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回到戏台下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大哥陆宪,正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看戏,心中甚是奇怪,明明大哥刚才还在房中和古洛真一起发出那种声音,一转眼,他怎么到了这里,回来的比我还快?
不对!
陆宛暗叫一声,大哥怎么会比我先到呢?刚才古洛真房中的男人肯定不是陆宪。
倘若不是陆宪,会是谁呢?
陆宛直到坐下以后,还在不住思考,古洛真会把谁带进了陆家?等散了戏,我得好好询问门上之人,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所谓男盗女娼,倘若古洛真引狼入室的话,可对陆家不妙。
今天老夫人精神状态很好,一直面带微笑,坐在那里,看着戏台之上。
老夫人是陆家的主心骨,昨天一闹,大家都颇为担心,今天情况好转,也都兴致高涨起来,每当戏唱到精彩之处,总是叫好声不断。
此时台上正在唱《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这出戏是元代关汉卿所作的一出杂剧。剧中的赵盼儿乃是一名歌妓,她八拜之交的妹妹宋引章,被一位叫做周舍的人欺骗成亲,新婚第一天,便打了宋引章五十杀威棒,之后又百般虐待。宋引章忍受不过,偷偷让人送信给赵盼儿,希望她能解救。赵盼儿便用计赚了周舍,得到了他休掉宋引章的修书。
先出场的便是周舍,他唱道:“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一生不识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
陆宛听得心中冷哼一声,这个周舍,和陈子龙异曲同工,实在可恶。陈子龙要引我上当,我可不是宋引章,凭你软硬兼施,又岂能诱骗得了我。等我缓出手来,必让你陈子龙付出代价。
陆宛坐在祖母一侧,老夫人忽然悄声问陆宛:“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陆宛不想让祖母知晓实情,刚要搪塞,老夫人却似有所察觉,立即又问:“你别想蒙混我,是不是去了古洛真那里?”
老太太真是精明无比,也难怪,古洛真走了多时,也不见回来,难免老夫人会生起疑心。
陆宛见瞒不过去,只好如实回道:“是的,我去找了她。”
“她的事情,你暂时别管,我自有主意。”老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陆宛很是不解。
“是。”陆宛低声答应着。
“看戏吧。”老夫人云淡风轻,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对陆宛说,“这出戏还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看,你也学学,里面有不少学问的。”
“嗯。”陆宛点头答应。
虽然不明白老夫人什么意思,但依照吩咐去做,总不会错,因为老夫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点了这出戏,还让陆宛学习。
此时台上扮演赵盼儿的小花旦出场了,她身段窈窕,妩媚多姿,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颇有几分古洛真的样子,最是吸引陆宛,让她瞬时之间,就开始聚精会神起来。
看那赵盼儿,正在劝宋引章,不要嫁给周舍。
赵盼儿问道:妹子也。你为甚么就要嫁他?
宋引章答道:因为他知重您妹子。因此要嫁他。
赵盼儿又问:他怎么知重你?
宋引章道: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我打着扇。冬天替我温的铺盖儿暖了,着我歇息。我穿那一套衣服,戴那一付头面,他都替我提领系,整钗环。他这等知重我,因此上我要嫁他。
赵盼儿说道:你原来为这股嫁他。
陆宛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赵盼儿和宋引章一问一答,颇有意味,现在学校里面,男女自由,似周舍那样甜言蜜语,做低做小欺骗女学生的比比皆是。
最令人可笑的,很多女学生就是吃这一套,还拿这个有意无意的对人炫耀,以满足她们的自尊心。
其实说白了,里面更多的是虚荣所致,女人嘛,谁不是如此呢?我陆宛也喜欢有人献殷勤,倘若没有李克定,说不准我就被陈子龙骗了去。
祖母让我仔细看这出戏,难道其中有让我惊醒于此的意图,嗯,或许是有的,毕竟大姐就和岳如山做下了不伦之事。或许祖母因为无奈,才表面上原谅了大姐,其实心里还在暗怪大姐没有守住本份,轻信了岳如山的甜言蜜语。
现在祖母想借这出戏警告于我,莫要学宋引章,她本来已经和人定亲,却还是被周舍引诱,抛弃定亲,嫁给了周舍。
宋引章的情形,和我倒有相似之处,因为我也和李克定定了亲事,但祖母不知道,我是不会舍弃李克定的,除非他抛弃我。昨天他已经答应照顾我,他这个人向来一言九鼎,必然会收阅,看来我们二人的婚事,再也不会不算数了。
