,既然拜师了,那我也不能少了拜师礼了。”
文君子伸手一招,顿时,身旁的思过崖轰然倒塌,其后方仿若龟爬的山峰,陡然震动起来。
邢孟眼神一惊。
龟山。
活了!
龟山动静很大,地面瞬息之间,便绽开了道道裂缝,如同发生七八级地震。
轰隆!
龟山四周抬起,却是四根粗壮巨大的龟腿。
原来这龟山,是个非常庞大的乌龟。
“龟砚,我要走了,但不能带你走,以后,你就跟着我这个小弟子吧,他的天赋,要比我强,日后的成就,也肯定会超过我的。”
文君子看着巨大如山的乌龟,道。
嘭!
轰!
轰!
乌龟四肢挥动,地震更加强烈,它的身形也随之变小。
最终,变成了巴掌大小。
通体呈现碧玉之色,非常剔透,与普通的乌龟好似不是一个品种。
更惊奇的是,乌龟的嘴中,衔着一根白玉毛笔!
乌龟跳上文君子肩膀,伸出小脑袋,拱了拱文君子的脸庞,眼眸中竟是流露出浓烈的不舍。
“哎!人生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的缘分,便到今日了。”
文君子说完,将乌龟递给邢孟。
“龟砚会待你如我,你也要好好对待龟砚!你有什么疑问,询问小庄就行,他会告诉你的。
刚才你已经成功继承了文道薪火,文脉开始苏醒,文气也在复苏,那些世家渣滓必然会察觉到,我不能久待,不能引来他们,我要去以残灵,为文道传承做最后的一点事!”
“为你,争取最多的时间!”
文君子沉声道。
说完,他最后看了眼两人一龟,道:“小徒弟,保重啊!龟砚,可别再这么懒啦,要勤快点,天天睡懒觉可不行哦。”
又看向庄无涯,道:“小庄,虽然你天赋不强,但我收你为徒,是我此生非常骄傲的事呢。”
随后,文君子洒然一笑,长声歌道:
“吾本书狂人,凤歌笑群宵,仗笔走龙蛇,横杀天地敌!”
歌声未毕,他人已经飞身而起,刺破长空,向着远方飞去。
“老师!”
庄无涯双眸泛泪,浑身摇颤,声音悲痛欲绝。
邢孟手中托着的龟砚,也发出道道哀鸣!
像孩子舍不得离开母亲的怀抱一般,产生悲伤的情绪。
…………
……
九天之上,罡风撕裂!
文君子飞越九天,俯瞰大地,顺着他的视角,我们这才发现,整片大陆的诡谲云涌。
无边的浩漭森林,热火赤地的沙漠,苍茫滔滔的大河,一望无际的草原,整个世界在他脚下,如同过眼云烟,倏忽而过。
文君子一步数百里,瞬息便横越无数山河,他向下望了一眼绵延的山川河流,眼眸中露出留恋之色。
“山河哺育之,日月滋养之,心如利剑兮不可屈,铮铮怒鸣兮斩邪秽!”
这一刻,文君子凝住心神,浑身的战意,陡然高亢沸腾起来,如同行将爆发的火山岩浆,炽热,滚烫。
他一路向着前方,目的地直奔中原而去。
中原大地,更加繁华,人口数量更加庞大。
在中原某地,有一处深不见其底,洞口非常广阔的深渊!
名,镇魔渊!
此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无数气血,冲着镇魔渊灌入。
这些气血的庞大,令人骇然失色!
仿佛镇魔渊之底,有着极其恐怖的存在,如同一尊饕餮,在张开血盆大口,吞天之口,在不断吞噬着从天下各地涌来的气血。
很显然,此地,布置着一座极其庞大的阵法,这座阵法所能吸收到的气血范围,极其广大,无比庞巨!
如果邢孟在此,就会感受到它的恐怖。
之前楚家所布置的九座血炼大阵,与此相比,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顶多就是蚂蚁与鲲鹏的对比。
文君子目光一瞥,心头冷冽。
嗤!
文君子驻足镇魔渊上空,脸色冰冷,杀意纵横。
“何人敢踏足镇魔渊上空?!”
这时,镇魔渊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这道身影便出现在了文君子之前。
“读书人?文道的气息?”
此人鼻翼嗅了嗅,皱眉道。
“你是文道余孽!是何人?”
武道之路断绝,文道之路灭毁。
没想到,现今天下,还有文道余孽,而且,居然敢涉足镇魔渊!
“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文君子冷声道。
“放肆,你只不过是一缕残灵罢了,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目中无人,找死!”
老者伸手一挥,头顶悬浮出一柄气血长剑,轻轻一压,冲着文君子迅雷般射去。
“死!”
“我虽残灵,也不是你这鼠辈可欺!”
文君子口中念道:“浩然剑气凌九霄,诛尽世家吃人狗!”