陆宛内心变得无比坚定起来,默默对自己说着,‘祖母,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今生我只嫁李克定,他若不负我,我也绝不负他。’
发过誓言,陆宛心情也轻松起来。这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一个人一旦坚定了某种心念,就会心神安宁。就像儒家经典《大学》里讲的那样,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陆宛再次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也更加领悟到李家为什么给李克定兄妹取名,克定,克静了。
老夫人虽然在看戏,却也用眼睛的余光发现陆宛脸上洋溢的幸福,她明白,孙女看懂了这出戏,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不由微微颔首。
这时候,再看台上,那赵盼儿正摆出一副娇媚之态,引诱着周舍,嘴里道:周舍,你坐的。你听我说,你在南京时,人说个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则是不曾见你。自见了你呵,我不茶不饭,听的你娶了宋引章,我待嫁你。你却着我保亲。
这一段乃是赵盼儿用计,假意要嫁给周舍,好让他休掉宋引章。陆宛从中瞧出了一些门道,美人计果然好用。她在心里思索着,男人嘛,就没有不好色的,所以这美人计千百年来,就没有失败过。但是施计之人,可不能当真,否则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了。
以后我可得学的乖巧些,倘若陈子龙再来犯我,用美人计惹他上钩,将他狠狠算计一次,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才是最好。
眼下陈子龙应该已经收了白云观的势力,要对付他更加困难了。何况他羽翼已丰,对我下手,肯定会愈发的肆无忌惮,我还需早做防备为妙。
陈子龙可不像周舍那般,此人精明如鬼,我必须釜底抽薪,把他所有的势力剥离开来,让他成为孤家寡人,那时候,要置他于死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了,还有那个陈云,陈子龙的亲妹妹,估计陈子龙对陈云还是有些感情的,如此陈子龙或许就有了软肋,难怪有人要抢劫陈云,必是也存了这个想法。
可是要抢劫陈云的人到底是谁呢?倘若知晓的话,我不妨与他们联起手来,共同对付陈子龙,也好有个呼应。
陆宛最恨的就是陈子龙,整天想着要怎么除掉他,所以不论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这个方面。就连看戏,也不错过一点学习借鉴的机会。
又听台上赵盼儿对周舍说道:我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断送。你划地将我打骂。小闲拦回车儿。咱家去来。
这赵盼儿假意恼怒,当时让周舍着急起来,说道:早知姐姐来嫁我。怎肯打舅舅。
赵盼儿问道:你真个不知道?你既不知。你休出店门,只守着我坐的。
周舍满脸堆笑,说道: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您儿也坐的将去。
扮演周舍的戏子,演技的确很好,让陆宛总能想起陈子龙一副嘴脸来,因此恨恨不平,希望赵盼儿早些惩罚周舍。
陆宛一半儿入了戏,一半儿思考自己的经历,两相对照,颇有心得。
就在陆宛看过这一出之时,古洛真才姗姗来迟。
瞧见古洛真走来,陆宛多瞄了她两眼,见她一身清爽,满面春风。
陆宛是饮过美酒的人,岂能不知道美酒陶醉人的样子,古洛真的神情,充分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满足以及身体的舒适。
趁着台上演员换场,众人纷纷议论之际,古洛真偷眼观瞧,不见有人在留意她,于是悄声坐下,嘴角还带着甜美的笑容。
陆宛心中泛起涟漪,古洛真看上去纯洁端庄,竟然和男人一起的时候,还会发出那种声音来。陆宛这下可算知晓了,什么叫做销魂,什么叫做忘乎所以。
她前两次和李克定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很是畅快,却不知道发出那种声音,能让人更加欢乐。
再有就是古洛真去的时间真是够长的,那个男人会是谁呢?能如此长时间和古洛真腻在一处,必然不是寻常之人吧?陆宛想到此处,不由心头小鹿乱撞,暗自说道,我这是想什么呢,怎么总往那个事情上去想,倘若叫人知晓,可是羞死人了。
陆宛深呼吸了两口,才得心情平静。
她已知古洛真藏有蹊跷,就不能轻易揭过去,就算祖母吩咐了,不让她多管这件事情,她也要去弄个水落石出,好做到心里有数,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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