一柄浩然文气所凝聚而成的长剑,在文君子身侧形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凛冽杀气。
“浩然君子剑!你是文圣座下十君子之一!你是谁?文圣都死了,你作为其座下君子,怎么还在?”
老者又惊又怒,厉喝道。
面对这势若奔雷的一剑,老者浑身气血全部燃烧起来,汹涌澎湃,沸腾如烈焰。
“十君子又如何,只剩下残灵的十君子,也只是纸糊的老虎!”老者厉喝,气势持续暴涨。
“龙虽死,威犹在!区区六品斩魔人,也敢如此嚣张?”
文君子冷喝一声,浩然君子剑如同游龙惊雷,轰然而去!
感受到这股气势,老者脸色剧变,他心头剧跳,这股剑气,他挡不住!
“文君子,住手!”
镇魔渊中,又一道声音暴喝出声。
与此同时,一只巨大手掌遮天蔽日,穿过黑黝黝的深渊,出现在天空,欲图阻止这一切。
“哼,我文君子想杀之人,你,留不住!”
文君子冷哼一声。
随即,浩然剑气横贯而过,穿透此人凝聚成的气血大盾,嘭然炸碎,狠狠刺穿他的胸膛。
“该死!”
这只手掌的主人恼怒不已,漆黑的手掌从天而降,冲着文君子压下。
其爆发出的气势,远比刚才的老者强悍,透着绝天动地的威势。
“七品斩魔人!”
文君子眼神微眯,若是全盛时期,七品斩魔人与他也算旗鼓相当,可现在,他仅剩残灵,胜算为零。
“文君子,你与你老师文圣背离世祖法旨,心存反骨,意图颠覆世家统治,其罪当诛!现在不思悔改,反而贼心不死,不断为祸天下,真乃天杀的造反贱胚子!”
手掌主人声音在天地间回旋着。
文君子身躯挺拔,如利剑苍穹,透着青松挺且直大雪不可压的气魄。
“吾修一口浩然气,荡尽邪孽树清风!不愿众生如蝼蚁,敢教日月换新天!”
文君子声音郎朗,浩然正气萦绕四周,缓缓形成一道风暴。
浩然正气风暴!
将盖压而下的巨大手掌,狠狠绞碎。
“不愧是当年的文君子,风采依旧,狂傲依旧!看来,我必须现身一战了!”
一个中年模样,气度威严的男人飞出深渊,屹立虚空,坐下是一道充满威严的血色座椅。
与文君子遥遥对望。
他嗤笑道:“文君子,你路走窄了!世祖的道路,才是最稳固,最有利的道路,你们为什么不遵从,反而想着推翻呢?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不为什么,老师说过,要教化万民,在圣人面前,众生平等!”文君子淡淡的说道。
“平等?可笑的理念!
没有世祖,众生还依旧是妖魔与蛮族的食物、奴隶!是世祖的理念救了众生,而不是你所谓平等的理念!”
威严中年冷笑不已,开口道:
“有些人,生来便是贱民;有些人,生来便是上等人,这就是现实,你跟我谈平等?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呵呵,我想问一句。”
文君子目光沉静,如一汪寒潭般寂静。
“生来如此,就对么?”
“在世祖设下世家统治体系前,世家便一直凌驾平民百姓之上么?”
威严中年沉默不语。
“那我再问一句,若有人凌驾你之上,抽你之血,吮你之髓,吸取你之精华,奴役你之精神,你愿意吗?”
威严中年还是沉默。
“呵呵!”
“你答不出来!因为,正是世祖以卑劣且残暴的手段,建立了世家统治体系,才造成你们世家高高在上!这并非是生来如此,而是世祖凭借一人之力,所实施的暴政罢了!既然是暴政,那我们反抗,又有什么错呢?”
文君子淡然道。
“反抗,就得死。顺从,还可存活!”
威严中年寒声威胁道。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不自由,毋宁死!
我今日来此,就没想着惜存这最后一点残灵。
老师与诸位师兄弟都前赴后继,为推翻世祖暴政而捐躯赴难,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文君子目光明亮,丝毫没有赴死的悲伤,浩然君子剑在他身边飞旋着,发出铮铮鸣响。
轰!
陡然,文君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且神秘的力量,盘旋飞舞,萦绕不绝,充斥着令人无法正面抵抗的浩然之力。
“这是……”
“灭灵之术!你疯了?!”
威严中年大惊失色,这种手段,顾名思义,就是灭毁灵魂,连轮回的可能性都没了!
“呵呵……”
“碎文心,裂文胆,爆文宫!”
“今日,以我残灵为引,毁我数百年文道根基,换人间二十年太平!”
话音落,巨爆响起。
连片的白光炽盛无比,像无数束聚光灯交织在一起。
“退!”
威严中年迅速后退,却已然迟了。
镇魔渊中,也有数道身影飞出,想要抵挡文君子的自爆。
可惜。
这道光芒,煌煌炽烈,自天而降,从镇魔渊上空开始,势如破竹般,深深插进深渊之中。
轰!
轰!
轰!
连绵的爆响,令得镇魔渊所布置的气血大阵受到重创,四周聚拢而来的气血,瞬间被搅乱,四散而去。
“该死,气血法阵被破坏,世祖的苏醒,就会延迟!可恶,可恶啊!”
“该死的文君子,该死,该死!!”
许久后,天地寂静,四散奔溃的世家之人,尽皆回归,望着被损坏的气血法阵,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这就是文君子的目的!
不是单纯为了杀几个人,而是为了破坏镇魔渊的气血大阵,阻止世祖的苏醒!
文君子这么做,还有个目的,就是给邢孟文道壮大,发展,给予一定时间。
气血大阵被损坏成这等程度,要修复过来,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
而且,气血传输一旦中断,会极大影响世祖的苏醒,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怪不得,他说灭他残灵,换人间太平二十年,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就算我等全力以赴,不至于二十年,十年时间也得有。也就是说,世祖苏醒的时间,将推迟整整十年,甚至更久!”
威严中年从远处飞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嘶声道:“文君子!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是大晟的罪人,现在世祖苏醒时间推迟,妖魔、蛮族必然趁火打劫,你要害死所有人族!”
可惜,他的嘶吼,文君子已经听不到了。
大晟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春风刮不到的大晟北部边境,文君子,卒!
这一日,边境的浩然之风,却代替了春风,在边境各大城镇吹拂着。
大晟,北方边境,灰土城。
灰土城很小,也很灰头土脸,一年四季有接近一半的日子在吃土,风扬沙土,将这座小城渲染成非常颓废的模样。
就像是穿着破棉絮流浪的汉子,满是潦倒的味道。
这里的百姓以种植高粱、土豆为生,因为水稻、小麦这种作物,在这里很难存活。
“奶奶,起风啦!”
黄土路上,一个稚童拉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的手,抬头惊喜的道。
老妇人一边抬起浑浊的双眼,一边呢喃着道:“黄沙风吗?这天气咧,真是糟死喽!”
可当她抬起头后,不由脸色怔然,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奶奶,你怎么了?”稚童连声问道。
老妇人回过神来,干瘪的嘴唇颤抖着,道:“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啊,在奶奶小时候,大概比你还小一点儿,那会儿,妖魔跑来吃人,奶奶的爹娘就在那个时候被妖魔咬死,吃掉了。那会儿,奶奶以为自己也会被吃掉,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在那妖魔要吃掉奶奶的时候……”
老妇人止住话头,陷入回忆。
“奶奶,接下来怎么了?”稚童紧张地问道。
“后来啊,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突然出现,将那头妖魔打败,救了奶奶。”
老妇人说道。
她没说出口的是,当时那个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周身便激荡着这种和煦温暖充满力量的风。
后来,她听人说,这股风,叫浩然正气。
再后来,浩然正气这个词语,成为了禁词!谁要是与浩然正气牵扯上关系,就会被杀,被抓进大牢,被发配边疆!
于是,浩然正气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
可现在,它,又出现了!
……
……
“老师死了。”庄无涯怔怔望着北方,在比远方还远的地方,他的老师文君子,彻底消失了。
在这天地间,彻底没了痕迹。
龟砚的身体,也在邢孟的手掌中颤抖起来。
“死了?”
邢孟心头呢喃。
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波数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文道!
文道薪火!
文君子!
文圣!
世祖!
武帝!
一连串词汇在邢孟脑中划过。
庄无涯举步走到思过崖的坍塌之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好似万花筒一般。
邢孟慢慢走到庄无涯身边。
“院长,请节哀。”
“小师弟,你知道吗,少年时我就在清崖书院读书,可惜笨得很,于是每天拿着书籍到思过崖这里苦读,遇到刮风下雨下雪了,就躲在茅屋里,就这么一天天苦读,为科举考试做着准备。
后来有一天,因为点儿小事,我被书院里的富家公子打了,他说我贫贱出身,不配做他的同学,好几个人合起伙来围殴我,将我打得半死,扔到了思过崖。
然后,我就见到了老师,他救了我,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那个夜晚了。
不过,不幸的是,我天赋差,传承不了文道薪火。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寻找合适的传承人选。
这几十年来,我找了成百上千个优秀人才,却无一例外在文心问道考验中失败,直到你的出现……”
庄无涯转过头看着邢孟,郑重道:“小师弟,你是老师的希望。我不知道在文心问道环节你是如何通过的,但只要被老师认可,那就代表着你,在文道一途,有着超强的天赋。”
邢孟闻言,有些无奈!
他固然不是白丁,但也绝对称不上鸿文,文心问道中他回答的几句话,也都是借用的前世圣贤之语。
压根就不是他自己写的!
因此,他不知道在文道上所谓的天赋,算不算自己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弄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小师弟,是这样的。”
庄无涯收回心神,开始讲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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